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時候還不到中午，許靈芝留司機吃飯，司機拒絕了，他還得趕回去下午送羅桂雲出門，許靈芝也就不再挽留，目送車子拐出路口，便轉身回小區，推開門的那一霎那間她恍惚看到了72號公寓裏的那套房子。

    因為屋子裏一片漆黑。

    還有煙草味。

    黑暗中有一蔟星火，她記得麗麗給她發了信息說她會在外頭監工，那麽，這蔟星火——她伸手按開了門口開光。

    啪地一聲燈亮了。

    許靈傑躺在躺椅上，閉著眼正睡著，手中夾著一根快燃完的煙。

    他在抽煙。

    許靈芝腦海裏隻有這個想法，她走上前去，用力地將那根煙從他的指縫裏奪了下來，狠狠地扔在地上踩了踩，這個動作將許靈傑驚醒了，他茫然地抬頭，看到離家的姐姐——他眼眶刷地一下子就紅了。

    許靈芝眯著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誰允許你抽煙的？”

    許靈傑不吭聲。

    “我問你，誰允許你抽煙的！”她大聲地問道，許靈傑扭過頭，許靈芝見狀，用力地將他的臉掰了回來，死死地盯著他問道，“我問你話，幹嘛不回答？”

    他看著姐姐眼眸裏的怒火。

    突然之間，許靈傑笑了，他伸出手反抓住許靈芝，笑道，“你回來了，太好了，你回來了，我以為你又打算不管我了。”

    許靈芝滿腔的怒火在一瞬間被澆滅，她看著弟弟閃著欣喜的眼眸，確認他是真的在開心，而開心的理由，竟然是她回來了？

    她用力地掰下他的手臂，惡狠狠地說道，“要是再讓我看到你抽煙我就燒了你的衣服！”

    “嗯，再也不抽了。”許靈傑低眉順眼地應道。

    許靈芝轉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隨後問道，“吃飯沒有？看護呢？留你一個人啊。”

    “她說回家拿點東西，我沒吃，姐，你做給我吃吧，我想喝筒骨粥。”

    許靈芝沒應，走進廚房拉開冰箱到冷藏室看有沒有筒骨，隻剩下半截了，就在兩條五花肉的中間，她使勁摳了出來以後洗淨切薑絲，放高壓鍋裏熬粥，這期間，許靈傑一直坐在躺椅上，滿臉幸福地看著姐姐的背影。

    許靈芝注意到身後那道視線，不屑轉頭看，就隻專門整理廚房，麗麗發來短信說中午不回來吃了，下午三點鍾才回來，許靈芝想著也好，她還有時間先跟許靈傑聊聊，粥熬好以後，許靈傑喝了三碗。

    許靈芝麵無表情地看他喝，她自己隻喝了一碗而已。

    喝完後，許靈傑又要上洗手間，她斂著眉頭不耐煩地扶起他，帶著他進洗手間裏，閉著眼睛等他上完。

    她將他扶出來，扶到沙發上。

    隨後她也坐到他對麵。

    許靈傑看許靈芝這樣，後背下意識地挺直，姐姐一看就是有話說。

    “我跟林藝然的關係定下來了。”她說。

    許靈傑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嗯。”

    “我準備給你買套房子，讓你結婚的時候可以用——”

    “你又打算離開我？”許靈傑打斷她的話。

    許靈芝眯起眼，冷聲道，“能不能等我把話說完？”

    許靈傑縮縮肩膀——不吭聲。

    許靈芝看著他說道，“我先說明，等你畢業以後我就會回到深市，你是打算跟著我還是呆在臨市，你要是呆在臨市我就把房子買在臨市——反之，就買在深市——”

    “深市，我要跟你在一起！”許靈傑毫不猶豫地說道。

    許靈芝頓了頓，她心裏雖然清楚他的選擇，但在這一刻卻突然覺得有什麽東西擊打她的心，令她心頭一暖。

    她張了張嘴，低聲道，“好，那就買在深市，而你自己，利用這半年的時間，好好想想，畢業以後要做什麽，我不允許你畢業以後好吃懶做。”

    “不會的，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什麽？”許靈芝沒想到他竟然已經有想法了。

    “我想進投行。”

    許靈芝不懂。

    但投行應該跟金融有關，跟許靈傑的專業也有關，她點點頭，“好，那就這樣決定了。”

    許靈傑笑了起來，他唇角有個酒窩，一笑起來有幾分傻氣，許靈芝看呆了呆，隨即別扭地轉過頭，說道，“到了深市，你就能經常跟蕭傲見麵了。”

    “最主要是能呆在姐姐的身邊，姐姐——”他停頓了一下，隨即道，“你還恨我嗎？”

    恨——

    “恨吧——”她不確定地說，眼見許靈傑的眼眸立即就暗下來，她霎時想反口想了想又算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別想太多，至少——你能跟我一塊去深市，不是嗎？”

    這話好像有哪裏不對。

    但許靈芝既然說了，也就不打算再吞回去了。

    許靈傑聽到這話，臉色立即又好了，整個人都有些興奮，畢竟，姐姐的話就像在他身上蓋了個章，告訴他，她不會拋棄他了。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死皮賴臉地跟著許靈芝了。

    下午三點多，麗麗一身風塵仆仆地回來，一回來就遮住許靈芝的嘴巴，隨即滿臉哀怨地說，“別說話，我知道你說出來的一定不是我愛聽的，你說你早說不就得了，我把店鋪開到深市啊，現在都快裝修好了你說怎麽辦？”

    許靈芝拉下麗麗的手，呸了兩聲道，“我還能陪你半年，半年後你就一個人呆在臨市吧。”

    麗麗嘖笑，“你以為我會給乖乖被你拋下？嘿嘿，我已經叫秀林在深市找店鋪了，瑛姐也要跟我們合夥呢，哈哈。”

    許靈芝挑挑眉頭。

    她沒想到麗麗的動作這麽速度。

    “這樣啊。”

    “是啊，哎，吃不到你做的飯菜我會心很疼的。”

    “……”

    接下來的日子，看護照顧許靈傑，許靈芝在兩個城市來回跑，林藝然一有時間就跑深市來，有時帶許靈芝回深市，有時不要臉地擠在這套公寓裏，吃飯睡覺粘在一起，麗麗時常感歎，再也看不到林藝然那副仙人的樣子了。

    愛情能使正常人變傻子，讓仙人還俗啊，她也好羨慕啊。

    許靈芝一聽就翻白眼。

    而她又有新的麻煩了。

    她的知識點才到小學，字認得不是很全，到深市上課的時候，她是全班成績最差的一個，那是深市一所大學開設的語言般，教中文的，她一周上四節課，周二兩節，周四兩節，由於她還要回臨市去照顧許靈傑，羅桂雲也就隻給她報了這個課程而已。

    有時在深市呆得時間長了，林藝然有空就會帶她去玩，他們開著車在整個城市轉悠，去吃烤活魚去看電影，爬山，還陪林藝然去健身房，健身房有女教練，一看到林藝然眼睛就發亮，許靈芝總是笑笑地站在一旁，任由那些女教練對他摸來摸去。

    林藝然臉上雖然沒表情，但過後逮著她了就欺負，好幾次在車裏就讓她跪坐在他身上，他用那樣的體位進入她的身體。

    簡直不要臉到極點。

    林藝然捏著她的臉看她意亂情迷地說道，“你怎麽不學著吃醋，女人吃醋才會美麗。”

    許靈芝切了一聲，不屑道，“那你吃一個我看看，我看看你夠不夠美麗啊。”

    林藝然抿緊唇，狠狠地頂了下腰部，許靈芝立即喘息著求饒，林藝然就摸著她的臉道，“這就對了，乖一點。”

    乖你妹啊。

    三月初的時候許靈傑回學校了，在許靈芝的盯囑下，許靈傑發狂了學習，如果他再拿不到畢業證，許靈芝到了深市，他還得丫的呆在臨市，所以他一改之前懶散的態度，全身心地投入到學習當中。

    這一勤勞，驚動了老師。

    當然也嚇壞了他班裏那些同學。

    而那些經常撩他的學生，經過幾次撩不動以後都覺得沒什麽意思了，一個巴掌都拍不響了，打架也沒意思。

    久而久之，許靈傑身邊愛打架的學生就越來越少了。

    這天晚上，許靈芝躺在林藝然的懷裏，兩個人剛剛恩愛完，一躺到床上就累得隻想靠在一起，林藝然摟著她的腰，摸著她的小腹，許靈芝翻個白眼，“幹嘛？想從我肚子上摸到什麽？”

    林藝然親吻了一下她的肩膀，半響才說道，“我想在你的子宮裏孕育我的孩子。”

    文化人說話就是這麽文縐縐。

    許靈芝身子一僵。

    林藝然立即就感覺到了，他收緊手臂，說道，“你就像一隻我怎麽抓都抓不牢的風箏，我稍微一個不注意你就可能飛走，所以，我想要一個能抓得住你的，我知道你那麽愛孩子，你願意為我生一個寶寶嗎？”

    許靈芝感覺她的鼻子的呼吸有出不能進。

    這段時間的順利令她忘記了她曾經求著要那個孩子，可是還是被人抱走了，她渾身冰冷地跪到在地，撕裂地喊著，卻什麽都得不到，再生一個孩子——她能抓牢嗎？她能親眼培育他成長嗎？

    突然之間。

    她想到了秀林。

    她跟秀林何其像啊。

    她閉上眼睛，裝睡。

    林藝然等了很久沒有等到她的回答，臉色有些陰冷，但很快，他又收縮了手臂，攬得她更緊，他像是在用盡他一生似的緊緊地抱住她，就怕懷裏的她脫落了，許靈芝微微睜眼，看到盤踞在腰上的手。

    眼角一酸。

    而就在這時。

    床頭的手機刺耳地響了起來。

    她被驚地猛地睜開眼睛。

    林藝然也動了動，並伸手將手機拿了過來，他仰頭看了一下，一個來自黃埠的電話，許靈芝撐起身子，一看，心裏一跳，抓過那個手機，她舉著那手機也沒接，翻個身赤腳踩下了床，朝陽台走去。

    她拉開陽台的玻璃門，看了眼還在響的電話，她滑開——顫著手放到耳邊。

    那頭，一把中年女人的大嗓門響了起來，“是靈芝嗎？我是你大伯母，還記得我嗎？你的電話之前一直打不通，哎你別怕我們，我是想跟你說——你那個娃娃他啊可慘了，日子過得淒涼啊，他爸爸，就是你以前那個對象啊，在工地的時候摔斷了腿啊，治不回來啦，他那老婆啊又成天不幹事的，前幾日那個娃娃病到了，高燒不退啊，現在在醫院裏，可那他爸啊，付不出醫藥費，都急死了，你不是拿了一筆錢嗎，送點回來給娃娃治病啊，好歹也是我們家的骨肉啊。”

    許靈芝腦袋裏轟隆隆的。

    她隻聽到娃娃病倒了。

    這娃娃——是她的兒子啊。

    “大伯母，我回去，我回去。”她對著電話猛說，語無倫次的，那女人應道，“好咧好咧，哎這些年你們在外麵也不容易啊，當初的事情也不能怪你，畢竟啊你弟弟還要讀書咧，哎可是我說不過他們啊，他們非要說你啊——靈芝你回來給我個電話啊，我去接你啊，快點啊，娃娃不能等啊。”

    “大伯母能麻煩你把□□給我嗎？我轉點錢先給你，你幫我拿給他們，我回去怕來不及啊，大伯母，娃娃不能有事啊——”許靈芝喉嚨裏都是幹的，說出來的話暗啞暗啞的，似是哭了。

    “哦好啊，我把帳號啊發你手機上，但是我不會發拉，我讓你大伯發啦好吧？”

    “嗯嗯，麻煩你了大伯母。”

    掛了電話許久，許靈芝拿著手機，突然蹲了下來，緊緊地抱著頭。

    淚水滴落到膝蓋上。

    突地，一雙手環了上來，將她緊緊抱在懷裏，她愣了一下，隨即緊緊地抓著他的手，無聲地哭泣。

    “別哭，我陪你回去。”他在耳邊溫柔地說道。

    他將她攔抱起來，放在床上，俯下身子親吻了下她的臉說道，“先放開我的手，都被你抓出印子了。”

    許靈芝這才鬆了手。

    手機裏響起了短信聲，許靈芝剛伸手，林藝然就比她更快地拿走了手機，然後斂著眉頭看著上麵的帳號。

    許靈芝扯住他的手，“你要幹嘛？”

    “我來幫你轉。”

    “你不知道我帳號的密碼。”

    “我用我的卡——”

    “林藝然，那是我的事！”許靈芝發現他的目的，大聲地吼道。

    林藝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扭頭看著她，隨即彎腰親吻了一下她的唇角，說道，“好吧，這是你的事，等結婚以後你再說這話我就讓你裸一天。”

    說著把手機塞回她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