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書生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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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爺!李楊氏怕是不行了,求求官爺消消氣,容她到隊伍後麵慢些走吧”。

    這時,隊伍中那名倒地婦人的身旁,一名衣著破爛,麵黃瘦弱的中年人,一邊抬手遮擋著時不時落下的鞭子,一邊跪在冰冷泥濘的泥地上,彎著腰語帶哭腔的向那名掄鞭的軍士高聲懇求著。

    那名軍士聞言,抬眼往那婦人方向看了一眼,見那名叫李揚氏的婦人確實麵色蒼白,卻是滿頭冷汗,顯是病得不輕,便猶豫了一下,正打算應了那漢子的請求,卻未料隊伍後方卻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不行!”

    軍士及眾百姓扭頭一看,說話的正是這些軍士的頭領,那名滿臉絡腮胡子的軍官。

    他本是帶著另一心腹軍士,走在隊伍後方壓陣,眼見前麵隊形停滯,便欲上前看個究竟,卻正好聽到那漢子的請求。

    那名跪在地上的漢子,見這一路作惡的絡腮胡子,又出言使壞,實在是氣不過了,便站起了身爭辯道:“官爺!李楊氏怕是染了傷寒,再這樣走下去,她就沒命了!”

    “是啊!她已經走不動了!”

    “官爺,您就通融一下吧!”

    一旁幾名有點血性的百姓,也紛紛站到了那名漢子身旁,齊聲附和著。

    “大膽!你們想造反嗎?!”那絡腮胡子的軍官見狀,衝著人群厲聲大喝,目露凶光,一把撥出腰間長刀,用刀尖指著麵前那幾名百姓,森寒的刀光映照得眾百姓的臉,一片慘白。見上官發怒,隊伍周圍的一眾軍士,也都紛紛抬起長槍,將槍尖對準人群。

    隻見那絡腮大漢瞪著眼,凶猛的目光緩緩掃視了麵前的一眾百姓後,惡狠狠的說:“老子再說一遍!三天之內,將你們這些災民遷至洛陽,這是丞相大人的軍令!軍令!懂嗎?!老子若是違了軍令,便要被砍頭。你們若是敢害老子違了軍令,老子就先砍了你們的狗頭!你們這幫刁民!也不用你們的豬腦子想想,這裏是什麽地方?!這是渤海!是丞相的王府所在!你們也敢到這裏圍城討食?真是不知死活!”

    “官爺!咱們不敢不尊丞相的令,可是一沒吃食二沒寒衣,從濟州一路過來,不少人都害了寒病,現在又要再遷到洛陽,這隻怕是人還沒走到,便得在路上咽了氣啊!隻想請官爺開恩,路上慢些,待得讓生病的鄉親吃上一口熱湯,緩一緩再繼續前行可否?草民們萬萬不敢誤了各位軍爺的軍務啊!”那名最先出聲的中年漢子挺身回答。

    “放屁!”那絡腮軍官厲聲喝道:“丞相軍令:遷民洛陽,生死不論!誰敢不從?!走不動的,就扔到路邊去!”說到這裏,他眼含殺意的看了一眼周圍的眾軍士,才森然道:“否則,格殺勿論!”

    周遭押送的軍士聞言,齊齊高聲應“喏!”,便要上前動手將那倒地的李楊氏從人群中拖出來。

    “你!”那求情的漢子,顯然已是忍無可忍,雖然麵色菜黃饑瘦,可此時雙拳卻握得青筋直暴。

    “怎麽?你敢造反?!”那絡腮軍官冷冷的盯著那漢子,片刻,一側嘴角向上輕輕一挑,眼中凶光一閃,從牙縫裏蹦出一個字:“殺!”

    他身旁的一名軍士,立時便催馬上前,手中長槍夾於腋下,槍尖對準那名求情漢子的胸膛,眼看便要蓄勢一擊,穿透那漢子的身體。

    見到這一幕,已追至隊伍近前的慕容風,早已是怒不可遏,提氣大喝一聲:“住手!”

    眾人一驚之下,扭頭看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竟有一白衣書生與幾名少年氣喘籲籲的來到了隊伍旁邊,身後還跟著兩名家仆模樣的挎刀漢子。

    那帶隊的絡腮胡子軍官眯起一對陰冷的三角眼,冷冷的打量著眼前的這群書生和學童模樣的人,心道:也不知是城裏哪家富戶的公子哥出遊,這大冷的天,怎麽玩到城外來了?

    隨即惡狠狠的斥道:“哪家的書生娃娃!殷州軍辦差,閑人回避!”

    “哼哼!好一個辦差,辦得好差!不知幾位軍爺,這是辦得誰的差?!”慕容風絲毫不畏那絡腮胡子軍官淩厲的殺氣,正氣凜然的眼神迎向那軍官的凶狠目光,高聲質問。

    “他娘的!你給爺在這兒饒舌呢?!殷州軍辦差,也是你一個小白臉配問的嗎?再敢幹擾軍務,信不信爺立時斬了你!”慕容風的責問,在這名絡腮胡子軍官眼中,卻是一種讀書人傲慢的表現,一股無名火立時從他胸中升起,說出的話也充滿了殺意。

    “你!簡直是無法無天!你們究竟還是不是朝廷的兵?知不知道這渤海府究竟是誰家的封地?”慕容風被這句話嗆得不輕,氣得抬手指著那絡腮軍官連聲喝問。

    此時,卻聽得慕容風身後,傳來一個少年冷冷的聲音:“這位軍爺說話好大的口氣!竟敢威脅慕先生,莫非這裏是你做主?”聽到高洋稱呼自己為“慕先生”,慕容風略略一怔,當下便明白高洋這是打算暫且隱匿身份,當是另有計較,便住口不再多言。

    那絡腮胡子軍官循聲望去,卻見一名又黑又瘦的錦衣少年,從慕容風身後的人群中緩緩走了出來,一雙冰冷的目光死死的盯在他臉上,那眼神中似乎有一絲不可違逆的威嚴與孤傲,又似充滿了凜冽的殺意,竟讓那絡腮軍官一時不由自主的將與少年對視的目光移了開去。

    隨後,這絡腮胡子軍官又反應了過來,心下不禁暗惱:自己今天怎的會被一少年給震住?這豈不是在眾多手下軍士麵前墮了顏麵?

    臉上便立時又是浮起一抹戾色,舉起手中刀尖一指對麵的高洋,正欲喝斥,他一旁的那名親兵,此時卻語帶傲慢的看著慕容風大聲嗬斥起來:“瞎了你們的狗眼!好叫你這書生和幾個娃娃知道,這位便是殷州軍廷尉丞那大人!廷尉府辦差,也是你們配過問的?!”說罷,看向一旁的那絡腮軍官,露出一臉討好的諂笑。

    一眾百姓聽到此人竟是朝廷正七品的廷尉丞,比縣衙老爺的官還大,不少人的目光便立時露出了驚恐之色,腳下也不由往後退了幾分。就連一臉怒容的慕容風,麵上的神色,也是變了幾變。

    也不怪慕容風會色變,雖說是“王府門前三品官”,何況是他這位名滿江北的王府講習,尋常的官員軍將,平時他自是不會看在眼裏。隻是這廷尉丞卻有些特殊,此官雖隻有七品,還是朝廷官製中最末等的官職,但這廷尉府,卻掌管著天下刑獄,專司斷案、拿人、刑訊等陰暗差使,上察朝廷官吏,下糾百姓民情,是一等一的實力衙門。而這廷尉丞,則是廷尉府的重要司職,一般隻設數人,若是被派至軍中,往往既可兼任軍職,亦負有監察軍隊的責任,在軍中也是極有跋扈的資本。

    “嗯!”聽了身邊那軍士的話,這一臉絡腮胡子的那姓軍官,嘴角露出一抹自得的笑意,從鼻孔裏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昂起頭,用眼角冷冷的打量著麵前的慕容風和高洋等人。

    “原來是廷尉丞那大人,在下有禮了”,聽了這話,高洋卻是神色不變,隻是朝著騎在馬上的那大人微微一拱手,接著不慌不忙的道:“你既然姓那,那便是鮮卑人了?難怪大人長得如此……咳……孔武!”

    那姓那的軍官聽這少年書生的話中,似有服軟之意,當時麵上便隱隱現出幾分得色,可等他聽到高洋接下來的話後,臉上便是變了顏色。

    隻聽高洋冷冷的問道:“不知那大人能否告知在下,你們這些廷尉府的官兵,不去糾察案情,卻為何來插手這遷民之事?你馬鞭之下的上百衣衫襤褸之人,又究竟是些什麽人?”

    這姓那的廷尉丞聞言心中大怒,正欲怒喝,可他雖性情暴躁,卻也不是魯莽之人。轉念想到:麵前這黑瘦少年,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後,還敢如此怠慢,恐是有所恃仗。心下不免也暗加了幾分小心。

    他猜想高洋等人的身份,許是哪家官員大戶的子弟,卻壓根兒就沒敢往丞相府二公子身上去想。

    原因很簡單,在他看來:丞相的高氏一門,如今在大魏幾乎就是淩駕於皇權之上的存在,是天下頭一等的貴族,這活在天上的人物,大冷的天兒,又怎會不在家聽曲取暖、左擁右抱,跑到這冰天雪地的城外為一群賤民說話?更何況,這遷民的決定,本就是丞相下的令,他隻不過是奉了洛陽廷尉大人的命,往中間加些“猛料”罷了,王府的人總不會駁自家主子的臉麵吧。在這渤海,隻要不是渤海王府的親貴,其他的官員子弟,又能奈自己何?

    但他也不願輕易開罪這些官宦子弟,多一事總是不如少一事的好。

    於是便耐著性子,坐在馬上斜睨了高洋一眼,用不陰不陽的語調,試探的問道:“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在跟本官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