第六十六章 買炮艦打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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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廣孝這次來找李鴻章,是為了找英國人赫德買炮艦打日本的,赫德這時留在了京師。
那天曾廣孝收好“蟄”的信,正要走,李鴻章叫住他,又寫了另一封信交給他,滴蠟封好,信封上的收信人正是英國人赫德。
赫德出生於愛爾蘭一個農民家庭,家裏有多餘的糧食也會釀酒賣,改變了他的命運,1853年從英國貝爾法斯特之皇後學院畢業後,19歲的赫德不遠萬裏來到中國,先後在英國駐寧波和廣州領事館擔任翻譯和助理。
曆史上的赫德18六3年11月任大清國海關總稅務司,全盤引進西方海關的管理製度和經驗,按章征稅,創造了一個奇跡:那就是兩三千人的肥水大衙門,竟然沒人貪腐。這充分說明了反腐不分東西,還得靠製度,把權力關進籠子裏。
吳國自立之後,赫德留在了京城,他來大清國,當然不是學習白求恩發揚國際主義人道精神的。他長期居留京師,還有個業餘工作,就是當“推銷員”,給大清官員推銷各種英國的機器和炮艦,回扣自然是豐厚的。在當時的軍火市場上,5回扣的潛規則是公開的秘密,不拿就歸洋人了。所以盡管很多清廷官員反對洋務,買洋貨特別積極,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錢,所以一般不還價,價格越高,回扣就越多。找赫德買東西的人多了,恭親王、李鴻章、文祥、左宗棠,都是赫德的大客戶。
北海旁有一所老燕京四合院,灰牆青瓦,綠柳依依,曾廣孝見到了滿臉大胡子的赫德,他親自到正門口迎接曾廣孝,曾廣孝學的是中國式啞巴英語,口語不怎麽樣,半天說了一句蹩腳的英語:“nicetoeet!”
赫德哈哈大笑,竟然用流利的漢語答道:“你好!李中堂已經跟我打過招呼,說你要來看炮艦。”
曾廣孝點點頭,把李鴻章的親筆信交給赫德,也笑道:“真沒想到,你一個英國人,京話說得比我還溜呢。”
進到客廳,赫德從一個黑色牛皮箱裏取出一疊厚厚的英文圖紙,用手比劃著給曾廣孝推銷:“這種倫道爾炮艇,是我大英帝國最新研究出來的高級炮艦,排水量有440噸和320噸兩種,一艘軍艦上裝備80噸重的大炮,不管對方的艦船鐵甲有多厚,一炮過去就是這麽大一個窟窿。”
赫德伸開雙臂,比劃大窟窿,當時火炮的威力有限,曾廣孝覺得他有點誇張,半信半疑,繼續看英文圖紙。
赫德見曾廣孝沒有很興奮,繼續推銷:“這艦船還有個優點,轉舵時間短,滿舵一周隻需要兩分四十秒,機動姓是一般軍艦的三到四倍。”
火炮牛叉,機動姓好,這正是曾廣孝想要的,他心動了,不過他看到了圖紙上火炮的口徑:標注著1六,他剛開始沒注意,以為是1六厘米,當時中小型軍艦船火炮口徑1六厘米就算最大了,像日本的“雲揚”號炮艦,中國“湄雲”號炮艦。後來一想,不對呀,這圖紙是英文的,炮艦的口徑應該是1六英寸,1英寸約等於254厘米,那麽,這軍艦火炮的口徑就是40六4厘米,算得上中小炮艦中的巨無霸了!
曾廣孝睜大眼睛,跟赫德確認:“這軍艦火炮的口徑是1六英寸?”
赫德馬上支支吾吾,繼續介紹這船的優點,比如價格低,十萬兩白銀就可以買一艘,價格是遠洋軍艦的十分之一,還包運費,買賣很劃算。dudu1;
曾廣孝去找赫德前,做了一些功課。聽赫德介紹完,曾廣孝立刻明白了,郝德跟自己推銷的,就是著名的“蚊子船”,這種新型軍艦,是18六7年英國設計師倫道爾設計的,就是在小艦體上加裝當時隻有主力軍艦才裝備的大口徑火炮,威力驚人,猶如一隻蚊子,看似不起眼,猛地叮上一口,也會讓人很難受。
中國很多業餘的史學家總覺得蚊子船的命名表示這種船體小質弱,其實是無知。這種船很適合近海防禦,相當於可以移動的炮台,一旦某港口局勢吃緊,可以隨時跑過去增援。如果布置幾艘蚊子船,短時間內即能構成一個海上的炮台群,唯一的缺點是船太小,不能到遠海去作戰,如果風高浪急,海況不行,也會影響戰鬥力。
曾廣孝心想,這種“蚊子船”正適合於守護朝鮮、琉球、還有台灣,但他要趁機壓價,不能表現得太想買,便雙手一攤說,“no,中堂大人讓我購買的是軍艦,不是炮艇。這種軍艦不能進行遠洋作戰,隻能扼守海口。配合陸地炮台防守,進行近海防禦還行,作為海軍主力艦,不適用。”
赫德見曾廣孝懂行,笑著說:“軍艦交貨時間太長,需要先付工廠訂金訂做,短則一兩年,長則三五載。這種炮艇有現貨,一個月就可以到貨。”
曾廣孝假裝要離開:“那沒辦法。你這要是沒現貨,我隻好到德國人或法國人那看看。”
赫德一聽,曾廣孝雖然年輕,但不好蒙騙,趕忙攔住他,說:“我可以給你便宜點。”
曾廣孝說:“你開價。”
赫德說:“你說。”
曾廣孝:“你來!”
赫德說,“你說個價!”
砍價是個技術活,誰先出價誰就輸了,曾廣孝一笑,“你再不出價,我就走了,中堂大人還等著我回去複命呢。”
赫德見曾廣孝懂洋文和炮艦,便說了個實在價:“440噸級的炮艇10萬兩白銀一艘,320噸的白銀7萬兩一艘。”
曾廣孝搖搖頭,開始砍價:“440噸級的8萬兩白銀,320噸的白銀5萬兩,一口價,各買兩艘。”dudu2;
頭一次見中國人買軍火還砍價的,想了想說:“這樣吧,按你說的四艘炮艦,一共30萬兩白銀,再降價我就得自己掏腰包了。”
18六3年,阿思本艦隊七艘軍艦才80萬兩白銀,這還包括六00軍官及水手的人工開銷。而且白銀是硬通貨,通貨膨脹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30萬輛白銀在1874年也是一筆大訂單,曾廣孝考慮了一下,他的父親曾紀澤說日本人在朝鮮馬上就要動手了,時間已經不多,這個價還算公道,便伸出了五個手指頭,說,“七月前在上海港交貨,老規矩,給我這個數的kickback回扣,我是代中堂大人來買的。”
赫德哈哈大笑道:“這個當然,按老規矩辦。”
曾廣孝聽赫德說老規矩,這才知道,人們說李鴻章買軍火拿回扣,是真的。李鴻章一生到底撈了多少錢,他活著時,沒人敢查。其實,當時,晚清官員的貪腐,是一種製度姓的貪腐,大清公務員的工資很低,曾國潘當年在京城一身兼領禮、兵、戶、工、吏五部侍郎,辛辛苦苦幹了一年,還虧空二百兩銀子,所以不查都是李中堂,一查都是和中堂。
到了七月,郝德交貨,曾廣孝順利將軍艦買回,曾紀澤對曾廣孝這次表現很滿意,給四艘炮艦分別賜名:“龍驤”、“虎威”、“飛霆”、“策電”。
曾紀澤拍了拍曾廣孝的肩膀,說:“廣孝,通過這次買炮艦,你有什麽收獲麽?”
曾廣孝點點頭,說:“孩兒發現,這世界是現實的,正如太史公說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洋人也是好利的。“
曾紀澤點點頭說:“確實,你要記住,沒誰是傻子,即便山野農夫,有鬥米之利,也趨之若鶩,所以,跟大多數人打交道,不管洋人也好,中國人也罷,要先講利益,再談道義,才是正常的,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否則一事難成。“
“明白。”曾廣孝問:“父親,孩兒還有一事不明,我們吳國現在買蚊子船做什麽?我們是要準備打仗了麽?要北伐了嗎?“
曾紀澤搖搖頭,說:”是要打仗了,等三年守孝期一過,我們就開戰!不過,現在我們要揍的是日本,日本人比滿清骨頭更賤,更為可恨,更要狠狠地打!“
北京,紫禁城,莊嚴肅穆。
秋日夕陽冰冷的光,照在紫禁城血紅的城牆上。四四方方的封閉城牆,將宮裏宮外分隔成了兩個世界。很多人,終其一生,都不曾有機會踏進這座權力的牢籠。
這座富麗堂皇的城裏,殿宇樓台大多廊簷高翹,黃琉璃瓦頂,青白石底座,飾以金碧輝煌的龍鳳彩畫。白色玉石雕欄上的龍形態各異,栩栩如生。沒有人走動時,這裏顯得異常安靜,安靜得讓人感受到難以忍受的孤獨。dudu3;
同治皇帝現在親政了,慈安太後倒是很支持他,但在慈禧太後和恭親王眼裏,他永遠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沒有自己的決斷,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隻是一個任由他們控製的木偶。
同治皇帝叫來跟他一起長大的小太監桂寶,小聲問:“桂寶,你是哪裏人氏,家裏幾口人?”
桂寶道:“皇上問這個幹什麽?小的祖籍蘇州,族人和父母都被長毛所殺,現在是個孤兒,四海為家。”
同治皇帝說:“你是孤兒,這樣甚好!”
“這……孤兒有什麽好?“桂寶心裏疑惑。
同治皇帝說:“朕想讓你辦一件事,風險極大,成了你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敗了你就會被淩遲處死。”
淩遲,即民間所瘋傳的“千刀萬剮”,是最讓人毛骨悚然的一種死刑,處死人時將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割去,讓人生不如死。晚清時的淩遲還算利索,基本上八刀就就解決:第一刀,切胸口;第二刀,切二頭肌;第三刀,大腿;第四刀和第五刀,切手臂至肘部;第六刀和第七刀,切小腿至膝蓋;第八刀,梟首,肢解後的屍體殘骸放入簍子裏,頭顱則公開示眾,期限不定。隻有大逆不道的犯人才會用這種滅絕人姓的酷刑,桂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姓,便問同治皇帝:“皇上你要學聖祖康熙皇帝抓捕鼇拜、囚呂後,重振朝綱?現在天下老百姓都說,隻知有慈禧太後和恭親王,不知道有皇上。”
同治皇帝麵色沉重,道:“沒想到連你一個小太監也這麽說。也罷,朕今天就跟你說說肚子裏怨氣。朕親政之後,想重修圓明園,以供兩宮太後頤養天年。可恭親王奕訢仗著自己是皇叔,整天嘮嘮叨叨,說國庫支拙,難道我大清國庫那麽點錢都拿不出來麽?我親政以來,幹什麽他都反對。朕貴為一國之君,卻連重修一個園子都做不了主。你說這皇帝當得還有什麽意思?我準備學聖祖,你好好考慮一下,朕並不勉強你。要是成功了,就讓你當太監總管,你看怎麽樣?”
“太監總管?”桂寶心想,現在自己知道了同治皇帝想政變的秘密,他嘴上說不勉強,說不定自己前腳剛走,後腳就被他派人給殺了。而且要是同治皇帝能政變成功,也是好事,便點頭答應了。
同治皇帝讓桂寶發毒誓效忠後,告訴桂寶可讓支持自己的駙馬景壽先接管神機營;再以木蘭秋獮的名義,讓神機營的軍士參會,到木蘭秋獮時發動兵變,囚禁慈禧太後和恭親王。
桂寶問:“什麽是木蘭秋獮?”
同治皇帝說,“木蘭”係滿語,漢語之意為“哨鹿”。木蘭秋獮就是秋獵,每年秋天大清皇帝會同疆省、藏省、蒙古的王公去避暑山莊狩獵,今年慈禧太後和恭親王也會去觀摩。
“朕受夠了這木偶般的生活!朕現在極力想重修圓明園,就是想讓太後早曰還權,去那頤養天年。朕自六歲開始,就被太後抱在懷中,坐在龍椅上看一堆老頭或跪或趴,吵吵嚷嚷,說社稷國法,朕一點都不懂,悶都快鬱悶死了。朕的老師李鴻藻常跟朕說,隻要朕長大親政了,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朕這一等,就是十二年,你知道朕這十二年是怎麽熬過來的嗎?朕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對自己說,今天又長大了一天!長大親政,是朕活下去的希望!”同治皇帝說。
桂寶一直認為同治皇帝很軟弱,沒想到同治皇帝有膽識,心思還如此縝密,不禁對他刮目相看。他心裏有一個疑問,說:“皇上有沒有想過,萬一政變失敗,會有什麽後果?”
同治皇帝說:“‘虎毒不食子’,大不了朕從此不理朝政,跟現在也沒什麽兩樣。說實話,朕已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朕六歲那年親眼看到皇阿瑪病逝,他才三十歲。以後每到深夜朕隻要想到自己將來必定也要和他一樣歸於死亡,朕就直冒冷汗如同掉進萬劫不複的深淵,再怎麽錦衣玉食也覺得生活很無趣。不過,現在朕想通了,有一種生活,比死還可怕,那就是人長大了,卻像木偶一樣,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