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接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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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人站在一棵雪柳下照相,穿著厚實的羽絨服,帽子把臉遮擋住大半,但羅周億還是認出來了,那正是我兩次火車上遇見的三個“黑棒頭”。

    羅周億對杜龍彪說,“彪哥,抓吧,他們是——”

    杜龍彪卻打斷她,“誰們?啥呀?你帶相機沒?咱也照幾張。”我知道他裝傻充愣也是不得已,被點破了還不抓人,那是失職,睜隻眼閉隻眼蒙混過去,那才是幫我。

    我獨自下了車,走到那三人身後,“三位需要合一張麽,我能搭把手。”

    年輕的壯小夥兒一邊不耐煩的擺手一邊回頭,“去去去,用不著……嗯?你——”他瞄了半天終於認出我,“你是那個‘假皮子’!”

    另外兩人臉上也陰鬱下來,慢慢向我靠近。

    我撥了個號碼,中年人的手機響了,他掏出來,看了看屏幕,又開始打量我。我笑著說,“和三位真是有緣,沒想到坐的是同一張‘雪爬犁’。”

    壯小夥黑著臉瞪我,顯然有些發懵。那年紀最大的倒是變臉很快,笑得皺紋堆在一起,“李老弟吧,原來都是‘生意人’,你看咱們這事兒鬧的,大水差點兒衝了龍王廟。”

    中年人也跟著笑,“看看,看看,這就叫不打不相識,鬧了半天都是自家兄弟……”他邊說便在地上抓起一團雪,直擲過來,正打在我的皮鞋上,雪團迸濺成雪沫,這不是挑釁,是行內的一種說道兒,有雪散泯恩仇的寓意。

    我也揉起一團雪,隨手飛出,正打在他們身後那棵柳樹梢頭,冰花震落,好像下雪一般,把三人罩在其中,這算是一種求和的回應。

    剛才在車上,羅周億對我的做法很不理解——明明知道這三個家夥不是正經人,而且十有八九還害過我倆,為什麽還要和他們搭夥兒?就不怕他們會在我背後捅上一刀?

    杜龍彪咧著嘴笑,“你以為你洋哥就是正經人?誰捅誰刀子還不一定呢。”

    我沒多解釋,幹這行的無論是長期合作,還是臨時搭隊,都有一個共同的約束——那就是利益。在利益到手、分配之前,一切都是可控的,安全的。

    三個“黑棒頭”都用的綽號,年輕人叫“炮仗”,大概是脾氣不好、沾火就著;中年人叫“湖秋”,聽木哥說他水性相當的好,人紮到水裏,湖麵好像秋水,波痕不起;年紀最大的叫“莫爺”,木哥也沒細說他的道行高在何處,隻告訴我,要對三人留個心眼兒,尤其這個老家夥。

    其後,湖秋和莫爺對我表現出了很大的熱情,雖然挺虛情假意,但總比炮仗那黑冷臉要好看。他們自然也懂得行內的規矩,最起碼明白,在這隆冬寒季往冰山雪林裏闖,想搭個隊是多麽的不容易。

    我們一邊象征性的寒暄,一邊等人,木哥搭上線的還有三個,其中兩個是托行內人介紹進來的。等了半個多鍾頭他們才出現,一個戴黑框眼鏡的大小夥子,一個紮牙箍的大姑娘,都文質彬彬的,一看就是行外人,倒像兩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

    炮仗一見就火了,大罵木哥聯係的都是什麽人——這麽兩個沒斷奶的小崽子也想搭夥兒?咱們又不是奶媽子,一路上不得被他們拖累死!

    小夥子馬上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了過去,臉上賠著笑,“我知道你們的規矩,這錢,是給大夥兒的傭金,我們倆沒啥別的目的,就是想趁著年輕多見見世麵。”

    這種敷衍式的回答難以令人信服,沒聽哪個正經人家把玩命當成見世麵的。但我們再沒人追問,有錢賺,其它已不太重要,況且還是這麽多錢。

    湖秋也很直接,當著男女的麵就把錢分了,我到手的也有五位數。

    “我叫梁放,她是我對象,何愛娟。”小夥子向我們伸出手,笑得一臉誠懇,“接下來的日子,還請各位老師多多關照。”

    大姑娘也跟我們打招呼,隻是不太敢直視我們,有些靦腆。

    最後一個人遲遲不來,炮仗又火了,打電話給木哥,那邊沒通。三個“黑棒頭”似乎還有其他的安排,等不及提前走了,那對兒小情侶凍得嘶嘶哈哈,沒一會兒也找個借口撤了,最後隻剩下我在雪柳下候著。

    杜龍彪帶著羅周億湊過來,“李兒,你這同夥善的善惡的惡,看來你這次有的受了。”

    “洋哥,原來你的錢這麽好賺,要不你把我收了得了……”羅周億開玩笑說,“總比最後這個隊友靠譜。”

    最後一位叫“阿飛”,木哥昨晚在電話裏隻是一嘴帶過,說這人他也不太知底,大概和我一樣,也是隻“單槍”。在這個圈子裏,如我一般獨來獨去的人,常被稱作“單槍”,打向哪兒,射到誰,自說自算。

    羅周億卻很不屑,“阿飛?聽著名字就不是什麽好人,不是混混就是流·氓。”

    一個穿著前衛的小青年進入了我的視線,天寒地凍的隻穿了一層單衣,褲腿兒吊得老高,裸·露的腳脖子凍得通紅,是一標準的另類,他往我們這邊瞄了瞄,賊眉鼠眼的走了過來。

    羅周億在我身後說,“看著沒,我猜的沒錯吧。”

    小青年到了跟前,不住地打量我,“漂子晾了,啥點兒起網?”

    他是在用當地的黑話問我——我準備好了,你什麽時候付錢?

    我有些好奇,臉上不動聲色,拍了拍剛剛到手那些錢。

    他臉上露出喜色,“跟我來。”

    我們跟著他,三拐五拐到了公園一處偏僻的角落,剛剛站停,身後就圍上來十幾個壯小夥兒,大都類似的打扮,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好像一朵朵春花夏草,爭奇鬥豔。

    “短褲腿兒”回頭看向我們,“你們要的東西有點兒紮手,得先把定金付了,過幾天再收貨。”

    羅周億想說話,被杜龍彪攔住,他小聲說,“他們是想‘黑吃黑’,隻不過認錯人了。”隨後,提高聲調,“不紮手的東西也犯不著勞煩你們,放心,錢兒咱不差,不過至少得讓我們見見樣貨吧。”

    “短褲腿兒”舔舔嘴唇,從腰後拎出一隻小布包扔給我們,杜龍彪嘿嘿一笑,拉開了拉鎖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