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衍天玄……”顧念卿低頭，輕輕撫摸著手中從不離身的長劍，他想起了那一年，他也不過才十六歲的年紀，可是年少得誌，他已是問道宮的驕傲，是所有人眼中尊敬的大師兄。

    那一年，他在問心殿外舞劍，明明是和平日一般無恙的雪天，但就在轉身的那一瞬間，他看見漫天飛雪之中，那一個宛若精靈的女子，她一身紅衣，明豔靈動。他無法說出那個時候自己的心中是什麽感覺，隻知道，他永遠也忘不了，在看到她的那一眼，她對著他調皮一笑時他的驚豔。就是在那一刻，他心動了。

    說起來那一年，初淺嫿也不過才十歲的年紀，卻已出落得精致無比，她是和初雲航一起來的，初雲航和任清風兩人在問心殿內議事，她嫌悶就一個人跑了出來。可是她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一個無意舉動，從此讓另一個人一生難忘。她也不會知道，她的那一個笑顏，在之後的多少個日夜，成了他無法忘懷的夢。

    就是那一眼，驚豔了他的餘生歲月，成為他永遠放不下的魂牽夢縈。

    顧念卿這一生，從來都是理智的，唯一的一次不理智，是在初淺嫿十五歲那年，他跪在任清風麵前，坦誠自己對初淺嫿的感情，請求任清風替他上逍遙門向初雲航提親，求娶初淺嫿。可惜，那時初雲航以初淺嫿年齡尚幼為理由婉拒了。初雲航的本意隻是不想太早將初淺嫿嫁出去，而且也想讓兩人多培養一些感情，並非不滿意顧念卿，身為父親，初雲航始終還是希望初淺嫿能過得開心。隻是後來的事，誰也沒有想到。隻是那與往常平平無奇的一次外出，初淺嫿的心，就多了一個人。

    如今想來，果然緣分這兩個字，還是有道理的。他和初淺嫿相識得早，卻抵不過夜逝羽和她短短的幾日。感情這種事，果然是沒有理由的。

    一切說到底，都不過隻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就如葉依依，從始至終，隻是一個人的愛情。初淺嫿身邊的那個人，不會是他，而是一個叫做夜逝羽的男人。那個男人，才是她的依靠，而他顧念卿，從始至終不過都是她眼中的兄長，無關風月。

    “終究，那個人不是我。”顧念卿輕聲低吟，聲音極輕，即使是在場的人實力不俗，也無人聽得清他的話。隻是能感受到，他內心的苦澀與糾結。

    “我此生愛戀，最終不過夢一場。”

    “如今，也該是夢醒的時候了。”

    顧念卿的目光，緩緩落在初淺嫿身上，又落在葉依依的一頭白上。

    一個人，隻有一顆心，給了，就再也收不回來了。依依，千言萬語，我隻有一句，對不起。

    你愛得決絕，比我勇敢多了，依依，若有來生，顧念卿再來償還你此生深情，這一世，隻能負你。

    嫿兒，即使他傷你至深，但是你始終愛他，他也始終愛你。於千萬人中得以相逢，而後相知相愛，不離不棄，是何等幸福，顧大哥在此祝福你們，以後，我會把對你的愛收起，不會再對你們造成困擾。

    低頭，看著手中的太衍天玄，一眨眼已經陪了自己十多年了，亂世之中，哪裏還能任性，哪裏還能這般兒女情長。師傅，你一生教導，如師如父，弟子怎能，再辜負你的栽培。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如今，夢也該醒了。

    情與道，若是無法兩全，顧念卿此生，願舍情求道。

    “太衍天玄，蒼生為念。這一生，顧念卿願為蒼生而戰，縱死無悔。”顧念卿低聲自語，然而天地萬物，卻在此刻寂靜了。

    清風拂過，九天之上傳來隱隱的仙樂。太衍天玄的藍光照亮了整個淩霄閣，顧念卿在這一刻，如同仙人踏風而來，讓人敬仰。

    “念卿。”任清風又驚又喜，其他人也是驚喜無比，因為葉依依帶來的悲傷一時都散去了許多。

    顧念卿緩緩對著任清風跪下，“弟子，不負恩師所望。”

    “好！好！好！”任清風高興極了，連連說了三個好字，伸手扶起他。

    夜逝羽轉頭看了一眼顧念卿，沒有說話，隻是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遠處，寒簫雲默默的看著顧念卿，眼中閃過一絲苦澀，說起來，他和顧念卿一樣，都是失敗者，所以對於顧念卿的心情，寒簫雲最能感同身受。他們都同樣早早遇見了初淺嫿，卻沒想到最後得手的人會是夜逝羽。別人都是相見恨晚，可他們明明遇見初淺嫿比夜逝羽要早，最終反而要拱手相讓。

    顧念卿默默起身，雖是成功喚醒太衍天玄，可是他的臉上並無一絲欣喜，他微微掃了葉依依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和歎息。見到這一幕，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為之歎息，隻是誰也沒有多話。

    “既然無事，大家都散了吧。”初雲航朗聲道，話罷他率先離開了這裏，隻是背影看上去，卻有些蕭瑟。

    見狀，其他人也紛紛離開。葉依依是和雲青青一起走的，等到所有掌門都離開，原地上就隻剩下顧念卿、夜逝羽、初淺嫿、星辰等人。

    星辰的目光在夜逝羽、初淺嫿、顧念卿和寒簫雲四人身上掃了一眼，微微搖了搖頭，也沒說什麽，直接大步離開了這裏。

    察覺到星辰的目光，寒簫雲抬頭，看了幾人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苦澀，他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默默離開。

    青鶴看著寒簫雲離去的背影，不知該說什麽，在這一刻，他突然想到自己和青蓮，他們兩人之間，又何曾比顧念卿和葉依依好過？即使他和青蓮相愛，但是彼此對立，不過更痛苦。

    袋袋在他身邊，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難道嚴肅道：“走吧。”

    青鶴點頭，和袋袋一起結伴離開了這裏。

    戰歌悄悄伸手握緊了薑婼顏的手，經過這麽多人的悲歡離合，他愈珍惜自己和薑婼顏之間的感情，他帶著薑婼顏和屈離等人也默默離開了這裏。

    原地上，最終隻剩下顧念卿、夜逝羽和初淺嫿三個人。

    三人彼此相視一眼，隻是誰都沒有先開口。

    片刻後，顧念卿的目光從初淺嫿身上移到夜逝羽身上，他依舊是溫潤如玉的模樣，讓人生不起一絲厭惡，“逝羽，好好對嫿兒。”

    夜逝羽把目光望向身旁的初淺嫿，眼中是無盡的柔情，他抬頭看向顧念卿，認真的點頭，道：“我會的。隻要我還活著，就絕不會讓她再出事。”

    一旁，初淺嫿忍不住咬住貝齒，她看著顧念卿和夜逝羽兩人，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顧念卿對上他認真的目光，笑了笑，“嫿兒交給你，我很放心。世人都說顧念卿溫潤如玉，是正人君子，可是誰又知道，我內心深處，從未服輸過。”

    “逝羽，我輸了，不是輸給你，是輸給嫿兒，輸給那一年，問心殿外一眼。”顧念卿笑著，帶著一絲自嘲，他沒有說的是，也許在那一年初雲航拒絕他的時候，一切就早有定數。

    初淺嫿忍不住動容，脫口道：“顧大哥……”

    顧念卿抬起手，製止了她想說的話，他對著初淺嫿溫和的笑了笑，柔聲道：“嫿兒，好好待逝羽吧，不要任性，愛情，有時是容不得任性的。否則一旦錯過，就是遺憾終生。顧大哥希望看到你們幸福，這也是我的期盼和祝福。”

    初淺嫿雙眼含淚，她咬著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麽，第一次她覺得自己是那樣的罪不可赦，傷害了顧念卿，也傷害了葉依依。

    顧念卿看著初淺嫿，他心思通透，一眼就看出了初淺嫿此刻的心情與愧疚，他安慰道：“傻嫿兒，別責怪自己。情之一字，向來就是身不由己，與你何關？”

    “可是……”初淺嫿張開，似是想說什麽。卻被顧念卿打斷，他搖頭道：“嫿兒，好好珍惜你愛的人，才是對我們這些愛你的人最好的回複，明白嗎？隻有你過得幸福，我們的退讓，才是值得的。”

    初淺嫿淚眼模糊的看著顧念卿，堅定的點了點頭，“嫿兒不會再讓大家擔心了。”

    見狀，顧念卿輕輕笑了，他看了夜逝羽一眼，隨即轉身離開了這裏。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這一次，他似是放下了所有的負擔，走得再無一絲牽掛。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

    可是這一生，顧念卿的情，到頭來終究隻是夢一場。也許是他看得開，也許是他無可奈何。身處亂世，麵對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顧念卿不是夜逝羽，終究無法放任自己沉浸在兒女私情中。又或者，是葉依依的決絕，那紅顏未老先白的蒼涼，讓他震撼，讓他明白，愛不是一定要占有，選擇成全或許更來得珍貴。

    麵對初淺嫿，他可以微笑放手，可是麵對葉依依，他卻隻能虧欠。

    此生吾為道，來世再還卿。

    夜逝羽默默看著顧念卿遠去，許久之後，他長歎了口氣，輕輕將初淺嫿抱入懷中。

    “你還有我，嫿兒。”夜逝羽的聲音輕輕傳來，“我永遠都在你身邊。”

    初淺嫿仰頭看向他，俏臉上淚痕未幹，“夜大哥，我是不是很壞？”

    夜逝羽摸了摸她的頭，點頭笑道：“嫿兒的確很壞。”

    初淺嫿迷茫的看著他，一臉呆萌的樣子，似是沒想到夜逝羽會這樣回她。

    “嫿兒不知不覺就把我的心偷走了，還不夠壞嗎？”夜逝羽笑道，語氣帶著濃濃的揶揄。

    “夜大哥！”聞言，初淺嫿先是一呆，隨即氣道：“你怎麽一點也不害臊？”

    夜逝羽挑眉，淡然自若的反問：“我怎麽不害臊了，我說的可是實話。”

    見到夜逝羽這麽厚臉皮的模樣，初淺嫿也知道自己說不過他，幹脆氣鼓鼓的瞪了他一眼，扭頭就走。見她要走，夜逝羽也不阻攔，隻是笑著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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