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皇帝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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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何意?”

    侯景聞言一愣,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看著高洋。

    “你說了半天,還是沒說我父兄與姐夫究竟有何矛盾,他們因何要開戰?”高洋不滿的撅起了嘴。

    高洋剛一說完,侯景的雙眼便眯了起來,瞬間收斂了笑容。他直勾勾的盯著高洋的眼睛,緩緩的問道:“樂哥兒,開戰之事,你是聽誰說的?”

    看到他神情的變化,高洋自知說漏了嘴,不免感到一絲緊張,結結巴巴的答道:“那個……其實昨晚我偷聽到你們在花廳所議之事了,心中很是擔心,本來晚上想要去找鳶兒商量來著,沒想到後來鬧出那麽大動靜。我……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當時隻想去找娘問點事……”高洋的聲音越來越小。

    侯景聽罷,麵上的神情這才放鬆了下來,浮現起一絲無奈的苦笑。

    他輕輕搖了搖頭,點著高洋的鼻尖兒歎道:“你這個小人精兒啊!這躲貓兒的功夫真不賴。俺居然從頭至尾都沒發現,花廳裏居然還藏著你這麽個‘細作’,真是老了啊!”。

    侯景站起了身,信步踱到院子裏,嗬了一口冷氣,背對著高洋道:“要實現宏願,便難免會有犧牲。叔不是不想告訴你,但你現在還太小,叔擔心有些事情,你還想不明白”。

    看不到侯景的表情,高洋索性挺直了腰杆,對著他的背影說:“叔,明白歸明白,知道是知道;現在不明白的事,樂兒會等長大了再去想明白;但父兄現在不在渤海,樂兒就是高家府裏最大的男子!對於城外的這些事,樂兒必須要知道!”隨後又撒驕道:“叔,你就告訴我吧!”

    這番頂天立地的話,又把侯景給逗樂了。他轉回身坐下,饒有興致的看了一會高洋,然後一拍大腿說:“成!俺就給你這高家府裏最大的二少爺講了!但你不許外傳!”

    “行!咱們拉勾算數!”高洋抬起右手,伸出小指,一副很嚴肅的樣子。

    侯景也笑著伸出手,和高洋勾了一下小指,算是成交。

    然後他這才壓低了聲音對高洋道:“俺們確實要和你姐夫打仗了,可卻是他要打俺們!元修上月,以伐梁為由,突然下旨調南道諸軍入京,名為整編,實則是和朝中楊太師等一幫帝黨及鮮卑權貴勾結,欲集合京畿羽林、虎賁諸軍,合兵十二萬,北上突襲晉陽,這一點已由丞相暗探查明,確鑿無疑!”

    “父兄可有應對?!”雖然此前已知道消息,此時聽到侯景如此直白的當麵親口道來,高洋還是頗感震驚,忙急切的問。

    “丞相是何許人也?!這元修的一舉一動,都在俺們的監視之下,豈能沒有應對?他那些沒經曆過戰陣的南方兵,怎麽可能是俺們邊塞驍騎的對手。現在晉陽二十萬大軍早已枕戈待旦,隻要這元修敢再踏出一步,下場隻會是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侯景最後這四個字,如錘般擊打在高洋的心頭,他從這四個字裏,聽到了濃濃的殺機。

    “可大姐兒還在洛陽皇宮!”高洋忙道。

    侯景聽了,默然一聲長歎。

    過了片刻,他才緩緩道:“其實……昨日俺還有一件事,未曾向嫂嫂稟報,恐讓嫂嫂平添心痛。這元修當初求娶大xiǎo jiě並立她為後,根本就是別有用心!其用意,隻是為了麻痹丞相。

    “據俺們在宮中負責元修起居的宦者細作稟報,自從大xiǎo jiě嫁入皇宮後,除洞房夜外,這兩年來,元修竟再未與大xiǎo jiě同房而眠,卻整日與自己的三個堂妹廝混!此三女均為平陽王元辟之女,居然以公主身份,公然在皇宮與自己的堂兄同寢兩年,可這平陽王卻連個屁也不放!甚至引以為榮,真是無恥至極!大xiǎo jiě為顧全兩族體麵,忍辱苟安,每日隻能以淚洗麵。”

    聽了這話,高洋真是怒極,兩隻拳頭握得緊緊的,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這……這元修!竟敢如此欺辱大姐兒!若還有機會,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隨後,他又近乎是低吼出來:“這天殺的,是父兄讓他做的皇帝,他為何還要如此對待俺們家!”

    “因為他是個鮮卑人,也因為他終究還是姓元”,侯景無奈的歎了口氣,從一旁的低枝上,扯下一根冰淩,握在手裏揉搓著,看著冰淩在手心化成的水,一點點從手中滴落。

    “樂哥兒,這大魏,是鮮卑人建的,在他們眼中,漢人天生就是下等人;

    “立國近兩百年來,在那些鮮卑權貴眼中,漢人就是用來供養他們的,所以才出現了止不住的圈地和掠奪、欺淩;

    “所以,近百年,大魏一直民生凋敝,禍亂不絕;所以才有了一輪又一輪易子而食的災禍。

    “而丞相與俺們的宏願,便是要讓這天下,重歸清平,讓世間重回到人人有田可耕,家家有糧可食的安樂日子。

    “但那些鮮卑頭人們卻不答應,他們雖然穿著中原的衣,吃著中原的糧,卻不願像俺們一樣去種地,他們認為自己生來便是兵,生來便應由漢人養活。

    “正因為如此,這麽多年,各地叛亂不絕,可他們還想繼續搶下去,還想搶得更多。所以俺們就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剌!”

    此刻,冰淩在侯景的手中,已完全化成了水;侯景的雙手,也被凍得通紅。他搓了搓手,攏到嘴邊,“嗬!”的長長嗬出一口熱氣,卻又像是在長聲歎息。

    他蹲下身,平視著高洋:“元修終究是鮮卑人的王,他是為了他們想要的那個天下;而丞相亦是為了俺們想要的那個天下。俺們與他,都是迫不得以。”

    侯景的這番話,讓高洋有點兒懵。

    他覺得自己現在好像真的沒辦法聽懂。他不明白為什麽父親與元修之間的戰爭,竟然隻是為了“該由誰去種地”,這樣一個看起來極為荒誕的理由,而且雙方居然還都是“迫不得以”。既然這麽勉強,那又何苦非要鬧得你死我活?

    想不明白,幹脆不想。

    所幸父兄早有應對,二十餘萬對十二萬,二比一,僅從人數上他也能數明白,應該是父親這邊勝算更大,當下便也心安了不少。

    所以,他便問了另一個自己最關心,也應該能明白的問題:“叔,那大姐兒會有危險麽?”

    侯景這次卻沒答他,隻是抬頭看了看天道:“不早了,該吃飯了,下午俺還要趕回晉陽,你也該去找你娘了。”

    言罷,也不等高洋追問,便撥身而起,大步向前院走去,一邊走一邊自顧自的大聲說:“樂哥兒——叔在晉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