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輕重啪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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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常情況下實施廷杖處罰,都會有兩個人摁著受刑者。然後掀起受刑者的衣,再扒下他的褲子,就在受刑者光著的屁股暴打。這不但是對受刑者給以皮肉懲罰,其中還含有深深的羞辱性質。身為一個官員,犯了過失或者是激怒了皇,皇一聲令下“拖出去廷杖三十”。幾個錦衣衛就會走來立即將他拖到午門之外,扒了褲子就是重打三十板子。先不說這皮肉的痛苦,就那種眾目睽睽之下露著光屁股已經是極其的痛楚了。

    這次的廷杖要暴打的是二百多名官員,這麽多人,又是特殊情況,當然就不那麽嚴格地執行規則了。這次既沒有摁他們的人,更沒有扒掉他們的褲子。這些官員本身都是在左順門外的地跪著的,他們當然也不會安分地tuō yī伏地接受暴打。因此錦衣衛士掄著大棒左右揮舞,管他是胳膊還是大腿、管他是肩背還是腰臀呢,先大打一通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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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衣衛士們這麽一打,那些官員也就倒的倒、臥的臥、伏的伏、趴的趴,自然成了受刑的姿勢。官員們哭爹叫娘地翻滾著、扭擺著,躲閃落下來的廷杖。不過,這些人中也不乏咬牙硬挺之輩。他們有的趴在地咬著牙,盡管雙目垂淚就是不喊一聲疼。有的則是雙膝跪著,兩隻手撐著地,咬著牙不吭一聲。每一次廷杖打下來,他們的身子甚至還會微微向一拱,硬是要頂著廷杖表示自己的不屈。這些挨打的官員各有姿態,其實也是各有原因。

    滕祥當時一聲令下“打”,錦衣衛士手持廷杖就衝進了官員們中間。他們看著好像是在執行任務,其實錦衣衛士們也是各有目的。他們選擇施刑的對象都是有自己的目標,有的是為了報複此前的仇怨,有的則是為了保護一下此前的恩人。也有的是為了趁此機會庇護一下某位官員,以為此後他能夠知恩圖報。還有的則是借此巴結一下某位高官,以便將來有所方便。這些心懷目的的人選完之後,剩下的就是一些毫無想法,惟命是從的力士了。如此這般的一群行刑者,自然使這些做著同樣事情、違犯了同樣王法的官員,受到了不同的懲處。因而,他們也表現出了各不相同的受刑姿態。

    比如楊慎與何孟春,他們兩個其實就是這次事件的發動者。他們此時表現的,毅然是錚錚男兒那般的堅強不屈。這兩個人直挺挺地跪著承受廷杖,確實撐了很久。其他官員們的慘痛哭嚎,讓楊慎與何孟春感覺真是不屑一顧。甚至,這二位的嘴角處還流露出了對其恥笑的表情。殊不知給這兩個人施刑的衛士,一個是為了報恩、一個是為了巴結。那些慘叫的官員當然不是這樣了。

    翰林院編修王相,就是在朝議發言中表現得一派書生之氣的那位。那時他是振振有辭,此時就讓他領教到了簡單處理簡單人物的最有效辦法。翰林院編修這樣的職位屬於正七品官級,這樣的職稱在翰林院中是沒有定額的。也就是說,翰林院無論有多少個編修都不算超編。翰林們本身就是閑職,朝廷養他們也就是為了備用而已。

    對王相施刑的是兩個錦衣衛士,他們走過來二話沒說一腳將王相踢翻在地。王相剛要掙紮幾下,兩根廷杖紛紛落了下來。隻聽得“嗚……啪、嗚……啪”兩聲,王相頓覺腰間和臀部像刀剜一般劇疼。

    王相在地趴著,用一隻胳膊肘撐著身子,他用另一隻手摁著地,想扭過頭來看看這兩個對他行刑的鎮撫司校尉究竟是誰。王相剛一扭過頭來,“嗚……啪、嗚……啪”又是兩下,他當即“啊……”的長嚎一聲。那喊聲壓過了一切聲音,聽得出那是撕心裂肺的慘叫。王相腰部和胯部的疼痛,頓時讓王相激出了一身冷汗。他已經意識不到自己身子的其他感覺了。

    對王相這前後打下來的兩杖,一杖打在了他右邊腰窩腎髒的位置,一杖打在了他的右胯。王相的胯骨當即斷裂,盡管如此的疼痛王相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因為那打在右腰窩的一杖才是要害,那一杖正好擊中了王相的腎髒。王相的腎髒大概已經被打碎了,他不可能支撐得住,當即整個身子一鬆,伏在了地。那兩個錦衣衛看到這樣,其中一個並沒有因此而停手。另一個人則是罵了一聲“真是一個慫包”,他轉過身去,對別個官員進行廷杖了。

    不遠處一個嚎叫聲音最大的官員叫裴紹宗,聽他那淒慘的叫聲,就能判斷他可能大限將至。裴紹宗任職六科給事中,給事中的職責就是諍諫、駁詔、監察等事務。不過,這也僅僅是個正七品的芝麻官兒。裴紹宗在此哭諫,或許就是他職責所需。

    錦衣衛看了看裴紹宗的官服,便不難認出他的身份。對裴紹宗行刑的是一個錦衣衛。那人雙手緊握廷杖,舉起時將廷杖經肩頭背到身後。他盡量使廷杖,背得很低。然後將手中的廷杖,奮力向前甩過來。那錦衣衛做這個動作時,盡力讓自己的身子伸高,並且還要將腳跟提起,踮起腳來。隻聽得“嗚……啪”一聲,裴紹宗很很地咧著嘴“啊……”的一聲慘叫。那聲音豈止是殺豬般的淒慘,定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時裴紹宗的叫聲已經不很大了,估計那是他的氣力不多了。廷杖“嗚……啪、嗚……啪”地落下,裴紹宗僅僅隨著那打在自己屁股的廷杖,微微扭了一下。先前他還本能地盡力躲閃,其實他連一廷杖也沒有躲過去。

    人的本能就是本能,對於自己的本能僅僅可以壓製,想阻止它是不可能的。比如我們的眼睛,別人若是用手對你的眼睛作出擊打的動作,即使你知道他是在嚇你,你同樣不能控製住自己眼睛的眨動。裴紹宗承受廷杖也是這樣,每被廷杖打擊一下,他都會本能地躲閃一下身子。此時的裴紹宗隻是微微地扭動一下腰,那是因為他的氣息正在衰竭。“嗚……啪、嗚……啪……”裴紹宗的慘叫聲越來越小,逐漸地就衰減成了shēn yín聲。

    裴紹宗腰臀部位的朝服早已破爛,那打碎的衣服纖維和腰臀部的皮肉攪和在了一起。隻看到裴紹宗的腰臀部位是一灘血淋淋的爛泥,簡直猶如一灘餃子餡兒或者包子餡兒。不過那些餡並沒有這麽血紅,更沒有這麽血淋淋的濕。錦衣衛的廷杖“嗚……啪”打下來,裴紹宗隻是微微地一哼。裴紹宗的身子,還會借著廷杖的衝擊力而軟不拉塔地晃一晃。那“餃子餡”飛濺了出去,又舉起來的廷杖也沾了不少。廷杖還在下翻飛,“嗚……啪、嗚……啪……”之聲還在四處亂響。如果將它比作是祝勝利的火鞭聲,可是這聲音遠沒有那麽清脆。

    廷杖下飛舞,哭嚎聲此起彼伏。提督太監滕祥站立的位置是人群後半部的側麵,這裏離左順門還有一些距離。官員哭諫的是左順門,因此左順門前跪伏的那些官員,大多的職位都比較高。大領導嘛,自然要置身於前列。此時此刻,左順門前這個區域的叫喊聲依然是最為響亮,不過以滕祥聽起來,他們和滕祥麵前的那些小官兒發出的聲音差不太多。因為近處的人大多已經氣息奄奄,而前排離滕祥又較為遠,遠處傳來的聲音當然是要有所衰減的。

    前排的官員在廷杖落下時叫喊的聲音還是很大,或許他們是以這種方式仍然表示著抗議,或許是為了取笑那些“不經打”的慫包。那些人挨了沒幾下就不喊叫了,難道還不是慫包嗎?殊不知那廷杖打的部位和力度是各不相同。

    楊慎隻是六品的翰林院修撰、王元正也僅僅是七品的翰林院編修,由於他們是從左順門台階被揪下來的,所以現在也處於哭諫官員的前列。各部院的堂官,都是滕祥叮囑過要手下留情的對象。而楊慎他們則是遇到了好心人,不過這些人看起來更是有趣。

    楊慎剛開始的時候跪得還挺直,此時也趴在了地。那個對他行刑的錦衣衛,隻是有氣無力地,“啪……啪……啪……”地拍著楊慎。楊慎一邊翻滾著、一邊口裏奮力地叫道:“大丈夫死有何憾……聖賢教我就要諍諫……枉死杖下實有不甘……太祖呀!你在天明眼看……”

    錦衣衛每拍楊慎一下,他就翻一下軲轆,口中同時還念一句諫詞。楊慎好像在這裏也找到了鼓點,他把那幾句話周而複始地不停高唱。

    再看王元正和他周圍的那些尚書或侍郎,有的也是像楊慎一樣在翻滾,有的則是老老實實的趴著,隻是屁股跟著節奏扭擺。有的還時不時地“哎呀”一聲,用手再摸摸屁股。還有的則是翻著眼,用乞求的眼神巴望著錦衣衛士“能不能再輕一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