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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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楊從來沒提起過他是龍鳳胎。
而且在我的印象裏,龍鳳胎的男女長得也不像。以至於讓我從一開始就認錯了,以為被我戲弄的是他。
不得不說,他們姐弟倆長得還真如出一轍,都是白白的麵龐、細細的身材、高高的個子、長長的小腿,難怪杜龍彪之前總對童楊說,“童小姐,你毛病不少,但主要錯在一點——就是投胎投錯了男女,如果換個性別,我說不定會喜歡上你!”
這當時是我們寢室內的一句玩笑話,可如今看到了真正的“童小姐”,杜龍彪倒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童楊叫了一聲“姐”之後,我就跳了起來,隨後看身下的姑娘也揉著脖子,搖搖晃晃地起身。那長相,我隻能說彪子的願望達到了——童楊換成女版——更秀氣、更端莊、更美貌、更高挑,隻是比他更顯英氣,姐倆兒還是生反了……
另外幾雙腿的主人,就不隻是讓我感覺尷尬了——
隊長厲聲喝問我,“李躍洋,你鬧夠了沒?”
我想說還沒,但理智告訴我,“對不起,我歡迎新同誌的方式,有些與眾不同。”
沒想到大劉也來了,我感覺他笑得有些心災樂禍,“水警隊不錯吧,李躍洋,多見見世麵,以後靠關係進局機關的時候,也算你有點閱曆。”
當時,我就想反罵回去,但還是感謝理智,我沒給自己留下更多遺憾。
童柳也站起來了,一直在揉脖子,想說話卻吐不出來,還是童楊代為發聲,“我姐說……算了,沒說什麽。”
大劉和隊長一起來,我就感覺事出蹊蹺,他們的目的肯定不是管束我跟彪子——我們兩條小蝦米,還翻不起大風大浪——反倒對同來的另一位,大劉和隊長表現得畢恭畢敬,那人,應該才是今晚的主角。
我撲倒童柳的時候,很多人都在看熱鬧,隻有他笑得諱莫如深,本以為是個什麽不拘小節、正義大氣的世外高人呢,後來才知道,他也姓“童”——敢情,那對兒龍鳳胎的親爹!
當然,受大劉和隊長敬重,是因為他的另一個身份——省內著名考古學家,專精東北地域曆史文化,他能來,也足見這次打撈鑒定工作的意義之重大。
我造成的“小插曲”就算翻篇兒了。隊長問,“童教授,您看把駐地紮在哪兒好?方便您開展工作的。”
童教授看了看湖麵,指了指我們的帳篷,“就這兒吧,地勢緩,方便運輸。”
大劉在我和杜龍彪身上掃了一眼,“童教授,我們在很大範圍內都部署了警力,這兒離打撈現場有點兒遠,要不您再去別的地生兒看看?”
他是怕我倆惹事兒,而我巴不得他們趕緊換個駐地,也少了我們很多麻煩,最關鍵的,我發現那個童柳一直在偷偷地瞪我。
童教授最終還是堅持己見,說選在這裏是有科學依據的,隨後,我注意到他手上拿著的一個小儀器在微微閃光,和現在的老人手機有點像。
拗不過專家,大劉就隻能作罷,但最後還是聲色俱厲地給我和杜龍彪下了死命令,“你們倆,給我消停點兒,要全力配合專家組的工作!全力做好服務!全力保障他們的安全!”
我和杜龍彪偷偷對視一眼,倒了血黴了……
大劉和隊長走了,我們馬上就投入到第一項工作中,幫專家們搭帳篷。大大小小一共五間,三個住人,一個放設備,還有一個最大的,是臨時工作室。帶來的設備不讓我們碰,全由那幾個軍人親自動手,從卡車上一件一件往下搬,我們倒也落個輕鬆。
他們幹活的時候,我們就坐在馬紮上看,杜龍彪把童楊拉到跟前,“童小姐……哦,以後不能這麽叫了,重名。你咋不在機關享清福了?來這兒跟我們喂蚊子。”
童楊對他怕多於恨,扭捏著掙紮開,“局長讓我寫一篇基層警員服務社會各界的報道,這裏是其中一站。”“局長”兩個字,他故意咬得很重。
“所以,您是下基層來體驗生活了?”齊業民滿懷崇敬,他也天天和文字打交道,對這事相當感興趣。
“行啊,混得不錯,都能跟局長直接對話了。”杜龍彪明褒暗損。
童楊“嗤”了一聲,“大驚小怪了,市局領導來檢查,看的都是我寫的匯報。何況區區一個縣局。”
“呦,那咱們童大秘豈不是馬上就要高升了?”杜龍彪一把摟住童楊的肩膀,“到時候可別忘了提攜提攜咱這幫兄弟!”
童楊吃痛,齜牙咧嘴。我打掉杜龍彪的手,“童楊,你姐又是怎麽回事?是來慰問啊,還是照顧你起居?”
“什麽啊,她也是專家組成員好麽。”童楊說,“我姐智商高得離譜,現在正讀研呢。”
如果童楊沒誇大事實,那她確實離譜,和我們年紀相仿,剛20出頭就這學曆。我肅然起敬。
“你姐,這人……”我猶豫一下,還是問了出來,“怎麽樣?”
“幹嘛?你想追她?”童楊很警惕。
“嗨,李兒剛見麵就把人摔了個大馬岔,還追個屁啊——”杜龍彪幸災樂禍地笑,“他是怕你姐打擊報複!”
沒錯,我就擔心她公報私仇。
可接下來的幾天,專家組一直在忙活著安裝調試設備,根本就沒有人搭理我。不過我很奇怪,考古我不懂,但用得著這麽多奇奇怪怪的設備麽?
那幾天,每天都有文物出水,無非是一些瓶瓶罐罐,大多碎得很嚴重,上麵的紋路模糊不清,專家們很大一部分時間都耗在清洗工作上,這期間,我又發現了一個奇怪之處——童教授好像對那些文物並不上心,往往看過一眼,就交給別人處理了。
杜龍彪慨歎,領導就是領導,粗活累活根本不用自己動手。
我們小組的五個人每天的工作無非是早飯、午飯、晚飯,打撈不用我們插手,抬搬自有大兵出力,警戒任務也相當輕鬆,外圍已經戒嚴,基本上不會有遊客和漁民靠近。
時間就這樣在平淡中一天天過去,我們甚至比休假還要閑,但比我們更誇張的是童教授,他竟在湖邊支起了魚竿。
第五天早上,我決定去套套話,走到湖邊的時候,童教授正在往魚鉤上掛魚餌。
我蹲在地上,揪下一塊餌料,裝模作樣的聞聞,“教授,想釣好魚,玉米麵兒可不行。”
童教授笑著看向我,“哦?什麽是好魚?”
“‘三花一島’啊,鼇花、季花、鯿花,還有島子——”我也是聽老羅講的,現學現賣,“鬆湖裏的特產,美味上品!”
童教授聽得很認真。
“得用活餌來釣,最起碼小蝦紅蟲啥的。”我盡量裝得很老道,也不知說的準不準。
“嗨,我一個老本地,都沒你這南方的小夥子懂得多。”教授歎息,“慚愧呀。”
“您、您怎麽知道我是南方的?”我一愣,在東北生活了四年多,自覺無論口音還是言行,早已融入了這方天地,不看簡曆,我整個一東北漢子。
“南北人種還是有差異的,骨骼和頭指數等等都有不同,說白了,就是地域特征……”
我聽得雲山霧繞,他到底是學考古的還是學考人的?
“還有,東北人很少說‘玉米麵兒’。”教授笑笑。
對呀,那叫苞米麵兒。
我本是來套話的,沒想到兩句就讓他把我繞進去了,馬上轉移話題,“教授,您說這釣魚和考古是不是大同小異,都得先探探哪裏有‘魚’,多大的‘魚’,再確定是‘支竿’還是‘下網’。”
教授看著我,又笑了,“這比喻有點兒意思,我們考古確實跟釣魚差不多,一竿一網上來,不知道出水的是多大的‘魚’,啥樣的‘魚’,讓人總有期待,總有刺·激,這是二者共同的魅力。”
我趁熱打鐵,“那這次呢?‘好魚’多麽?我聽說已經運走了不少,能算頓‘大餐’麽?”
教授看著魚漂,隻是笑。
“我還聽說釣上來很多‘怪魚’,更有甚者,有人在水下看到了古屍,這謠言傳的,越來越不像話。”我偷偷瞄著教授的臉色。
童教授顛顛魚竿,“是啊,我就是想來親眼見見。”說話間,猛一提魚竿,一條身帶花斑的小魚被甩上了湖岸,我皺皺眉,“什麽魚,這麽醜,肯定不好吃。”
童柳正好過來幫忙,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鼇花……”
我回到帳篷,四處翻東西,最後摸出了一麵鏡子,對著照。
杜龍彪正躺在折疊床上逗一隻蜘蛛,“咋樣?套著啥了?”
“該死的鼇花!”我說,隨後把臉轉向他,“彪子,你好好看看,咱倆長得真不像麽?”
“滾犢子,咱倆又不是龍鳳胎。”
帳篷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吵鬧聲,我和彪子一愣,壞了,出事兒了!
那年代的打撈設備不像現在這麽先進,當時還基本沿用土辦法,就是由潛水人員把東西吊上湖麵,再用一隻小船送上岸,如此反複,耗時耗力。
出事的就是運輸的小船,也不知這次撈上了什麽東西,剛開到一半就翻了,船倒扣著,上麵的東西肯定沉底了,但我不關心這些,我在意的是人。
潛水人員已經遊過去救人了,童教授父女很著急,說船上的趙工不會遊泳,恐怕有危險。我見潛水員背著氧氣瓶遊得太慢,來不及脫衣服,一個猛子就紮進了湖裏,好在不算太遠,一把拉住趙工的衣領子就往上拽,總算有驚無險。
可我還沒等緩口氣,又聽岸上的童柳喊,“趙工,謝工呢?”
趙工嗆得說不出話,指了指水下。
我讓他把住船幫子別亂動,一紮·頭,又鑽進了湖下。和那兩個潛水員一陣搜,也沒看到半個人影。
就在我打算出水換口氣的時候,水草中一個閃亮的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潛過去一看,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那個謝工正死死地抱著件一人多高的東西,在那直吐泡泡。我拉著他往上遊,可他卻不肯撒手,氣得我作勢要踹那東西,他怕損壞,才不得不放棄,和他爭執間,我被什麽東西劃破了小腿,回頭一看,灰蒙蒙的一塊。
兩個工程師都被我救上來了,童教授總算鬆口氣,一個勁兒的道謝,隨後又開始批評那個謝工,“老謝,你也是老同誌了,怎麽還不明白安全第一的道理?”
謝工急道,“啥也別說了,先搶救文物!”他嗆得眼珠子都紅了,還能笑得出來,“老童,咱們可能有重大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