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吞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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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在人們緊張的時候總喜歡比平常更快一點,轉眼之間,距離約定的時間隻剩一天,這天城堡裏的氣氛格外凝重,空氣都變成了固態。

    “萬一托布裏亞的人也能分清,我們就要帶著那三個老人戰鬥,處境會更危險,但又不能不帶。”丁總想做出萬全的準備,可這次的事件讓他著實犯了難,最完美的就是他們自己可以在肯索糜山來去自如,但這怎麽想也不可能啊!

    “如果是她的話,會怎麽做呢?”達爾泰像是在自言自語,卻讓所有人都聽得很清楚,大家也都明白那個“她”是誰。提起來的時候,大家都是一致的迷茫。

    查理難得會一直不在狀態,雖然十分盡力在集中精力,但那時她的眼神一直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那時候,她質問一般,問他他是不是不可原諒,那眼中包含的,也不知是什麽感情的混合,總之當他看清的那一刻,心中仿佛有什麽東西遭受了轟鳴。

    “還是不要再去找她了,說不定會更糟。”丁及時打斷了查理剛剛冒出的念頭。而就在這時,隨著腦中一陣輕語,丁的心情瞬間明朗起來。

    “怎麽了?”在旁人眼裏,丁突然笑起來,讓他們不知所措。

    丁緩緩站起來,一麵轉身一麵解釋道:“公主殿下傳喚,我就先告辭了。”

    傳喚?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尤其是查理。

    門響了三下,裏麵首次傳來了回應,“進。”

    丁推開門後,並沒有馬上說話,他看鄭日冉的神色不像平常,卻也不是太過莊重,一時間也就分不清該取的詞措,首先“您”和“你”就是個問題,好在鄭日冉一雙慧眼,“叫你來是教你在肯索糜山分辨方向的方法。”

    “分得清嗎?”雖然鄭日冉的實力他不怎麽懷疑,還是不自覺地問了一句,畢竟,她從未涉足過那座山峰啊!

    “嗯,那座山不是有霧嗎,順著霧氣流動的方向就是東,其餘的就好判斷了吧?”鄭日冉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聲線都是直直的。

    “這……有依據嗎?”

    “之後會告訴你。”

    丁也知道她不想多說,告辭離開了,已經得到了需要的建議,再有,他要告訴查理鄭日冉目前的狀態,然而,剛出房間沒走多遠,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隻是告訴他方法的話,直接傳聲不就好了,何必特意叫他過去呢?

    “妮婭莎公主?”

    “嗯?”

    “……沒什麽。”

    今天,這是第幾次了?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明顯,胸口那個怦怦跳動的東西,總覺得在隱隱作痛。

    差不多要進行下一步了!布梭格這麽想著。

    最後一天,沒有人睡得著,大家都在做著準備,丁將鄭日冉的話告訴了大家,經商議,大家一致認為還是帶過去那三個人比較妥當,畢竟有過實際經驗。

    “最好不要帶他們過去。”幾乎是在決定的同時,這個聲音貫徹了所有人的聽覺神經。說不上是什麽心情,硬要表達的話——得救了!有這樣的潛意識吧!

    “公主殿下,我們不是不相信……”

    “我知道,隻是帶上他們會很危險。”

    “我們會盡全力保護他們,而且現在我們的戰鬥力也不弱。”

    “不是指這個。”她頓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

    丁在這裏,聽到的是可以稱得上懷念的音節,機械般的,人偶般的,毫無生氣的聲音,現在用這樣的聲音說話的她,是一種生麽樣的表情呢?

    “一個地方,不需要兩個方向。”半響,她這麽說。

    人們反射性地看向丁,隨即,石化般定住了。褐色的瞳孔不斷放大,那種恍悟後恐懼的表情,他好像剛從死神那裏掙脫出來,不對,他好像剛剛發現了藏在身邊的死神。

    “不要帶那三人,我們自己走!”他也說的極其篤定。

    沒有人反對,沒有人敢反對。

    天空鋪著厚重的雲層,偶爾幾顆星閃幾下。啊!又有一顆星星閃了一下。啊!又閃了一下。那邊還有一顆,還有那邊也……雲層在流動……啊!看到了,還有一小片,被擋住了看不清楚。

    “您還好嗎?”

    “沒問題。”話是這麽說,他的臉色實在是沒法不出賣他,蒼白的臉上,隻有那一雙橘色的眼睛依舊帶著溫暖的感覺。

    “明天就是決戰嗎?太快了吧?而且日冉公主真的可信嗎?”

    “……就算被她欺騙也無所謂。”他已經無法再保持聲線的平穩,但這語氣,讓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為什麽?”隻能這麽問了,就算明知不需要太明確的dá àn。

    他單手撐著額頭,嘴角泄出一絲苦笑,“因為……看得出來啊!不像朗祁卜天生的能力,她隻是非魔,卻看得出來,真正地,了解著……”

    仆從並沒有精力理解他的話,或者,他的表現已經是最好的解釋,他們親眼看到,他移到眼睛上的手,漸漸擠出水來

    這一天的天氣說不上好,白色的雲積得很厚,陽光也照不下來,不過這對戰爭造不成什麽影響,因為再明媚的陽光也找不到這裏,煙霧繚繞的地方,若沒有那恐怖的特性,一定是個很美的景點。

    以丁為首的人馬聚集在肯索糜山山腳,這隊人起先都自信滿滿,然而卻在得知一個消息之後泄了氣:這座山上無法使用魔力。

    “沒關係,對方也是一樣的!”幾個樂觀的士兵盡力打起精神。

    丁笑了笑,掃了一眼隊伍,中間有兩次變了眼色:“你們在這裏等著,我先去探探路。”

    “丁?這樣好嗎?沒法保持聯係,萬一你出了事也不知道。”查理有些不放心。

    丁眯著眼睛,看著查理,“那你跟我一起去好了。”

    “我也不能保證安全啊!萬一對方設了埋伏……”

    “沒事的。”丁的語氣突然改變,雖然不明顯,不過了解他的人都聽得出來,他的這種語氣,像是已經穿越時空看到一場比賽的結果。軍隊,他一開始就沒想帶,準確地說,是在昨晚,他與鄭日冉讓空氣沉默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這個決定。

    “但是……”

    大地,剛剛是不是震動了?

    總之現在沒人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麽,就算是我也不清楚,回過神來就已經在山頂了,就是這樣。或許隻有我有這種感覺,這種不協調的感覺,而其他人,都是自然而然地認為剛才發生了一件很正常的事。

    真是可怕啊!這種讓人相信著未知的能力。

    休吉姆正在山頂等著,身邊隻有兩個仆從,查理有些詫異,但當他轉過頭看丁的時候,卻發現他像早預料到一般鎮定,甚至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走上前去,伸出手。

    “辛苦您了。”他這麽說。休吉姆也同樣伸出手,握上去,沒有回應其它的話。

    “我們也不是無情之人。”丁繼續說。

    “身為皇室,應當以大局為重,不是嗎?這樣大家也能安心了。”兩人不約而同放開了手。休吉姆的語氣聽得出是在說教,但他的力氣卻讓預計的氣勢大打折扣。

    “日後我們還需要您的力量,這個理由如何?”丁微微一笑,帶著幾分狡黠。

    “相信你們的公主殿下可以做得很好。”

    丁還想再說些什麽,忽然,一片耀眼的白飄入眼簾,仿佛將所有的光線裹在自己身上,而這裏根本沒有陽光,濃重的霧氣遮擋了一切,他的光芒又從何而來?

    “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哦!”這特殊的音質,讓人既想沉浸其中,又忍不住要疏離,他的臉藏在帽簷下,隻露出薄薄的嘴唇,輕輕上揚,慢慢開啟,“休吉姆,你願意舍棄托布裏亞嗎?”

    “沒問題。”讓查理和丁都驚愕的幹脆和篤定,他真的是一國之君嗎?他真的是王冠選擇的……

    “二位,初次見麵。”他緩緩轉過身來,袍下白皙的手輕輕撥開帽簷,一雙明黃的眸子探出,橘棕色的短發很快被濃霧覆蓋,“聖克裏丹王子朗祁卜,很榮幸見到二位。”

    “朗祁卜……王子?您怎麽會……歡迎來到雅戈達。”查理暗暗做了個深呼吸,他沒想到還會有其他國家參與進來。

    “哈哈!真是守禮,不愧是一代王啊!”他笑得很友好,隨後又走了幾步,讓身體側過來,保持一個中立的姿勢,“如果托布裏亞隸屬雅戈達,那人民的看法就會不同了,對吧?”

    原來如此,這就是那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嗎?就目前來看,似乎這是最妥當的,休吉姆也願意放棄領土。

    “可以嗎?”丁再一次確認,得到的是一樣堅定的回答。

    “可以。”

    “那……公主殿下那邊……”他握了握拳,喃喃自語。該怎麽麵對她呢?這才是他最為難的問題,就算是戰爭也沒讓他有過如此飄渺不定的感覺。

    “一切,隻能順其自然了。”朗祁卜眼中滿是悲憫。

    “順其自然?”查理心中一片茫然,他是在回答自己嗎?還是說,也同自己一樣,說給自己聽罷了。

    “有些事隻能靠運氣。”丁接下了朗祁卜的話,繼續說道:“隻能祈禱我們的性格恰好適合她。”

    “剛好適合……”那種虛無縹緲的感覺,在查理心中迅速繁殖,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和肺都在急速膨脹,隨時可能炸裂,這感覺讓他全身都像隻裝了空氣的氣球,沒有一點實用的東西。

    “好了,我們走吧。”丁拍了拍查理的肩膀,堅硬得不像是正常人。

    “妮婭莎……”

    “帝斯婭,我沒事。”她似乎不太舒服,一天睡了好幾次,一睡著就叫不醒,而每次醒來,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檢查妮婭莎是否正常,對於這一點,妮婭莎表麵看似擔心,實則是十分欣慰的。

    雅戈達城堡,這些人一回來就見到她站在門口,還未來得及行禮,她就一轉身向樓頂走去了,看來已經知道,或者預料到了一切,總之,國書已經記載下了這一次吞並,自始至終她都十分平靜淡定,事後,她讓休吉姆一人跟她到了她的房間。

    “一直以來,辛苦您了。”她說。

    “謝謝您能理解,我……”他的臉色蒼白,額頭不斷冒出汗珠,疲憊得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雖然他很努力地在支撐坐姿,不過還是未能如願。

    “不用勉強,很難受吧?這力量的代價不小呢!介意我問問您剩餘的壽命嗎?”柔和而寧靜,如同無波的湖水,安靜得讓人恐懼。

    “您都知道呢!明明是非魔。壽命啊……不到五年了吧!無所謂啊,已經都做完了,已經……實現了……”後麵的話,更像是自言自語,他的額頭和眼角全是透明的液體。

    她抬頭看向窗外,一片蔚藍,幾塊雲釘在上麵,大概再過不久就會風化了吧?遠處是一座山包,沒有名字,就是一座普通的山包,墨綠的、淡綠的、深綠的植物,鬱鬱蔥蔥,將原本的土色覆蓋起來。

    “以後,托布裏亞就拜托您了,日冉公主。”

    “……”

    何時,他竟已跪在自己身側?她似乎是被嚇到了,不過這感情也隻有我能發現吧?她可是個出色的演員呢!

    “我明白了。”她繼續望著窗外回應。現在她想的是:帝普利斯不知道怎麽樣了。還有其它的,我聽不清楚,不是微弱,而是混雜,各種聲音混在一起,有高有低,很難分辨,隻是,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也有可能是我的錯覺。

    這些聲音,都像處於死亡邊緣的人才會發出來的,求生而絕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