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非魔進入魔國的影響，單讓這個畏首畏尾的女孩答應下來也費了一番功夫，

    “所以說，這邊認識你的人我們都會處理妥當！”

    “但是……就算說了，他們也……”

    “說了不會讓他們起疑的！”這幾句話，已經來來回回說了不下十遍，連瞬身後都開始冒火了，仍是沒法焚燒她的懦弱性子，比起這兩個隨時可能將她燃燒殆盡的邀請者，她好像更在意“這個世界”的人。

    “那……怎麽做……”十幾遍下來，她的大腦終於轉入正題。

    “最快的方法是封印他們對你的記憶，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們也有別的辦法。”

    “封印……對身體……”

    “沒有！”一直對付這種人，默契都被逼出來了，要不是因為國家危在旦夕，他們寧願再去跟齊古德交戰。

    “……嗯。”總算是解決了，這兩代王長長地舒了口氣，身後的火也隨之熄滅了。查理定了定神，即使眼中沒有什麽異樣，瞬也看得到，他背在身後的雙拳：終於，要回去了嗎？

    如計劃好的，查理和瞬將認識鄭日冉的人全部找出，封印了他們對這個女孩的記憶，比他們想象中輕鬆的是，沒有人會懷疑她的父母年老無子，因為鄭日冉還有一個四歲的mèi mèi。

    今晚的夜空格外晴朗，滿天星鬥將地麵照得比以往更加清晰，然而，一片疏鬆的土地上，三個人都低著頭，沒有人注意這難得的景色。那三個人，兩個正貓著腰在地上畫著什麽，一個一動不動地盯著腳下，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個石像。

    “好了，過來吧。”

    “……”

    這片鮮有人跡的土地上，出現了一道紅光，之後，風輕輕地掠過，將地麵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到了。”一片貧瘠的土地，那道紅光再次出現。這片天空沒有丁點光芒，隻有一層層流動的雲，“今天太晚了，先回城堡。”

    漆黑的夜空下，城堡隻依托燈光透出淡淡的影子，庭院內本該爭奇鬥豔的花全部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瞬說，它們早就枯萎了，隻是連連戰火無暇顧及。鄭日冉隻顧低頭走路，也不知有沒有聽到他的話，或許瞬也沒有指望她能好好聽。

    城堡內的燈還是亮的，鄭日冉簡單打量一番：大廳內除了王座、地毯和吊燈外，再沒有多餘的擺設，吊燈也隻是空有一副架子，本該懸掛在上麵的寶石也都被摘下來，大概是用來濟貧了。

    “失望了？”就算是這個人偶女孩，也應該對城堡這種地方抱有一定幻想吧！查理出於這樣的想法，隨口問了一句。而鄭日冉並沒有回答，不知是默認還是否認，這個女孩，基本不會說什麽否定的話，對於這種問題，又不好直接承認，所以才會一時冷場吧？然查理並不是期待她的回答，他自顧自的態度足以讓人明白，“這就是現在的雅戈達……”

    瞬知道他現在的狀態，先帶鄭日冉到二樓推開一個落滿灰塵的門，“隻有這裏有一些家具，先將就一下。東西先放這，我去看看查理，一會兒回來幫你收拾。”說著，一張玻璃桌已經被擦得透亮，鄭日冉沒有應聲，將背後的包放了上去。瞬看沒什麽問題，便離開去找查理。

    憑瞬對查理的了解，他什麽心情會去什麽地方的一清二楚，“查理……丁？”看到查理時，他正在和另一個人說話。

    “瞬，你也回來了呀。”他就是雅戈達三代王：丁。曾經和瞬一樣是查理的忠臣，和瞬一樣的黑發。深褐色的瞳孔中有一種遮掩不住的靈氣，仿佛一切都逃不過這雙眼睛。

    “她怎麽樣了？”

    “房間安排好了，之後我過去打掃，你……”

    “我沒事。”

    他們兩個說話的時候，丁一般不會插嘴，即使有不明白的地方也不會去問，隻要他沒有感覺到危險。這次，他也沒有追問那個“她”是誰。

    “那我先走了，再有，丁，以後叫我查理。”

    “嗯，查理。”如果瞬改變稱呼是為王著想，那麽丁就是直接服從王的命令，這兩者的共同點，便是隻忠查理。因此，即便是四代王繼位，他們也鮮有問候。

    瞬和查理到了鄭日冉的房間，她正拿著掃帚掃著地麵上的灰塵，房間內除了窗戶，都已經被打掃過了。看到他們，她的頭埋得更深，“那個……”

    “怎麽隻剩下窗戶？”

    “嗯……夠不著。”

    “踩……算了。”她話都說不清楚，估計也沒什麽膽量踩椅子。瞬搖搖頭，去拿桌邊的椅子，鄭日冉突然臉色一變，攔住了。

    這樣的鄭日冉，他們是第一次見，雖然她的神情還帶著些許恐懼，卻出人意料地堅定，這種罕見的行為無疑是具有說服力的，瞬楞了一下，緩緩放開手邊的椅子。這個動作，就好像終止了一個程序，鄭日冉雙頰“唰”地紅了，“那個……我……那個……”

    “沒什麽，早點睡吧。”兩人略帶猶疑地走出房間，留下這個神魂未定的人偶少女。

    太陽，是不會喜歡硝煙未散的地方的。隻是一點微弱的光，這個國家的人就知道，已經是白天了。

    “起來了嗎？”瞬敲著門問道，屋內沒有人出聲，隻是門被拉開了，瞬也差不多習慣了她這種表達方式，“先跟我去餐廳吧。”也不等回答，他就轉身走了，他知道鄭日冉肯定會跟上來。

    早餐隻有一點麵包，鄭日冉似乎沒有太大食欲，不過就她這種瘦弱的身材，平時估計也吃不了多少。沒有人在意這些，她不過是個非魔。

    “我，去外麵看看。”大概是看出自己不討喜，她垂著頭逃出去了。

    這個國家，可以稱得上是沙漠，甚至比沙漠還要荒涼。鄭日冉在細塵漫布的地上走著，每踏出一步，都會帶起大量塵埃，如同輕霧漸漫，若人們的想象力沒有被戰火嚇退，定會對此產生無限遐想。但現在，人們都依照王令，仔細品嚐著孤獨的滋味。

    她繼續前進著，終於見到一個蹲在門前的男孩，大約四五歲的樣子，他正在土堆中揀著石頭。她蹲下身，“你在做什麽？”

    “玩。”他倒是不認生，很響亮地笑著回答。

    “我可以一起玩嗎？”

    “可以！”小男孩很高興的樣子，大概從分散居民的那天起，就很少有人跟他一起玩了。

    鄭日冉笑了一下，跟他一起揀石頭，臉上兩抹紅暈時隱時現，“沒有其他人了嗎？”

    “嗯，殿下不讓我們住的太近。”

    “不可以去找朋友嗎？”

    “這個……好像沒說。”

    “那……我們去找別人一起玩吧。”第一次見到這麽主動的鄭日冉，還沒等小男孩反應過來，就抓起他的手跑了。

    一個多小時後，鄭日冉敲開了十幾戶人家的門，帶出了近二十個年齡不同的孩子，其中最大的不過十幾歲。小孩子們聚在一起很快就熟了，再加上長時間無伴，馬上就熱熱鬧鬧追打成一片，到了後來，幹脆不用鄭日冉敲門，笑聲足以把沿途的門都震開。

    與此同時，城堡內，查理雙手交叉，抵在下顎，“明明都知道凝聚力的重要性，為什麽就是不肯團結起來！”

    “如果心情能那麽輕易控製，又怎麽會出現負麵情緒。”

    “畢竟還有一些心懷不軌，貪得無厭的人。”他們並不知道，此時的城堡內外，已經被分成了兩個世界。

    “這邊這邊！”

    “慢點，當心摔倒！”

    現在，不隻是小孩，一些大人也跟了出來，畢竟孩子們離得太遠，他們不放心。不過很快他們就忘記自己一開始出來的目的了，“我們家這孩子，玩起來什麽都不顧。”

    “我們這個也是，分散的時候死活不樂意，在床上哭了好幾天呢！”雖然像是在發牢騷，但都聽得出來，語氣中滿溢的寵溺。

    笑容，是催動時間最好的能量，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大人們開始勸說孩子回家吃飯，而難得聚在一起的孩子們卻哭鬧著不肯分開。

    “一起吃不行嗎？”這個嬌弱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上午她除了敲門什麽都沒做，大家都快忘記有這個人了，“一起野餐吧。”

    孩子們讚成，大人們也不忍反對，畢竟這幾百年來吃了太多苦。難得孩子們再一次笑得這麽開心，一次也好，先忘記戰爭吧！

    “小……”瞬來叫鄭日冉，話未出口，就被眼前的景象生生堵住了。

    “怎麽了？”查理看他的表情不太對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黑色的眼睛中閃過一道流星般的光，“這是……”他們看到的，是那群人腳下，一大片青蔥的草地，綴著幾朵小花。雅戈達，好久沒有這樣的生機了。

    “看來我們的猜測是正確的。”查理欣慰地笑著，瞬沒有出聲，他第一次見到查理露出這種表情。

    鄭日冉發現了他們，站起來在一片歡聲笑語中默默地離開了，沒有人注意。

    “怎麽做到的？”

    “小孩子……沒有固定的思維，是可以隨時改變的，一直痛苦的話，有人笑的話，……一定也是，非常珍貴的事……沒有猜錯太好了……”竟然沒有加上那句語尾，不過這兩個人也沒精力注意這種事。

    “總之謝謝了。”

    “嗯……那個……”

    “我早就想問了，你說話怎麽總是吞吞吐吐的？”

    “……”

    “當我沒問，你剛才想說什麽？”

    “我想了解這裏的事。”這語速，看來剛才的問題是聽進去了。

    “時間上……”

    “按這裏走，順便告訴我一下魔國人的年齡。”

    “好。”於是一段解說開始了，“2537年，格魯亞入侵雅戈達，戰爭維持三十年；2568年，與克卜特開戰，持續到2569年；3151年，齊古德入侵，到3419年，雅戈達戰敗，我到了非魔國過了四年，現在是3423年。魔國人的壽命比非魔長很多，我稱王時是2000年。”

    “這時間是怎麽計算的？”

    “從魔國分裂開始，我誕生的時候剛分裂。”

    也就是說他活了三千多年了。當然這種想法鄭日冉不會說的。她低著頭跟著他們的腳步回到了城堡。用過午餐，她又問了些關於其齊古德的事，查理說齊古德的凝聚力與雅戈達的差距並不大，又對那次戰爭時王的表現做了簡單描述，鄭日冉沒有作出太大反應，等他說完，她提出想要了解齊古德的曆史。

    雖然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看她先前對雅戈達確實起到了作用，更何況這也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就帶她去了書房，那裏曾經放著幾本齊古德的書，是從上代王那裏借來的，他在鄭日冉眼睛上拂了一下，她眼中魔國的文字就變成了她認識的漢字，鄭日冉坐下來，一本一本地翻，查理本打算在一邊研究如何讓人民凝聚力更強一點。然而他錯了，這個人偶女孩不知又開發了什麽新程序，像變了個人一樣：

    “這些tú piàn是照相機照的嗎？”

    “不是，每個國家的曆史都是帶著魔力的書自行記錄的，它們俯覽整個國家，每次事件以及王說過的話都可以記錄下來，tú piàn也是自行映上去的。”

    “這個人是誰？”

    “齊古德現任王的姐姐，後來因為背叛齊古德被處死。”

    “這個人呢？”

    “看衣服像是齊古德普通的士兵。”

    “基普泰，是什麽樣的國家？”

    “凝聚力比雅戈達強一些，但也不是什麽有壓倒性實力的國家。”

    “吉卡是誰？為什麽沒有他的tú piàn？”

    “吉卡？有這個人嗎？”

    查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機械般的女孩會說出這麽多話，問題一個接一個，幾本書全部看完，已經是深夜了，然而即使是回房間的路上，她的問題也沒有停止，“魔國好像沒有過類似‘革命’的事件呢。”

    “嗯，因為被王冠選中的人的命令是不能違抗的。”

    “違抗了會怎麽樣？”

    “為了什麽違抗王令，就會失去什麽，這樣說能聽懂吧。”

    “王冠是憑借什麽選擇的？”

    “當然是選對國家最有用的人。”被她纏了那麽長時間，查理也沒力氣傷感了，也沒有精力注意鄭日冉眼中泛出的悲憫。但我想他應該發覺的到，從問起魔國的事開始，她的語氣就沒有猶豫過。

    查理把鄭日冉送回房間，門關上的前一秒，鄭日冉突然用手按住門把手，用極低的聲音請求，“我想見一下齊古德的王。”她低著頭，也看不出是什麽表情。這個請求，查理著實為難，要知道，戰爭結束不久又去見敵國的王，這後果實在不好說。

    “讓她去吧。”一個沉厚的聲音在整個城堡中擴散，最終隻有查理和鄭日冉聽清了內容。

    “好吧。”查理無奈地答應下來。

    “謝謝。”鄭日冉沒有問聲音的來源，鬆開手任查理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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