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子益打斷了她的話，“現在網上都怎麽說？”

    秘書看了一眼手中的數據圖，回答道，“綜合來看，還算可以。其實，現在大眾的討論都偏向顧明正跟裴敏會不會在一起，討論舒南就隻剩下一部分人而已。還有就是···舒南他發的文字也沒有指名道姓，所以我們這裏做起軟文和公關，還算方便，群眾也容易被引導。”

    她頓了一下，看看詹子益的臉色，繼續說道，“初步想法為舒南安插一個好友，讓群眾覺得舒南這條微博所指的人不是裴敏跟顧明正，他單單是為了好友仗義發聲。”

    詹子益點點頭，“這個思路是對的，繼續做下去，等到舒南回來，讓他來見我。”

    秘書頷首，“那···那個舒楠呢？”

    詹子益眼睛閉了起來，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神情中帶著幾分疲憊，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看看再說吧···我要的東西帶過來了嗎？”

    “帶過來了。”秘書把舒楠進公司時填寫的資料放在詹子益的辦公桌上，“他沒出過專輯，隻有幾首單曲。”

    詹子益道，“把音樂打開,你先出去。”

    秘書按照詹子益的吩咐，打開了音樂，退了出去。

    曲子響了起來，前奏很簡單，隻有吉他聲，聽起來悅耳，有小清新的感覺。

    詹子益把頭往後仰去，靠在座椅上，眼睛還是沒有睜開。

    他這段時間因為舒南的事情操了不少心，睡也睡不好，眼睛發酸的厲害，現在聽舒楠的歌，算是忙裏偷閑，閉著眼睛了解一下對手的路子。

    “風悠悠地吹著，我和你靜靜地站著····”

    舒楠剛一開嗓，詹子益的眼睛就倏地睜開了，帶著幾分震驚，他死死地盯著電腦上顯示的歌詞，好像要透過歌詞把這個人看出來。

    那樣的聲音，那樣的音色，像是穿越時光而來，十幾年來也隻有在夢裏能聽到。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心裏是怎麽樣的波濤洶湧。

    這是陸楠的音色，這是陸楠的聲音。

    他細細地聽著，用一種近乎貪婪的神態聽著，這樣的聲音，他有十幾年沒有聽過了。

    第一次聽見這個聲音是在大學，還是在自己最窘迫的時候。

    他穿著袖口已經脫線的毛衣，在大階梯教室後排坐著，看著同學們三五成群地歡笑而出，捏緊了口袋裏僅剩的五塊錢，操心著自己的午飯沒有著落。

    陸楠在這個時候出現，朝他走來，笑著問道，“一起吃飯，我請你？”

    詹子益家境不好，父親早早就去世了，沒給他留下錢，反而留下了兩個癱瘓在床，無力勞作的老人。母親實在受不了這樣的苦，在他上完初中之後，悄悄地留下了五百塊錢，趁著集會離開，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他覺得自己命不好，卻又不甘心認命，生活中除了侍奉那兩位老人外，就是讀書，拚了命的讀書。

    對於很多人來說，讀書不是唯一的出路，可對於他而言，隻有讀書，才能快速地跨越階級，才能迅速地擺脫當下的處境。

    可能是老天見他太過刻骨，在高考的時候給他了那麽一絲絲的運氣，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考上了b市最有名的大學。

    學費可以申請助學貸款，可生活費又是一大難題。

    村裏的人都說他是山溝裏飛出來的金龍，個個誇獎他，但這些誇獎終究不能化成實質。

    沒幾個人會考慮金龍要怎麽飛上天。他們隻會在詹子益挨家挨戶借錢的時候，把門閉得緊緊地，連說一句話都不願意。

    他不怪他們，畢竟他們家的情況太差了，很多人借錢給他的時候，就直接表示不用還了。兩個要吃藥的老人，一個要上學的孩子，怎麽還錢？

    那兩個老人最後喝下了百草枯自盡，臨走的遺言是不想拖累他。詹子益一個人草草地辦了喪事，外出打工，賺了生活費，上了大學。

    這其中的確受了不少委屈，也吃了不少苦頭，可他都忘得差不多了。

    其實也不用記得，反正，這世上隻他一個人了，愛怎麽活就怎麽活吧！

    去了大學之後，才覺得自己真真是個井底之蛙。大學裏，太多人強過他了，比如說···比如說，那個陸楠。

    陸楠，這個名字常出現在b大女生的口中，她們常說陸楠是上帝精心打磨好的一塊玉石，是懸崖上高不可攀的花，是隻能仰望的存在。

    陸楠什麽都好，字寫得更好，他的字給人的感覺就是撲麵而來的細雨和微風，雖冷卻見之心喜。他的聲音也好聽，好聽到詹子益現在還記得那句，“你好，我叫陸楠，是楠木的楠，不是南風的楠。”

    認識陸楠之後，又發生了很多事情，那些事情一件一件壓在詹子益的心上，他逐漸說不清自己對陸楠是一種什麽情感，是感激，還是崇拜，是依賴，還是···

    陸楠是在立夏的時候結的婚，詹子益穿著白色的伴郎服，站在陰影下，看著陸楠跟裴夏擁吻，看他們笑的燦爛。

    那感覺不好，一點也不好，像是新買的衣服沾上了難清理的汙漬，像是追了好久的書突然斷更，像是整理好的筆記缺了一頁，更像是純白的雪地被踏了一腳。

    詹子益閉上了眼睛，歎了口氣，又想到了他最後見到陸楠的那一晚。

    那晚沒有月亮，連星星都沒有，天是灰黑色的，海浪一陣陣地朝他們兩人湧來。在這樣場景下，詹子益都看不清陸楠的臉，隻能注意到他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眼睛裏盛滿了苦澀，誰要是墜進他的眼睛，定然要苦得涕泗橫流。

    陸楠用這樣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他，慎重地說道，“如果我不在了，你替我好好照顧夏兒和不悔。”

    這句話像是最深的詛咒，每次詹子益在深夜睡不著的時候，它就在腦子裏響了一遍又一遍，提醒著詹子益，陸楠不在了。

    這些年，詹子益常常想，如果再次回到那一年，他還會不會聽陸楠的話，幫著陸楠欺騙裴夏呢？

    他想了之後，覺得自己還會那樣做，不為別的，為了自己的一點私念。

    他的目光投在電腦上，耳邊還放著舒楠的歌，這一刻，詹子益終於意識到，舒南再怎麽像，也終究不是陸楠。

    ······

    ······

    一個星期之後，顧明正跟裴敏這兩個名字總算下了熱搜。

    老實來說，如果他們兩人的名字再不下去，恐怕大眾們八卦的心都要變成了討厭的心，畢竟誰也不想滿屏都是一個人，看不到一點新鮮的料，即使之前再怎麽關注，一樣也會膩。

    這次上熱搜的是微博上熱火的二哈夫婦，霍琛和包梓。

    包梓發了微博，霍琛順手轉發了一下。粉絲們為了搶沙發都是先評論一番什麽時候生小哈，再表示自己一腳踢翻了狗糧，最後才注意到內容。

    包梓：這個是我的新愛人，麽麽噠~

    霍琛：你是我老婆。

    眾人定睛一看，原來包梓的微博配了圖，圖片是包梓依偎在一個帥氣的男人肩膀上，顯然是劇照。

    “霍三歲，吃醋了，哈哈哈哈哈哈”

    “臥槽！這個男的好帥啊！”

    “新人？！我家包子總算是不跟霍琛拍戲了，不想看他們夫妻檔。”

    “等等，是我眼睛出錯了嗎？那個男的怎麽看怎麽像裴敏啊！”

    “樓上，那就是裴敏。”

    “媽呀，我兩個女神同框了，好激動！！！！”

    “怎麽又是裴敏啊，審美疲勞了····”

    “我家敏敏就是有實力，不服憋著！”

    包梓挑了一條點讚數比較多的評論回複，“是敏敏啊，她是我的男主。”

    得到正主的確定之後，粉絲這才炸開了鍋，有艾特裴敏的，還有艾特範淼淼的，反應不一，綜合來說都是大吃一驚和不可思議。

    畢竟包梓跟裴敏瞞的也太好了，拍戲的時候也不說發幾張穿著戲服的自拍，隻有順著小料摸過去，才知道《‘喵星人’看上我》早就有了官博。

    幾頁的微博看下來，一部分人已經開始質疑這部劇能不能播出。去年上麵就禁掉了一個同誌片，這個雖然是網劇，又是女扮男裝，但終歸是兩個女的當主角，難免會被想歪。

    況且看官博的時間線，《‘喵星人’愛上我》六月初就全組殺青了，算算製作周期，最少要八月份中旬才能播出。現在不過是七月上旬，官博就把定妝照放了出來，還讓藝人宣傳，怎麽看也不合情理。

    不過，這種宣發向來都是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總要比內行人多很多，所以大眾更多的還是關心預告片什麽時候放，劇情是怎樣的走向，是甜寵還是虐戀。

    然而身為話題中心人物之一的裴敏現在卻在演播室後台坐著，連上鏡妝都還沒有化好。

    麥魚一會兒看看台本，一會兒看看端坐在化妝鏡前麵的裴敏，手中的台本都被揉出了印子，“敏敏女神，這個節目的台本也太···”

    麥魚見化妝師還在這裏，還是把那句“簡單了”咽到了肚子裏。

    說實話，這個台本跟其他綜藝節目的台本簡直就是天壤之別，連個劇本都沒有，隻是說了個節目流程。

    麥魚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兒，一度以為是這個收視率低下，受眾都是中老年人的綜藝節目在搞鬼。可她轉念一想裴敏的咖位，就又把這個念頭滅了下去，心道可能所有的嘉賓都是一樣的台本。

    這個綜藝節目是劉子兆看中的，沒有交給範淼淼過目，裴敏隻翻了幾下，就點頭同意。

    顧明正的那篇聲明的確讓裴敏跟舒楠都火了一把，連綜藝節目的邀約都多了好幾個，裏麵不乏點名要讓舒楠跟裴敏一起參加的，還表示出場費不是問題。

    這樣的綜藝節目在劉子兆看來，自然是能推就推，畢竟範淼淼一開始的本意隻是為了讓裴敏幫舒楠擴擴人氣，並不想把裴敏跟舒楠作為cp炒作起來。

    可但凡是收視率高一點的綜藝節目都懂得趁熱打鐵的道理，它們個個都指望著裴敏和舒楠能首次來參加自家的節目，讓自家的收視率也高出旁人一些。

    仔細想想，那場熱搜的關鍵人物有四個人，分別是裴敏，顧明正，舒南，舒楠。

    顧明正自然是不會露麵這樣的綜藝節目，他隻可能出現在中央台的財經頻道。至於舒南那邊，天影最近不知道抽了哪門子風，遞過去的劇本和台本全都被退了回來，連約人都約不到。排除了這兩個人，就隻剩下有“綜藝福星”之稱的裴敏跟突然冒頭的舒楠，那些製片人和導演自然都力邀兩人同台，好出幾個新話題，帶著節目也火一把。

    其中有個雞賊的綜藝節目直接標題就是《裴敏訪談出錯，舒楠眼露心疼》，點開一看，居然是兩期不同場的節目湊到了一起，完全是剪輯效果。有人去該綜藝節目的官博下罵，官博卻回應這是特別輯，隻是湊巧。

    在這樣的大形勢下，劉子兆看著郵箱裏發來的眾多綜藝節目，挑挑撿撿，硬是選出了一個最不出名的綜藝節目，因為隻有這個綜藝節目是隻要裴敏去參加，並沒有說讓舒楠也去。

    這個節目叫《華夏曆史》，聽名字就知道不火的那種，播出的時間不是黃金頻道，請的常駐嘉賓個個又都是名牌大學的教授和研究生導師，往日上去的藝人個個都铩羽而歸，好評沒收到，反而被網友笑話文化課水平不過關。

    劉子兆原本把這個節目遞給裴敏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雖然裴敏對文化曆史方麵也算是有了解，但這個節目給的出場費低，播出的平台也不好，節目定位更是壓根不適合裴敏。沒想到裴敏看了之後卻表示頗有興趣，硬是為了上這個節目，推掉了一個歌曲大賽的通稿。

    等到化妝師化好了妝，退了出去，麥魚才對裴敏急道，“這個節目怎麽感覺跟往常的都不一樣啊？女神，你為什麽想著要去參加這個啊···”

    她看著裴敏唇畔淺淺的笑意，皺起眉頭，“我覺得那個《音材施教》比這個好多了，那個節目自從播了出來，收視率就一直杠杠地，好幾次都超過了《星期歡樂過》呢！”

    “你真的覺得那個節目好？”裴敏笑著問道。

    麥魚嘟嘴想了一下，使勁地點點頭，“《華夏曆史》比《音材施教》差遠了，第一吧，它沒有人家討論度高，第二吧，它的全國網和cs|m50收視率都是連1也破不了，一直是零點幾，真不知道為什麽子兆哥會選這個節目···”

    裴敏笑了一聲，“這次，你怎麽不喊他劉子兆了？”

    “這個···”麥魚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吧···我覺得他還是有才能的，以前誤會他了。女神，你別岔開話題啊！我是知道的，沒有你點頭答應，子兆哥才不會擅自給你接節目。”

    裴敏看著麥魚，微微一笑，“嗯，他是不會，這一點比有些經紀人好很多。”

    很多人都覺得藝人跟經紀人是上下屬的關係，其實不然。經紀人實際上充當的是一個中介人角色，他負責給藝人們洽談業務，對接資源，安排通稿，偶爾也負責處理公關。

    一個好的經紀人比藝人的地位高出幾倍，甚至可以不經藝人允許，擅自去接業務，一個普通的經紀人則是會跟手下的藝人商量一下，斟酌幾番再行事。

    裴敏在了解娛樂圈後，選擇不辭退劉子兆，除了要把夏青做垮，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點，畢竟在業內，如同劉子兆這樣事事問過藝人之後再做決定的經紀人簡直少見，可謂稀寶。

    “也就說是女神你自己的意思？”麥魚聞言驚訝地看著裴敏，“女神，我知道你喜歡古風，但我始終覺得隻有火起來了，才有資本去選擇自己喜歡的。現在你得多點曝光度才行啊，總不能回回因為···因為那個上熱搜。”

    那個自然指的是顧明正跟她的緋聞。

    裴敏被麥魚的表情逗笑，她伸手摸摸麥魚的頭，“我是知道這一點的。”

    她看著麥魚，輕聲說道，“你剛才也說了這個節目的收視率很低，那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收視率下是什麽支撐著它辦了七年之久呢？”

    麥魚愣了一下，“是···人傻錢多？”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中間的‘利’字可不單單指的是錢，還有其他的東西。”她拿過麥魚手中的台本，挑眉笑道，“我參加這個，看中的不是收視率，而是它背後的東西。”

    《華夏曆史》跟其他綜藝節目不太一樣，藝人要先經過考驗，才能坐上嘉賓的位置，如果考驗不合格，連嘉賓位置都坐不到，會被淘汰。一聲淘汰後，就連一點的鏡頭都撈不上。

    是以很少有藝人來上這個節目，就連已經被嘲笑個半死的魏露和宋善也不會來上這個節目，畢竟她們來到之後隻能自取其辱。畢竟常駐嘉賓都是搞知識的文化人，他們才不會去管娛樂圈中森嚴的階級劃分和等級意識。

    在他們的眼裏，無論你是拍正劇的還是拍偶像劇的，無論你演過文藝片還是演過商業片，無論你是演技派還是偶像派，都隻是“藝人”二字。

    裴敏這次能接到這檔節目的邀請，多半是她在《願望集中箱》裏秀的書法引起了導演的注意，這才上了這個節目，在她之前的藝人，隻有計慕跟周夏還算是贏得漂亮，沒有被常駐嘉賓投了淘汰。

    “有請藝人裴敏上台！！！”主持人笑著說道。

    這個主持人跟裴敏還是有點緣分的，之前她在《追夢》裏采訪過裴敏，裴敏給她留下很深的印象，後來徐晨覺得《追夢》實在不適合自己，就自請離職，不在fg幹了，轉而做了《華夏曆史》的主持人。

    “我們的敏敏一如既往地漂亮啊！”徐晨看著裴敏說道，“這次有沒有緊張呢？”

    裴敏側頭看著徐晨，“是跟上次比嗎？”

    徐晨嗬嗬一笑，“聽了這樣的回答，我就知道敏敏著實信心滿滿啊！”

    裴敏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我知道敏敏會很多東西，在其他綜藝節目中吹洞簫、彈古琴、寫書法，就連《女官》中的下棋也是真下，真的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呢！”

    徐晨背後的顯示屏立馬切了一張裴敏在《女官》中下棋的劇照。

    裴敏朝後看了一眼，淡淡地說道，“沒有，我對圍棋算不上了精通。其實，在古代的時候，準確來說是白子先行。”

    這個徐晨離開了《追夢》之後，照樣改不了給別人下套的毛病。從上台到現在，一共說了四句話，三句都帶著套。

    如果裴敏剛才沒有回答那句“古時白子先行”，等到節目播出，節目組一定會在科普時間好好打臉一下裴敏，甚至會做一個專題。沒想到裴敏居然這樣說，還真的是一如既往地不好對付啊，看來上這個節目之前她定是提前做好了準備。

    就是不知道，裴敏她能撐到第幾關呢？要是第一關就被淘汰下去，那可就有的瞧了！(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