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端水需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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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精彩!精彩!貴珍不愧我大魏有名的‘冷麵禦史’,對細節的把握推理,當真是妙到毫巔!”高丞相一邊邁步入內,一邊朗聲笑道。



    眾人趕緊紛紛起身,朝著高丞相深躬施禮,高聲齊道:“下官拜見丞相!”



    “此處不是朝堂,都隨便點!坐吧。”高丞相受過眾人一禮,擺了擺手,笑著對幾人道。



    待眾人依次坐定,高丞相才走到侯景身邊,拍著他的肩膀,親熱的柔聲道:“狗子,受累啦!”



    侯景趕緊起身,向著高丞相一抱拳道:“謝丞相!不敢辱命!”



    “坐!”高丞相笑著再次輕拍了一下侯景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後,便緩步走到書案後,坐進了寬大的太師椅中。



    隻是,在路過尉景身邊時,高丞相卻是似笑非笑的淡淡斜睨了他一眼,看得尉景渾身一個哆嗦,心虛的低下頭不敢再與他對視。



    高丞相接過一旁高澄遞上來的一杯熱茶,吹了兩下茶沫兒,輕啜了一口,抬頭便見室內眾人皆是肅然看著自己,不禁淡淡一笑,低頭看著自己杯中的茶水,笑問道:“嗯?怎麽不議了?”拿著茶盞蓋的右手朝劉貴的方向輕輕一抬道:“貴珍,接著說!”



    “喏!”劉貴趕緊起身,恭謹的應了一聲,才道:“回丞相,方才下官等分析以為,侯參軍此次東入渤海,途中遇襲應是偶遇埋伏,而非被人蓄意剌殺。若下官所料不錯,剌客其實有兩幫人馬。一路負責攔阻官道上的交通信息和援軍,一路負責實施目的!參軍路遇劫殺,應該隻是埋伏的人馬順手而為,其背後真正的殺招,恐怕還是在參軍所往的方向,即雙龍山官道以東!隻是,下官一時還想不明白,這殺招究竟會著落在東道何處……”



    “東道?”高丞相聞言眉頭微微一皺,神色變得有些嚴肅起來,沉吟著低頭看向手中的茶盞,自言自語的將這兩個字反複念了數遍。片刻,他猛的抬起頭,看向侯景問:“狗子,你回來時,可曾有司馬子如的消息?”



    侯景連忙起身應道:“有!俺出城時曾遇見過殷州軍的先鋒哨騎。據他們說,殷州人馬分為兩部,先鋒驍騎營約兩千人,由段大人統領先行,司馬大行台親統步騎大隊隨後,兩軍相距約一日行程。若按驍騎營的馬力估算,段大人前日便應該已經入城了。”



    “嗯……”高丞相聞言,這才麵色略鬆,輕輕點了點頭,示意侯景坐下。



    一旁的高澄見父親方才神色,心中一動,當即躬身湊到高丞相耳邊,壓低聲音急問道:“莫非……爹爹是擔心渤海……”



    話未說完,便已被高丞相抬手打斷,輕輕搖了搖頭道:“有殷州驍騎營在,應該不至有失”。



    就在他說話時,室內幾人均是不露聲色的相互對視了一眼,卻都是在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隱隱的擔憂。



    “景彥!”



    聽到高丞相突然喚起自己的字,蔡俊趕緊站起,肅聲應道:“丞相!”



    卻見高丞相麵上浮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對他道:“東鄉那位已經熬不住了!今早洛陽傳來消息,數日前他已再次上表請辭。看來這個蠢材終於是看明白了其中的凶險,不願再被那人當作打狗的肉包子使了!”



    聽到高丞相這話,室內眾僚紛紛大笑起來,一時間說什麽的都有,左右也都是些譏諷皇帝和賈顯度的話。



    笑了片刻,才見高丞相輕輕一抬手,止住眾人,接著容色一肅,對蔡俊道:“不過,眼下也大意不得!你即日便東返濟州,要小心應對,多用心地方,眼下時局詭異,南道各州蠢蠢欲動,切莫在此時被人鑽了空子。”



    “喏!”蔡俊當即應道。



    說完了這話,高丞相還想再說些什麽,卻陡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事情,眉頭微皺,手指輕輕擊扣著桌麵,也不知在思忖些什麽。



    眾人見狀,哪敢在此時多言,皆是肅然靜坐,隻等他開口。



    沉默了片刻,高丞相這才皺著眉頭看向劉貴,沉聲道:“貴珍,你從禦史府挑些得力人手,著人暗中查訪一下,如今相府那六位主簿家中境遇如何,眼下各地局勢不穩,孤恬為東主,一直恐有關照不周之處啊。”



    眾人突然聽到高丞相這莫名其妙的交待,俱是麵麵相窺,隻有劉貴與侯景二人最先反應過來。



    劉貴眼中精芒一閃,向前傾了傾身子,試探著問道:“也包括老主簿孫搴和剛來的那個杜弼?”



    “自然,一碗水要端平”,高丞相神色不變的端起麵前的茶盞,淡淡的看著飄在杯中茶水上紋絲不動的浮沫,點頭道。



    “喏!”劉貴重重應承。



    見高丞相端起茶盞,卻隻看不飲,幾位追他多年的重臣心中自是雪亮,當即紛紛起身向著丞相躬身一禮,齊聲告退。



    待眾人走後,屋內便隻餘了高丞相父子二人。



    “子惠,方才你因何一語不發啊?”高丞相看了一眼兒子,問道。



    “爹爹和諸位叔伯議事,哪有兒子說話的位置”,高澄束手垂眉,低聲恭謹的答道。



    高丞相聞言一怔,眉頭漸漸鎖起,默然注視了兒子良久,才沉聲道:“你是孤的世子,他們皆是臣下,你如此謹小甚微,將來又如何可以馭下?!”



    高澄聞言身子便是微微一顫,趕緊應聲道:“爹爹教訓得是,兒子記住了!”



    “嗯——!”見高澄依然是這副唯唯喏喏、小心謹慎的樣子,高丞相有些無奈的長歎了一聲,抬起右手輕輕揉了揉緊繃的眉頭。半晌,才閉著眼緩緩道:“子惠啊!你也不小了,還虛領著一個將軍銜。過些時日,便到軍中去曆練一番吧。”



    “喏!兒子聽爹爹的”,耳畔傳來高澄依舊恭謹的回答。



    “唉——”高丞相心中默歎一聲,此時卻已然沒了繼續和長子敘話的興致,有些失神的看向麵前那盞已經微微溫涼的茶湯。不知為何,他腦中突然浮起一個念頭,想回渤海看看自己分別一年有餘的妻子和那個並不耐看的次子。



    前年征繳漠北叛軍時途經渤海,來去匆忙,隻顧得上和愛妻溫存一夜,竟是未抽得出時間去看望一下高洋和自己的次女,如今算來,他與這兩個孩子竟是已快有三年未見,一絲歉疚與自責,爬上了這位大魏丞相的心頭。



    “樂兒和鳶兒,現在應該已有八歲了吧?”他默默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