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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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九答應了李將軍與曾舉的請求,加入了恒星點燃計劃,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要像那些學者專家一樣,一直留在環形基地裏。

    當天夜裏他就離開了857行星,回到了烈陽號戰艦。

    這些天的度假過程裏,烈陽號戰艦一直在進行改造,運算核心被升級到了聯盟最高一檔,無線傳輸承荷也得到了極大加強。

    最大的改造發生在戰艦的庫房裏,那個曾經布滿了核彈的庫房已經被完全清空,顯得無比空曠巨大。

    遠方的地麵上擺著一張椅子,與巨大的庫房相比,就像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點。

    淡藍色的光輝從各個信息節點裏生出,在光滑的地板與牆壁之間不停折射,幻化成美麗而非現實的畫麵。

    那張椅子是星門大學酒店露台上的那種軟椅。

    椅子左邊有個小泥爐,整齊排列著數十枝纖細好看的銀炭,淡藍色的火焰從裏麵如煙霧般升起,爐上擱著一隻鐵壺,壺裏煮著清淡的綠茶。

    一切都是他熟悉的。

    當整個文明來侍奉一個人的時候,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發生。

    這也就是他沒有提出要求,不然鍾李子肯定會中斷在祭司學院的學習,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這裏。

    看著這些畫麵,井九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把黑色雙肩包放到椅子下,很自然地躺了上去,輕輕敲了敲扶手。

    花溪提起鐵壺給他倒了杯茶,睜著大大的眼睛,天真問道:“以後我們就在這裏上班嗎?”

    如果非要說這是上班,倒也沒有什麽問題,隻不過要解決的問題比較重要,而且麻煩一些。

    花溪從黑色雙肩包裏取出一個瓷盤放到他的右手邊,往裏麵倒了些沙子,然後撐著下巴,蹲在旁邊好奇地看著。

    井九就像當年在小山村、在洗劍溪畔、在神末峰時那樣,把手伸向了瓷盤。

    與當年不同的是他沒有用指尖拈起一粒沙子,而是有些粗暴地直接抓起了瓷盤裏的沙,然後任由其從指間簌簌落下。

    隨著這個動作,庫房兩側靠著牆的自動金屬架上響起嘩嘩的聲音。

    這些金屬架上曾經擺放著無數顆多相核彈,在海印星雲的時候被井九全部施放出去,當作仙氣的來源,幫助他摧毀了那艘戰艦,殺死了赤鬆真人。

    現在這些自動金屬架上擺放的是什麽?

    是棋子。

    無數的黑白棋子瀉落下來,如數萬道瀑布,如水般慢慢將空曠的庫房地麵鋪滿。

    花溪轉身望向這些畫麵,用兩隻小手捂著耳朵,小嘴微張。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棋子與地麵的撞擊聲終於結束了,那些黑白棋子悄無聲息地飄了起來,依照某種無形力量的指引,在空中靜懸。

    當初在朝歌城棋盤山,井九曾經給童顏擺過一個類似的立體棋局,但哪裏能與此刻相提並論。

    如果說這是棋局,毫無疑問是人類文明曆史上最複雜的一盤棋。

    這些黑白棋子並非按照圍棋規則排列,有些地方,數百顆黑棋連在一處,有些地方則全部是白棋。

    去過857行星地底,看到過那片星空的飛升者們,大概能夠認出來,這些黑白棋子的大概分布與那片星空有些相似。

    花溪看著天空裏那些密密麻麻的棋子,震驚問道:“一共有多少顆?”

    井九說道:“四億九千萬顆白棋,一億三千顆黑棋。”

    隱藏在地麵與牆壁裏的信息節點繼續散發著藍光,無數的數據經由專門搭建的加密通道進入庫房。

    戒指散發出片刻微光,然後斂沒,那些信息進入了他的意識。

    花溪想說些什麽。

    井九說道:“屏蔽。”

    不知道他這句話是對誰說的。

    戰艦裏的信息屏蔽牆開始發揮作用,庫房成了一個單獨的世界。

    花溪走到軟椅前方準備坐下。

    井九說道:“不要。”

    花溪靜靜看著他。

    井九不說話。

    花溪說道:“這點棋子數量根本不夠。”

    井九說道:“這是截麵。”

    花溪說道:“那我回去了,你自己在這裏算吧。”

    井九說道:“你要幫我算。”

    花溪說道:“都沒有坐的地方。”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坐。”

    花溪在軟椅前方坐了下來。

    就是鍾李子在星門大學酒店露台上經常坐的位置。

    就是趙臘月在神末峰上經常坐的位置。

    就像空曠巨大的庫房裏,數億顆棋子都有自己的位置。

    ……

    ……

    時間緩慢地流逝。

    那些黑白棋子靜靜地懸在空中,位置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花溪坐在椅子末端,仰著小臉認真地看了很長時間,最終決定放棄,就像過往很多年裏的每次嚐試一樣。

    點燃恒星計劃,難以想象的計算量隻是一方麵,而且是最好解決的一方麵。最麻煩的是宇宙裏的變化不可能都按照數學的規律來運行,暗物之海沒有主觀意識,但並非死物。

    她轉頭想要看看井九的情況。

    回首之前她想象過幾種可能,他可能因為精神消耗過大從而臉色蒼白,或者他可能因為破局毫無頭緒而臉色難看,或者他可能因為絕望而臉色脹紅,卻怎樣也沒有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幕畫麵。

    井九躺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好像已經睡著了。

    千裏殺一人,十步不肯行。

    花溪看過那本,知道這個家夥在朝天大陸的生活方式,但還是有些不適應。

    這是在拖延時間還是屍位素餐?

    井九忽然睜開了眼睛。

    花溪眼睛瞪的極大,似是受了驚嚇。

    無數道極細的劍光在他的眼睛深處出現然後消失,仿佛是某種算籌之類的運算工具。

    他的手指也快速地動了起來,拈著瓷盤裏的細沙,沒有再造一片山河,而是在進行某種幾何結構的解答。

    滿天棋子裏的某一部分,大概有幾萬顆的數量,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開始移動。

    他不是在下棋,偶爾出現幾顆被圍死的黑棋,沒有被提走。

    黑白棋子像水一樣在流動。

    不,那應該是光線與暗物質在極大尺度空間裏的釋放、蔓延。

    那是兩種不同性質的存在相遇,然後爭鋒,甚至偶爾會出現一些融合。

    就像兩條江水突破各自的峽彎相遇於半島之前,有的瑟瑟,有的濁濁,彼此包圍,然後撕扯開來,形成各自的小團,倔強地生存在對方的世界裏。

    數萬顆棋子不停轉動、改變位置,在視覺上形成極富衝擊力的畫麵,就像是某種能夠隨電流改變形狀的金屬。

    井九靜靜看著那些棋子,眼裏的劍光越來越盛,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快。

    花溪看著他的臉,眼睛越來越亮,幹淨清透的眸子裏隱隱能夠看到希翼這個詞語。

    不知道隔了多長時間,黑白棋子的分野不再清晰,彼此糾纏在了一處,如混沌一般。

    換作普通修道者,隻需要往那處看上一眼,便有可能道心失守,身受重傷。

    花溪有些緊張,嘴有些幹,很隨意地端起井九的茶杯喝了一口。

    井九看了她一眼,很隨意地舉起手指點向空中。

    他的指間不知何時多了一顆白色的棋子。

    那顆白棋落在數億顆棋子之間。

    如炸藥裏落了一粒火。

    如烈火裏落了一盆油。

    如熱油裏落了一滴水。

    轟的一聲巨響。

    那個角落的數萬顆棋子爆炸開來,變成了無數道碎片,然後落地成灰。

    ……

    ……

    (應該在地麵準備個盒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