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月樓不愧為禹州最大的酒樓，上下三層高客滿棚。

    半個時辰後，九兒果然到了得月樓。

    店裏的夥計見九兒衣衫襤褸，屁股上還繡著個“囚”字，便一臉嫌棄，故意刁難不讓他進來。

    本來那個“囚”字可以繡在前胸或是後背，可九兒不喜歡穿上衣，獄卒隻好給他繡在屁股上。

    九兒見夥計攔他，一把就將夥計推開幾米，根本不理人家，並且不斷吼道：“子川哥！子川哥！······”、

    聲音極其粗獷！

    我急忙向他招手，把他喊過來。

    我打算請九兒好好吃喝一頓，以慶祝今日結束牢獄之災，可是我翻遍了身上所有能藏東西的地方，都沒找到我的那個荷包。

    場麵相當尷尬，躊躇良久，我才將實情告訴九兒。

    誰知九兒竟然朝夥計吼道：“夥計！一桌上等酒席！九兒爺我今日有錢！”

    我一臉迷惘，難不成九兒等會打算拿我結賬？

    可九兒卻朝我嘿嘿一笑，鬼鬼碎碎的對我說：“子川哥，你說你咋這麽大本事呢，怎麽就把我能從監獄裏放出來，那巡什麽司放我出來時還特別客氣呢，竟然給我了我一錠銀子，讓我想吃什麽買什麽！”

    原來如此，真後悔當時沒有和那個巡什麽司多呆一會，說不定他也會給我一點。

    九兒又鬼頭鬼腦的朝四周打探，確定無人偷看之後，便從懷裏掏出了那錠銀子。

    接著，這貨竟然將銀子塞進嘴裏去咬，不一會兒，便咬成好十塊大小差不多的碎銀，放在桌子上足足數了三遍，然後朝我這邊劃了五個，給他留了五個，可嘴裏卻又又念叨說不行，便又朝我這邊劃了三個，自己隻留了兩個，朝我嘿嘿笑：“怎麽說呢，是你救我出來的，我可不能虧了你，那八個給你，這兩個我拿回去給我爹娘，你看行不行子川哥？”

    我瞬間愛上了這個淳樸的大漢，竟然頓生淚意，大氣的說道：“不用，我不要，等會結完飯錢剩下的全都給你，哥哥我用不著錢。”

    九兒還有點不好意思，再三問我是不是真的，我回答相當肯定之後，他才將錢全部收起。

    我和九兒胡吃海塞，足足吃了有一個時辰，這才作罷。

    九兒拿著銀子前去結賬，結果把剛才咬碎的銀子全給人家後，還差好多，我兩頓時傻眼。

    夥計要強行留我們做苦工以償還飯錢，聽到苦工二字，我瞬間想起了當年的悲慘經曆，說什麽也不答應，無奈之下，隻好將我隨身攜帶的一塊玉佩當作飯錢抵押給酒樓，這才得以脫身。

    那塊玉佩，是我在去浮醒人家之前就戴在身上的，二十年來從未離開我身。

    從得月樓出來，我兩直奔九兒家中。

    爹娘見到九兒歸來，喜極而泣抱頭痛哭，這些自不必多說，當得知是我將九兒救出之後，對我更是熱情百倍，全家老小都把我當恩人看待，好吃好喝伺候著，雖然是些粗茶淡飯，但我吃的特別舒心。

    本來我打算找個客店先住下，但九兒的父母極力反對，強烈要求我住到他們家，最後九兒說了句實話：“你哪還有錢啊，還住客店！”

    如此，便隻好暫時住九兒家中，想幫著人家幹點什麽吧，可每次拿起工具，都被九兒的母親強行奪去，讓我好好休息，並囑咐我，你身上還有傷，好好養身子要緊。

    這讓我一個在浮醒人家裏屢受折磨的雜役，倍感受寵若驚。

    九兒在家裏休息了兩天，兩天後忘記了在獄中的誓言，跟著父親到碼頭去做苦工。

    我沒事的時候，也去碼頭上轉轉，也想做做苦工，好賺點生活費用，可九兒硬是不讓，總是說碼頭風大，讓我回家養傷。

    其實我身上是傷除了九兒弄折的那隻胳膊，別的都已痊愈。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的胳膊也基本痊愈，便到街上溜達，無意間打聽到離禹州武學院開學還有半個月時間。

    去還是不去？

    就因為這個矛盾，至使我在夜裏輾轉難眠，沒想到我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貨，上天居然也會恩賜我失眠的待遇。

    可就是睡不著，一直持續到後半夜，我還是毫無睡意，索性彈身坐起，穿好衣服，借著月光，走出臥房。

    與其睡不著，還不如去外麵刷會子劍。

    我來到院中，手按腰間軟劍，順勢帶出白羽，這把我偷偷欣賞了無數次的白羽，在今夜的月光下顯得異常光亮。

    此時，我神清氣爽，氣運丹田，漸漸提起內力，角劫打開之後，到現在一月有餘，我十分明顯的感覺到全身的經絡充滿氣流。

    我腳下用力，按照師傅交我的腿法，輕輕一點，便上了房頂。緊接著，我騰空一翻，跳到院子外麵，揮動白羽，劍氣逐漸上升，我的全身被白羽纏繞，上下翻飛，一套師傅自創的白羽劍法，此時讓我耍的得心應手。

    一直到我的全身被汗水沁透，這才收住腳步。

    夜至三更，周圍涼風習習，河麵上一條漁船燭光閃閃。

    我來到河邊，以水淨麵，緩緩坐在岸邊的石頭上。

    望著月夜，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話，查清武門的事，就有可能查清我的身世。

    林狼說這話是師傅說的，可師傅為什麽不自己告訴我？難道師傅知道我的身世？

    當然，此時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也還有身世！

    在浮醒人家的十幾年裏，師兄弟們的父母都來看望過他們，唯獨我無人探望，本想問問師傅，但又礙於怕師傅知道我的心事，便以此作罷。

    直到如今，親人這兩個陌生的字眼，突然襲擊了我的腦海，尤其是這幾日，看到九兒一家，雖然清貧，但全家上下其樂融融縱享天倫，這讓我一個沒有親人的人倍感羨慕。

    本來我是不打算把武門的事放在心上，一是因為這件事對我本身沒有什麽意義，二是就我目前的功夫，在禹州，根本無法立足。

    但就是在這幾天的時間裏，讓我產生了點點衝動，要不要試試？

    但我似乎又無從下手，從我得知自己中了鬼門的鬼針之後，我就知道，禹州已經不是很太平了。

    大穆王朝自建國以來，將天下分為十二州，然後又冊封了十二個王去管理這十二州。

    每個州，都有六府十三城的地域，享有很高自治權，所以每個王的權力都是相當大的，唯獨不足的就是這些王沒有世襲的權力，一旦仙逝，朝廷將再冊新王。

    禹州是離京都最近的一個州，而我身處的地方就是禹州最大的府城禹州府。

    月漸西陲，我依然在河邊坐著，離開學的日子已經不多了，這兩日市麵上的人明顯增多，其中我能看出的高手就不計其數。

    三天後，我再次去了趟武學院。

    臨近開學，武師們基本陸續到來，一些處理公文的人員也已經展開相應的工作，我去打聽了一下，新生員的名冊裏果然有我的名字，不過學費得一百兩白銀，夥食費還得另算。

    等我詳細詢問後，這才發現，禹州武學院乃是整個太界上最高等的武學院，裏麵的生員大多家裏有錢有勢，最重要的是禹州武學院就業率極高，一旦從這裏順利結業，朝廷基本都給安排職務，所以便有很多人削尖了腦袋往裏擠，但即使擠的腦漿崩裂都不一定能擠得進來。

    我轉身回去，開始為學費打算。

    我決定去辦師傅和林狼交代的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我對我的前途感到一片渺茫，我不知將來我該幹什麽，或者應該幹什麽，那麽還不如找點有意思的事做，而武學院就是一個有意思的地方。

    夜裏，我叫上九兒，讓他拿上麻袋跟我走。

    九兒問我去哪？

    我回道：“以哥的為人，難道會坑你不成。”

    九兒立即搖搖頭，屁顛屁顛跟在我後麵。

    路上，我反複琢磨著，如何把九兒成功的坑了還能不讓他發現，出來的目的是去打劫，一旦失敗，九兒和我估計又得重新入獄。

    最終的作案地點，我選在了裕財錢莊，原因是在白天，我從一位老先生的哪裏打聽到，這家錢莊與禹州最大的黑幫常有聯係！

    一家朝廷的正經錢莊居然能和黑幫有聯係，真是有辱我大穆王朝的尊嚴！所以我決定替朝廷好好教訓一下這家錢莊。

    我盤算著，即使我搶了他們，他們也估計不敢報官。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要想在短短幾日湊齊一百兩銀子，我除了打劫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但令我沒想到是，作案的過程出奇的順利，使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是在打劫。

    當時我和九兒麵帶黑紗，手提麻袋，向錢莊的人表明來意，準備搶點錢財之後，錢莊的老板和夥計攔都沒攔我們，反而笑臉相迎，甚至在我和九兒用麻袋裝銀子的時候，老板怕我們累著，還特意吩咐夥計給我們每人上了一碗好茶。等我們裝完兩dà má袋的銀子，麵前已然備好了一桌酒菜！難道錢莊的錢真的就多的放不下了？急需打劫的來幫忙？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揣著被九兒咬碎的散銀去街上賣肉，九兒說什麽也不去，說是害怕被人認出，但他沒有埋怨我坑他，反而對我更加的欽佩，認為我就算是去打劫，也能受到如此周到的待遇。

    在街麵上，我再次遇見了那位老先生，他此時正在和另一位老者談古論今。

    出於好奇，我向旁邊的人打聽這位老頭，結果一打聽，嚇出了我一身的冷汗！

    原來，和裕財錢莊常有聯係的黑幫竟然就是禹州的官府！

    原來這個老頭是個讀書人，自認為滿腹經綸，完全有能力勝任一方官員，可大穆王朝規定，凡為官者必須會武，所以他每次都過不了關，年深日久，便對官府有了意見，認為官府就是最大的最有組織的黑幫！

    傳言不可信啊！有文化的傳言更是害人不淺！我說昨晚我們能進行的那麽順利，原來是人家根本就不怕搶！你前腳搶了，人家後腳就能把你抓住！說不定官兵此時已經到了九兒的家中！

    我脖頸發涼，冒出一圈冷汗，這要是害了九兒一家，我得內疚到什麽時候！

    我撒腿就往九兒的家中趕去。

    回到家時，卻發現一切照舊，而且看不出有誰來過，一家人今天也沒有出去做工，因為昨夜搶來的錢，足夠他們花三輩子。

    盡管九兒的父母害怕的要命，但聽了九兒一頓亂吹我是如何沒有受到一點反抗就得到了銀子，再一聯想到我能從獄中救出九兒，竟然心安理得下來，認為這些銀子本來就是我存在錢莊的。

    我急忙關緊門窗，猛灌一碗涼水，對他們囑咐道：“這些銀子千萬先別往出花，要花也要砸碎了花，最好能重新熔掉再花，而且你們得一切照舊，該幹活幹活，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看到你們突然發財的跡象！明白我說的話嗎？我知道你們不明白，但是記住，我是不會害你們的，照我說的做絕對不會有什麽壞處，過上個兩三年之後，你們再慢慢添置點產業，做成平穩發家的樣子，一定要記住好嗎？”

    期間，他們好幾次想發問於我，都被我這一段話打了回去。

    我看出他們很擔心樣子，就隻好說些安慰的話，銀子不是不可以花，也不是不合法，隻是官府查的要緊，不允許有一夜暴富這種事情發生，所以等個兩三年再花，銀子也不會生鏽。諸如此類的話，我說了好幾籮筐，才漸漸穩住他們。

    可是官府的人一直沒來找麻煩，這就讓我很懷疑他們的辦案能力。

    可我從此落下了病根，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總擔心不知什麽時候，官差吆五喝六的把九兒一家帶走，然後毒打一頓，押進大牢。

    直到後來我再次遇到林狼，和他說起此事，他才告訴了我實情。

    原本這家錢莊確實與禹州某位官老爺有著不正當的聯係，由於錢莊是朝廷的，所以裏麵的銀子你花點我花點大家幫著都花點，而這位老爺就是這樣，時不時派親信去錢莊拿錢，為了掩人耳目，還每次都讓親信扮成土匪的模樣前去搶劫！錢莊老板自然知道，所以每次完事，所損失的銀兩都上報朝廷說是被土匪劫去，然後朝廷則下發公文讓這位老爺前去查辦，隨後便不了了之。

    如此天衣無縫的合作，堪稱一絕！

    聽完此話，我拍案叫絕，如果我沒猜錯，那晚錢莊的人，一定是把我和九兒當成了那位老爺的親信，才會那般恭敬，真後悔沒有和九兒坐下來把那桌酒菜解決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