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糾纏如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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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具體分配之前,我被安排到了縣局招待所暫住,同寢的還有三個,都是東北人。

    一個人高馬大,壯得像個小牛犢,叫杜龍彪,我取其姓氏諧音,叫他“犢子”,以讚譽其壯碩之體魄,更顯我們稱謂之親昵,卻被他嚴厲斥責了——在東北話裏,“犢子”可不是誇人的,不能彰顯愛意,那是敵意!

    龍(聾)子也不好聽,就隻能叫他彪子。

    第二個是呂堯,人長得幹瘦幹瘦的,腦袋卻出奇地大,以至於杜龍彪總拿他開玩笑——“堯兒,叔叔阿姨生你前,是不是在火柴廠上班?”

    “咋地?”

    “不咋地,兩口子真敬業,回家了還不忘生產火柴……”

    那時候國產動畫片少,後來每次看到那部動畫,我就能想起杜龍彪和呂堯站在一起的場麵——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

    還有個叫童楊,如果不是差點成了我的小舅子,我都不太願意提他,人長得不錯,按現在的話說,有那麽一點兒“小鮮肉”,隻是性子慢吞吞的,說話辦事小家子氣,再套一次現在的話,娘!我煩他,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如果不是他,後來童柳或許就不會……

    我們四個在等待分配的那些日子,天天吃吃喝喝、玩玩鬧鬧,那年頭,工作一定下來,就相當於捧上了鐵飯碗,心裏沒了就業的煩惱,掐架都是快樂的。

    雖然同寢的時間不長,但我們沒少掐架,那一次也是因為童楊——

    下達分配決定的前一天,我們計劃再痛痛快快地玩一場——明天各自就要步入工作崗位,體製內的管理很嚴,以後想聚想鬧恐怕不太容易。

    二十多個畢業生有一大半是本地的,不知是還在運作工作分配的事,還是家裏真的忙不開,到中午見麵的時候,竟隻來了五個。

    九個人在宿舍裏研究,有說找館子大搓一頓的,有說去舞廳浪一回的,但都被大夥兒一一否決。最後,杜龍彪的提議得到了我的讚成,可其他人一聽要去鬆湖,便紛紛反對,一問又道不出來什麽,反正就聽說年前的時候湖上出了事兒,具體是啥,不清楚。

    我是那種好奇心比膽子大的人,杜龍彪更是有事兒不嫌大、沒事兒也要搞出點事兒的野性子,一見有人反對,我倆更是堅定了“信念”,就去鬆湖,愛誰誰!

    結果又走了四個,最後隻剩下我們室友,外加朱小滿。

    這可給杜龍彪樂壞了,他心儀此女已久,這一趟鬆湖之遊,說不定還能碰出愛情的小火苗什麽的。

    幾個人本來都定下了行程,可童楊卻扭扭捏捏的不肯去。說是自己怕曬怕水怕蚊蟲,再說那湖在大山裏,保不準有什麽熊狼猛獸,這一趟太危險。

    杜龍彪就怕這事兒黃攤兒,連哄帶勸,可童楊就是油鹽不進,最後杜龍彪給了他一勺子,“就你他·媽總起幺蛾子!人家小滿一個姑娘都不怕,你尿嘰個屁!”幸好他念了警校,不然扔到社會上,後果不堪設想。

    “你們去唄,又不差我一個。”童楊也很委屈。

    “娘們兒唧唧地,尋思我還真樂意帶你去啊?”杜龍彪氣道,“還不了解你?!我們前腳兒走,你後腳兒立馬就得去跟大劉打小報告!”

    大劉是我們的臨時教導員,具體分配的事兒就由他負責,按規定,我們這段時間必須安分守己,要是開小差兒惹了麻煩,他肯定讓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我也瞪著童楊,這種打小報告邀功的事兒,他真能幹得出來。

    可童楊依舊如故,死活不去,就差讓杜龍彪把他折巴折巴打包拎走了,最後,還是呂堯損,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童楊馬上就變了臉色,背起包忙催我們走。

    我和杜龍彪都很好奇,問呂堯剛剛說了什麽,那家夥滿臉賣關子的笑,“十塊錢,我給你們破破天機。”

    ……

    五個人先去縣裏的一家清真飯館喝了羊湯,和往常一樣,杜龍彪又宰了童楊一頓,但我沒讓大夥兒多吃,倒不是想幫童楊省錢,隻是我後麵還有自己的算計。

    飯後直奔長途客車站,一坐就是倆小時,直到下午一點多,我們才到了湖上。

    早就聽說鬆湖有“夏暖蝦擠瓢舀魚,冬寒水凍九龍須”的美譽,可親眼瞧見,我還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冬天怎麽凍的九龍須,我沒看著,但眼下的擠蝦舀魚,我倒是瞧得真切——

    那湖不是湖,碧波萬裏,一望無際,簡直初遇之靜海。

    那水不是水,清柔蕩漾,透徹見底,仿佛藏地之美錯。

    數百平方公裏的大湖鑲嵌在青山翠峰之間,像極了一顆碩大無朋的溫玉。

    連文化課成績最差的杜龍彪都忍不住慨歎——

    此湖本該天上有,留著人間一疙瘩。

    朱小滿是本地人,當然不是第一次來這兒,不過也被吸引住了,同時帶著驕傲,“看看,咋樣?帶勁兒不帶勁兒……啊?!李躍洋,你、你幹什麽?”

    這時,其他人也扭頭看我,個個嘴巴張得大大的——我已脫掉了襯衫,正在解褲腰帶。

    杜龍彪皺著眉頭,“老李同誌,你明天就要成為一名正式的人民警察了,最後瘋狂一把倒也可以理解,不過要是耍·流·氓,就不太好了吧。”

    我沒理他們,迅速把外褲脫下,朱小滿又是“啊”地一聲叫,用手擋眼睛,可我發現,她的手指是岔開的……

    我早在宿舍就換好了泳褲,在幾人驚愕的目光中,一個猛子紮進了湖裏。

    7月的湖水還有些涼,不過這些已不重要,被水擁抱的感覺闊別已久,暢遊的快·感讓我熱血沸騰!

    激起的水花濺了幾人一臉,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我已從湖麵露出頭,手裏舉著一條尺長的鯉魚……

    除了杜龍彪,沒人知道我的水性這麽好——我生在南方,那裏多雨多水,不到五歲,就會憋氣潛水,剛滿七歲,就能下河摸魚抓蝦了——謙虛點兒說,在岸上,我是人,可在水裏,我就不是……嗯……也是人,蛙人。

    現在,岸上的幾個終於知道我之前的意圖了——午飯半飽,是為了留著肚子吃魚。

    我在湖裏翻水折浪,魚是一條接一條的往岸上扔,半個多小時才上岸,倒不是累了,而是被什麽東西嚇了一跳——

    那一個猛子紮了六、七米,耳鼓都能感到強大的水壓了,可還是不見底兒,湖下深層的水更涼,我有些怯了,野浴在過去是常事,但那都是小河溝淺泡子,像這麽深的,我玩的不多。

    可正當我打算返回往上遊的時候,眼角餘光突然閃過了一個白花花的東西,水底光線暗,沒看清楚,等我再轉頭努力去看的時候,除了翻旋流動的湖水,什麽都沒有。

    我心裏閃過一絲恐懼,突然感覺體內的血液似乎比湖水還要冷,雙腳打水向上直竄,本來已經接近了水麵,腳下卻突然一緊——好像踝部被什麽東西拽住了!

    我距離湖麵隻有二、三十公分,可如何拚命的遊動,依舊無法換過那一口氣,這時,我才真正的後悔了——按東北話來說,太能嘚瑟——打死強嘴的,淹死會水的,難道我這條小命真的就要交待在這裏?

    岸上的人肯定能看到我,不過杜龍彪也一定給他們誇張地講了我的“特長”,以至於幾個家夥都在鼓掌,以為我在做什麽水中靜浮的表演……

    肺子裏的氣變成了泡泡,從嘴裏“咕咚咚”地鼓上去,就在感覺眼花頭暈的一刹那,我終於掙脫開了腳下的纏絆,一個猛躥,衝上了水麵……

    岸上的掌聲更加激烈,後來他們說,頭一次親眼看到,原來人在水裏,真的能靠自己躥到肚臍眼兒以上,而我那次,竟然已露出了大腿根兒……

    上岸的時候,我就想帶著大夥兒趕緊回縣裏,可其他幾人的情緒似乎剛剛被點燃——包括朱小滿在內,他們是頭一次在外體驗到野炊的快樂,即便我說得再多,也不會有人把我的“危言聳聽”放在心上。

    況且我也不能多說,在警校學的課程中,就有一條專項,叫做如何處置公眾恐慌,在那時,他們就是“公眾”,而我全然變成了個“處置者”。

    帶著大夥兒開開心心的來,安安全全的回,我覺得沒什麽太大的問題。

    另一個主要的原因,我不能確定自己在水下看到的是實是虛——人在大腦缺氧的情況下,產生幻覺是必不可免的,如果因為我毫無根據的揣測,而攪了大夥兒的興致,那我水性超絕的“美名”,也將受到嚴重的質疑——

    說過來道過去,最終讓我們陷入後來危險境地的主要原因,還是我的虛榮心和輕慢心。

    另外,後來和朱小滿隨後的對話,也打消了我當時的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