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李吉答允了教授兒子武功，可也不是說教便教，這兩日龍養村發生了吸食小兒鮮血之事，好幾家人傷的傷、病的病，尚需李吉醫治；飛雪幫那裏也還要趕緊去一趟。是以李吉叫李龍煙稍安勿躁，待一切事情忙完，再正式傳他武功。

    第二日一大早，田青苗又來敲門，將李吉昨晚放在田家的藥箱送來。

    李吉問起她家人情形，田青苗淒然欲泣，說家裏人都哭了一夜，這兩天還要忙著給小侄子下葬。李吉見她楚楚可憐，歎了口氣，溫言安慰，勸她和家人別太難過，保重身子要緊。田青苗紅著眼點點頭，告別離去。

    其後兩天，龍養村籠罩在一片悲哀之中，幾戶人家陸續給自家孩子舉行了喪事。

    村裏村外，朔風呼嘯，紙灰飛揚。幾個天真可愛的孩童，就此長眠於隱龍山下的臥龍崗。他們有的剛學會走路，有的尚在繈褓，就在幾天前，他們的眼裏還發出懵懂純淨的光輝，嘴裏還咿呀著嬌嫩的聲音，此刻卻已永遠掩埋在冰冷的泥土之下，留給親人的，是撕心裂肺的號哭和無窮無盡的傷慟。

    深秋的月光下，李吉獨自站在臥龍崗上，望著眼前的三個小小新墳，望著墳前滿滿擺放的撥浪鼓、紙風車、碎布娃娃、小碗小筷……他抬頭望天，驀然間發出一聲長嘯，聲震山穀，憤怒與fù chóu的意念，霎時回蕩在隱龍山的天地間。

    這兩天，那兩名紅衣女子和白長老卻沒有再來。

    *

    李吉夫婦這一次去百裏鎮飛雪幫，預計要多住上幾日，兩人在家裏準備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三口上了騾車，便往百裏鎮而去。

    百裏鎮在龍養村東北方三十裏外，是一個大市鎮，坐騾車去約有大半日行程。李龍煙幾年前曾隨父親去過一次，然而全家同去且一住數日的機會卻還是頭一次。坐在騾車上，李龍煙滿心興奮。

    走過崎嶇的鄉間小路，便上了大道，約莫行了一個時辰，日頭已到中午。

    李吉道：“前麵五裏地開外，有一個小酒店，咱們在那裏歇一歇，吃頓午飯。”李龍煙道：“好啊，我肚子正餓了。”

    夏白笑道：“一聽到吃館子，便這般高興。”李吉道：“他出來少，就讓他多吃些外麵的東西，嚐個鮮兒。”李龍煙道：“就是嘛。”夏白笑道：“好！好！去吃，去吃。反正兩個人都是饞嘴鬼。”

    行不多時，路旁果然出現一個酒店，店門口掛著“趙記”兩字。

    騾車駛到店前，店門口早站了一個小夥計，看見李吉，忙迎了上來，叫道：“李大夫，今兒來得早啊；啊喲，還帶了大嫂。這位小哥是貴公子吧，頭回到來啊！快請，快請！”回頭衝店內喊道：“掌櫃的，是李大夫到了！”又對李吉道：“您三位先進去坐會兒，喝口茶，我把騾車給您看好，回頭有上好草料伺候您這騾。”

    夏白忍不住笑道：“小夥計，說話可不帶罵人的，你說我們當家的是騾啊？”

    小夥計一怔，隨即樂了，啪地拍了自個一個嘴巴，笑道：“是，是。說錯了，說錯了。應該是‘您的騾，您的騾。’您瞧我這笨嘴。”

    說笑聲中，李吉三人進了店子，尋了一張桌子坐下。趙掌櫃是一個六十開外的老頭，笑眯眯地迎上來，說道：“李大夫，今兒又去百裏鎮進貨麽？”李吉道：“不，這次不進貨，帶兒子去玩玩；小孩子出門少，讓他長長見識。”

    趙掌櫃連連點頭，說道：“那是，那是。三位看吃點什麽？今天店裏有上好的黃牛肉，有鹵雞腳，豬拱嘴兒，有各色臘貨，還有野味。”

    李吉眼睛一下子睜大，說道：“有野味？是什麽？”

    趙掌櫃甚是得意，說道：“那是我兒子昨天打到的一隻大鬆雞，受了傷，可還沒死。三位要嚐嚐鮮的話，我這就吩咐去做。”

    李吉看了看夏白和李龍煙，笑道：“有大鬆雞呢！這可是好東西！咱們來一個？”李龍煙道：“好啊！”夏白道：“你要吃，你做主。”

    李吉道：“那就來一個吧。再來一盤牛肉，一盤臘肉，一盤炒雞蛋，在上兩斤麵餅，嗯，再要一壺酒。”趙掌櫃道：“好好。您三位先坐會兒喝茶，一會兒就上。”

    過不多時，麵餅、熟牛肉、炒雞蛋、臘肉陸續端了上來。趙掌櫃又整治了一盤豬耳朵，端到李吉麵前，說道：“您要喝酒，這是送您的下酒菜，不算錢。那鬆雞因是現做，稍晚一點就上。”李吉道：“您老客氣。不急，不急。”

    趙掌櫃道：“你們這次全家都去百裏鎮，是準備在那裏多住些日子嗎？”李吉道：“是啊，要多待兩天。”趙掌櫃笑道：“嘿！這回去，可算對了！那地方啊，這兩天說不定有熱鬧瞧。”

    李吉眉毛一揚，說道：“有什麽熱鬧？”

    趙掌櫃道：“您是不知，我這小店開在大道邊上，來往的客人見得也多，這七、八天來，有不少麵生的人從這道上過，看他們穿戴打扮、說話口音都不是本地人，有的還帶了刀劍wǔ qì，急匆匆的，不知幹什麽去。不過有一點可以拿得準，這條道隻通百裏鎮，他們多半是去百裏鎮啦。”

    李吉和夏白對望一眼，李吉道：“百裏鎮？百裏鎮能有什麽事兒？”

    趙掌櫃道：“那可就不知道了。他們有的在小店落腳吃飯，說話聲音都不敢大聲，我看他們又不像善人，也不敢湊得太近去聽。您想，百裏鎮突然多了這麽些拿刀拿劍的江湖人物，那還能沒熱鬧瞧？”李吉點了點頭。

    正說話間，門外馬蹄聲響，似又有客人到來。趙掌櫃忙走出店門，隻見店外停了一輛四馬大車，趕車的是個中年漢子，三十來歲，長得粗壯結實。他一見趙掌櫃出來，問道：“掌櫃的，裏麵可還有幹淨座位？”

    趙掌櫃道：“有有，你們幾位？”

    那漢子不答，跳下車來，進得店中四下一打量，皺了皺眉，說道：“便隻這些桌凳麽？有沒有更幹淨的？”

    趙掌櫃陪笑道：“鄉野小店，便隻這些桌凳，您老若看得過，我再給您收拾幹淨。”

    那漢子猶豫片刻，說道：“也罷。你快收拾一張桌子，可要幹幹淨淨；再弄幾樣最好的菜來。”

    趙掌櫃道:“好好好，你們幾位？”

    那漢子道：“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