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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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柳一想,忙皺起眉頭,“你是說,狗?”

    這村子不大,我們經過村路的時候,兩旁的院子一片寂靜,沒聽到一聲狗叫,幾十戶人家一條狗沒有,在農村可是相當罕見的。

    果然,我們挨家挨戶的去看,人去屋空,別說狗,連隻牲畜都沒有。

    童柳直說奇怪,村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以至於全村的人集體搬家?剛才那位大叔怎麽沒提這茬?

    我安慰她說這也正常,人家在外打工小半年,又被你們雇去打撈,家裏的事兒自然知道得也不多。

    這一趟看來要跑空,我們都有些失望,看月頭偏西,隻能原路往回走。

    路過村口的時候,那裏有個小魚塘,我剛要繞過去,童柳又抓住我,“你、你看,那兒,是不是有個什麽東西?”

    月光下,塘水發黑,岸邊的陰影裏,確實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動。

    我握緊警棍,小聲對童柳說,“你在這兒等我,別亂動。”

    我躡手躡腳,輕輕湊上去,發現不遠處確實趴著個黑呼呼的東西,腦袋對著水麵,不時地晃來晃去,我心裏一驚,會不會又是狼?!

    但這回還是比上次鎮定很多,畢竟手裏有武器,腰上還帶著匕首。可到了近前,終於還是鬆了口氣,那是個人,正撅著屁股往水裏探。我打了招呼,那人才回過頭,對我做出個噤聲的手勢,“噓,都讓你嚇跑了。”

    我問什麽東西讓我嚇跑了。

    他說鬼唄,不然水裏還能有啥?魚麽?

    我朝對麵揮手,“童大夫,過來吧,沒事兒,是個大爺!”自從她說自己是“獸醫”以後,我就叫她“大夫”。

    那邊卻遲遲沒有動靜,我又喊了幾聲,還是沒有回音,我正在納悶兒,忽聽對岸傳來“啊”地一聲驚叫,正是童柳的聲音。

    我一急,直接紮進水塘裏,三劃五蹬就到了對岸,慌亂中,警匕也不知道丟哪兒去了,隻能摸出警棍,往草叢裏竄,在分開的地方摸了半天,也不見童柳的蹤跡,正焦急間,忽見另一側有草木晃動,我直接撲過去,發現童柳坐在地上,臉上已是一片慘白。

    她說,有人抱住我,想給我拖走。

    “看清長什麽樣了麽?”我問。

    “沒……”童柳似乎心有餘悸,“力氣很大,勒得我喘不上氣,頭也不能回。”

    我把她拉起來,上下看看,除了腳踝崴了一下,她也沒受什麽傷,我總算鬆了口氣,扶著她,繞回了對岸。

    那老頭兒已經收回了身子,坐在岸邊,正一口菜一口酒的哼著小曲。

    我讓童柳也坐下,她脫下鞋,發現腳脖子已經腫得很厲害。

    我問老頭兒,“大爺,您貴姓?”

    “沒名沒姓,石頭縫兒裏蹦出來的。”老頭兒說,又喝了口酒,然後開始吃菜——他的“菜”很簡單,用根釘子蘸了蘸碗裏的鹽,拿嘴一唆——我鄉下老家就有這樣的酒鬼,把家都敗壞光了,沒錢吃飯,但酒不能少,下酒也隻能靠鹽巴借味兒。

    “大爺,除了您,村裏還有別人麽?”我又問。

    “都尥竿子(跑路)了——”老頭兒說。

    “為啥呀?”

    “喂新打的青草,隔夜的,二毛子都不吃。”

    老頭兒瘋瘋癲癲,行為古怪,說話驢唇不對馬嘴的,精神上可能有問題,我和童柳對視一眼,想到一塊兒去了。

    “雪頭兒?”我試著叫他,果然,老頭兒瞥了我一眼,“嘎哈?”

    “你們村裏有個大個兒——”

    “現在不大了,矮了一腦袋。”老頭兒打斷道。

    是啊,少了掙錢的頂梁柱,家裏人窮誌短,肯定都抬不起頭來。

    “雪大爺,您和大個兒在采冰的時候,到底看到了啥?”我直入主題。

    老頭兒看著水塘發愣,半天沒回話。

    童柳打算換個方式,問他在看什麽。

    “鬼啊。”老頭兒張嘴便說,隨後瞄了瞄童柳,“剛才,你不是也看到了?”

    我們又問了十多分鍾,可每到關鍵的話題,就被他胡言亂語的打斷,最後隻能放棄,看來這一趟真的是多此一舉,可後來想想也不盡然,最起碼知道村裏出了不小的事,回去也可以勸說童教授他們,讓大夥兒都重視起來。

    我攙著童柳往回走,她一瘸一拐,腳碰地就疼出一頭冷汗,我說這樣可不行,要不還是到公路上碰碰運氣,說不定能蹭個順風車。

    “三更半夜的,碰個鬼車。”她說。

    “你要不嫌我占便宜,那我背你。”

    “我怕你會嫌我沉。”

    玩笑歸玩笑,其實我們倆心裏都很著急,照著這個速度,別說今早天亮,就是再天黑也趕不回去。

    就在我們犯愁的時候,老雪頭淡定地從我們身邊走過,邊走還邊嘟囔,“現在的小年輕兒地,搞個對象還非得月黑風高地,也不怕一頭紮進水窩窩兒裏,變成兩隻小水鬼兒。”他白了我們倆一眼,“在這兒等著,我叫我兒子送你們回去。”

    兒子?村裏不是沒別人了麽?再說,老雪頭一生孤寡,也沒有後代啊。難道我們認錯人了?

    正在我倆愣神兒的時候,老雪頭從前方又繞了回來,身後牽著一頭驢,“二毛子,叫哥,叫嫂子。”

    我倆相對無語……

    也不知道老頭兒是不是真的糊塗,話說不明白,但還能認識我們回去的路,他在前麵牽驢,童柳坐在驢背上,我們的速度頓時快了幾倍不止。

    一道上,老頭兒也沒有什麽話,隻是一口鹽一口酒的走著,我倆也各自想著心事,交談更少,但也商量好了,正好把這老頭兒帶回去,也算給專家組撂個“證據”。

    老頭兒對毛驢相當愛護,每每過到山坎的時候,恨不得把它扛過去,但卻讓童柳那麽一直騎著,我倆也相當感動——老爺子一輩子孤獨,能把毛驢喚做兒子,足見感情之深。

    再翻過前麵那座山,我們就到湖邊了,但人能上去,毛驢可就很吃力了,童柳心疼驢,更心疼老頭兒,問還有別的路麽?別累著二毛子,最好也別太遠。我知道她是在為我擔心,七點我就要上崗,回去晚了,就算違反工作紀律。

    老頭兒說,還有條近道兒,不知你們敢不敢走,前陣子大暴雨,積了很多水窩窩,可能有危險。

    童柳笑了,“某人在水裏,可比岸上更安全。”

    我們走了將近大半個鍾頭,終於快要穿過這片水窪地帶,前方橫穿過一條公路,一棵大樹倒在路邊,正好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我突然停下來往後看,童柳問我,又發現啥了?

    我搖搖頭,“沒啥。”可心裏總感覺怪怪的,似乎後麵一直有什麽東西跟著我們,幾次回頭,又什麽都看不見。

    地上太濕,毛驢的蹄子一直打滑,這會兒又陷進泥水裏,童柳隻能跳下來,我們三個一起往外拽,卻發現毛驢越掙紮越深,很快沒了膝蓋骨,老雪頭兒有些著急,童柳安慰,“雪大爺,您放心,這兒不是沼澤,咱們去那邊的村子多找幾個人,一定能把李躍洋他弟拽上來。”

    我剛想問,哪有村子?可轉頭一看,遠處一個小山穀裏,果然亮著燈,幽幽暗暗,忽明忽滅,還真有人家。

    可這時,毛驢卻突然一聲長叫,兩隻後蹄猛拔出來,老雪頭兒大喊“不好”,我們這時才知道,驢驚了!

    毛驢這一跳可不要緊,蹄子倒是都出了泥,可腳下一滑,猛地栽進旁邊的水窩裏,童柳來不及放開手中的韁繩,也被帶了下去,水竟然很深,轉瞬一人一驢就沒進了水下。我跳下去,第一時間抓住了童柳的手,隨後怕滑開又抱住她的腰,掙紮著往上遊,卻發現根本力不從心——童柳的手腕被韁繩死死地纏住,正帶著我一起往下沉。我本能的去摸腰,可這才想起來,警匕早就丟了,想弄斷韁繩,除非我真是超人。

    早就聽說鬆湖周圍的大山裏偶爾能發現空洞,有橫有豎,有的是天然形成,還有的是古時人為挖的,用作儲藏東西。

    我當時隻能暗暗祈禱——人為的,還有個底兒,要是天然的,指不定會沉到哪條暗河地溝裏。

    還在往下沉,我卻不肯撒手,因為我知道一旦放開,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就算我能活下去,可也隻會活在一個深深自責愧疚的巨大陰影裏。

    越來越暗,我們漸漸看不清對方的臉,但我知道她在向我搖頭,而且正在努力地推開我,但很快,她的動作就越來越輕,我知道她快要不行了……

    毛驢終於沉到了底,我們的身子一頓,就趁著這個機會,我總算騰出了手,摸索著找到韁繩,一陣解繞,終於鬆開了繩頭。

    往上竄的時候,我感到身邊似乎有人紮下去,可能是老雪頭去救他的毛驢,但把童柳拖上岸才發現,老頭兒就水邊杵著,呆呆地往水下看。

    我沒時間再想太多,因為童柳已經一動不動,進氣出氣全都沒了。

    搶救時,我用盡了渾身解數,但她還是沒有反應,最後我捏開她嘴,隻能人工呼吸。可剛湊近,她嗆出的一口水就都噴到了我的臉上,隨後開始劇烈的咳嗽,半天總算緩過氣,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晚點兒,你就被我‘得逞’了……”

    沒想到她大難不死過後的第一句話是,“昨晚你吃蒜了?”

    童柳對老雪頭兒痛失毛驢很過意不去,剛想說些道歉的話,就見那水麵上又翻騰起來,我忙去抓警棍,卻見出水的竟是毛驢,而且還沒死,正四蹄猛刨地掙紮甩動,老雪頭一步跳進水裏,我瞬間想起剛才和我擦肩而過的東西,大喊,“大爺,別——”

    老頭兒的水性極好,三下兩下就把驢拽上了岸,童柳顯得很高興,走過去向老頭兒道賀,可話沒等說出來,就呆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