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小巷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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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珠她媽還沒反應過來:怎麽自己正經談個戀愛,談到要結婚了,就成了小三了。

    而這兩個巴掌, 除了讓李明珠的媽臉腫了好幾天之外,還順帶毀了李明珠的童年。

    她媽哪知道:是個精神承受能力這麽差的。

    農村出來的女人, 卻生了一張嬌豔的臉, 是個草包美人,大字不識幾個,被李明珠她爸騙上了床。

    這個見識短淺的女人,原本等著李明珠生下來,是個男娃, 就好母憑子貴。

    可惜李明珠不爭氣,少長了一塊肉,是個女娃。

    李明珠的媽就這麽瘋了。

    瘋了之前還去當過一段時間妓女, 徹底自暴自棄。

    李明珠就在這樣的環境裏,艱難的從一尺長, 長成兩尺長,兩尺長, 長成會下地走路。

    長到六七歲,還沒有死, 真是個奇跡。

    大家都覺得她是奇跡, 不但沒死, 還很倔強的活著, 像踩不死的狗尾巴草。

    她媽不給她做飯, 她就去菜市場撿爛葉子吃,煮在鍋裏,一邊吃一邊惡狠狠的瞪著她媽。

    李明珠她媽瘋的徹底,有一回沒把她綁住,瘋到了大街上,叫電動車撞斷了腿,電動車賠了一筆錢給李明珠她媽,三千五。

    李明珠瘋子媽的腿,就換了三千五。

    她住在胡同裏,街坊鄰居喜歡時不時憐愛她一下,把她掛在嘴邊念叨:哎呀李明啊……李明他媽真是個造孽的啊……

    李明珠麵無表情的嚼著撿來的爛梗菜葉子,咬的苦仇大恨,聽久了,也不知道半隻腳都踏進棺材裏的老東西是罵她媽,還是罵她。

    李明珠把三千五存了起來,她七八歲的年紀,從對門口房東的電視機裏,學到了一些道理。

    有些有用的道理,有些狗屁不通的道理。

    但李明珠這麽小的年紀,卻牢牢的記住了房東每天吹噓自己兒子的話:我兒子考上了什麽什麽大學,一年賺多少多少錢,住多大的房子。

    李明珠雖然不明白,房東兒子住大房子,房東為什麽住土胚房。

    她回頭看了眼癱在床上罵她小雜種的她媽,有些明白房東兒子的想法。

    李明珠這時候就知道了:讀書能賺大錢。

    能賺大錢,住大房子,能吃好飯,穿新衣,還能請個保姆照顧她半死不活的媽。

    李明珠對此很是向往,七歲的年紀,手裏拿著三千五百塊,自己給自己找了個民辦小學報名。

    老師問她家長呢,她就說家長在上廁所,讓自己先辦著。

    民辦小學,在h市如過江之鯽,給外來打工的農名工子女讀書,師資一流:一流的差。

    李明珠可能遺傳了她爸,天生是個當演說家的料,撒起慌來麵色不改,沉著冷靜,把一流師資差的老師,糊弄的團團轉。

    她拿著自己性別為男的**、戶口本,給自己報上了名。

    李明珠她媽大罵她不孝子,雜種,狗東西,有錢不給老娘買肉吃,上你婊子媽的學。

    李明珠便從外麵撿了一根棍子,手腕那麽粗,敲在床頭,她媽一開口罵她,她就拿棍子在床上打一下。李明珠小心的避開她媽的身體,打在厚厚的被褥上,以示威脅。

    李明珠的表情陰寒,實在不像一個孩子該有的表情,她說,“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李明珠她媽不敢說了,閉上嘴。

    她就用這個木棍威脅她媽。

    李明珠事實上認為:她媽說的沒錯,她不就是有個婊子媽,上婊子媽的學有什麽不對。

    她用木棍恐嚇自己老母,晚上煮飯給她吃,伺候她拉屎撒尿,給她洗衣做飯。

    李明珠一天十二個小時,表情都很陰寒,戾氣極重,不像個姑娘。

    偶爾溫情的時候,坐在她媽的床頭,也會和她瘋子媽講講道理。

    她一般講這個三個道理:

    一,我要讀書

    二,讀書才能賺錢

    三,我賺到錢之前,你不能死

    李明珠的瘋子媽不知道聽沒聽懂她的道理,瘋了這麽多年,也硬撐著沒死。

    李明珠的童年,就在拿棍子威脅自己老母,去早餐店烏漆嘛黑的後院刷碗,在菜市場裏撿些爛葉子,補貼家用,活了下來。

    她一條紅領巾用了六年,紅的都洗成白的了,把革命烈士的鮮血洗沒了,終於讀上了初中。

    李明珠這六年,穿著男裝,在學校從來沒去過廁所,頭發永遠剃成小平頭,端端正正的坐在教室:裝男人。

    她的前半生,除了讓自己不要餓死之外,人生中第二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自己裝成男人。

    李明珠的本事再大,口才再好,也忽悠不了派出所的jǐng chá。

    她**被她的瘋子媽改成了男,她不知道她媽當年是怎麽做到的,但是她這時候,決計做不到。

    李明珠做不到改變社會,隻能改變自己,好在裝男人不是個複雜的事情,她隻需要好好讀書,不要說話,每天陰寒著臉,沒人願意和她做朋友。

    她不需要朋友,她隻需要在這個大家都吃好喝好的社會裏,能吃到一頓飽飯。

    這個願望在她初中結束的時候,終於實現了。

    李明珠讀到初中結束,成績傲然,名列前茅,直接保送重點高中,學費全免。

    她也在這個時候,拓寬了業務,找到了一條新的致富之路:冒充大學生給人補課。

    李明珠在撒謊這方麵,很有天賦。

    她在學校裏麵陰沉著臉,實際上私底下開拓了很多業務:比如幫忙寫作業,幫忙**,你情我願,拿錢辦事。

    李明珠這樣的好學生,老師萬分信任她,絕不相信她會幫人zuò bì。李明珠就利用這一點,幫所有人zuò bì。

    真是辜負老師的信任。

    李明珠於是在持續性辜負,間歇性愧疚中,業務漸漸熟練。

    別人放暑假寫一份作業,她放暑假寫二十份作業,非免費,分成上、中、下三個質量,收取一定價錢。

    李明珠這時候,練就了一個本領,堪稱人形複印機:那就是三隻圓珠筆綁在一起並排寫。

    她做這份不怎麽光彩的工作時,她的瘋子媽就要吵,吵的天翻地覆,吵得她無法安心工作。

    李明珠一邊很斯文的像個讀書人,在作業上寫著:孝有三,大尊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意思是孝順的行為可以分成三個等級:最高一等的是言語、行為和內心都能尊敬父母,其次一等是不打罵侮辱父母,對他們好……[1]

    一邊拿棍子抽她媽,依舊抽在被子上,嘴上吼,“給老子閉嘴!”

    她媽就閉嘴了。

    所以李明珠敢用棍子抽自己老母,也敢冒充大學生。

    她就是這麽和二炮認識的。

    二炮是個嘴巴大,嗓門比嘴巴更大的傻缺,每天拿著板磚到處找人一決雌雄,有一回找到李明珠門口,李明珠就用抽她媽的棍子,把二炮抽的哭爹喊娘,慘叫聲繞梁三日不絕,從此二炮就成了她的小弟。

    二炮的大哥是bàn zhèng的,就在巷子口開了一家小門麵bàn zhèng,什麽證都辦,最擅長辦假證:最後一條不輕易外傳,二炮隻因為堅固的革命友誼告訴了好兄弟李明珠。

    李明珠是個講信用的人,嘴巴很牢,這也是二炮佩服她的一點。

    她的大學生假證,也是二炮的哥給辦的:四舍五入。

    四舍五入是有理由的,二炮他哥這個學生證不是給李明珠辦的,他哥再怎麽喪心病狂,也不能亂給李明珠辦個大學生證啊,李明珠這才初中畢業呢!

    所以這個證,是二炮趁他哥出去打麻將的時候,偷得。

    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李明珠和他兩拳相撞,說了句好兄弟。

    二炮被揍得鼻青臉腫,擔心道,“李明兒,這個是清華大學的學生證啊,你行嗎,我咋覺得有點兒虛啊。”

    李明珠的**上,名字就是這個:李明。

    她拿著這份假證,皺眉,“不是名牌大學誰要你。”

    二炮真的為她擔心,一個初中畢業的人,要去冒充清華大學的學生,實在是很有風險,很有困難。

    但是李明珠狗膽子包天,藝高人大膽,在江湖上飄的,還能虛這個嗎。

    李明珠至今想起來,都沒法兒理解初中生的腦子裏都用什麽做的,鋼筋混泥土都不會錯。她那時候腦子裏大約就是鋼筋混泥土。

    她就拿著這張清華大學**,去上崗應聘。

    人家問她怎麽看著跟小孩兒一樣,李明珠從善如流,侃侃而談,從天文地理談到人與自然,把家長哄得摸不著東南西北。

    “嗨,我就是顯年輕,阿姨,您別看我啊,我媽現在這個年紀了,還被人認成大學生呢!就前天走路上!”

    她就是撒謊不打草稿,測謊儀都測不出來。

    李明珠這張嘴皮子厲害,上下翻飛,能把死人說活了,這麽溜須拍馬,還真有人信了她的鬼話。

    她就這樣騙到了自己第一份工作,李明珠自有分寸,輔導高三的,肯定不行,但是輔導高一,輔導初中的,那肯定是沒什麽大問題。

    她不保送,準是z省的中考狀元。

    李明珠腦子就是這樣好。

    一個人,腦子太好了,工作騙來的太順利了,錢一旦到手了,勢必就要付出一些什麽。

    李明珠小時候學過一篇課文,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是福多一點,還是禍多一點。

    但是李明珠在這個暑假,跟著忽悠來的老太婆身後,去給該老太婆爛泥扶不上牆,快要中考的孫子補課。

    這個孫子就是:陸遙。

    她這輩子遇上陸遙,也不知道是福多一點,還是禍多一點。

    隻有一點可以確定,沒心沒肺了小半輩子的李明珠,在此之前,絕不會明白用生命去愛一個人是什麽滋味兒。

    李明珠早有預料,拿了鑰匙輕車熟路的打開門。

    她沒住過校,但也在同班女同學一天到晚的抱怨中,聽到過男生寢室的二三事。

    特別是在學生會紀檢部的女生,每周還要去男生宿舍檢查寢室衛生,每次提起都一副苦仇大恨的表情,一邊誇張作嘔,一邊抱怨男生寢室簡直是大型垃圾場。

    有堆了一個月襪子在床下不洗的,有喝了礦泉水不扔的(李明珠認為該生大約是要賣錢),還有各種神秘的味道,推開門需要戴防毒miàn jù才能進門檢查,千奇百怪,無所不有。

    男生寢室被她們形容成了一個地獄級別難度的副本,李明珠每日耳濡目染,表麵淡定,內心也唏噓了一把。

    但陸遙的寢室,幹淨的在意料之中。

    李明珠打開陸遙寢室門,推開後感到一股涼氣襲來,她抬頭一看:空調開著。

    李明珠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她心想:不要命,現在什麽天氣了,還開著空調!

    陸遙的房間,窗簾拉的很死,十分昏暗,除了一開始的涼氣之外,走進來之後鼻尖縈繞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她想到陸遙這個龜毛的性格,房間多半點了什麽熏香,貴的令人咋舌,又叫不出名字的那種。

    紅木的地板相當幹淨,櫃子打開了一半,衣服有些小亂,亂中有序,和亂的惡心的亂法不一樣。

    床頭櫃上擺滿了手辦,宿舍到叫他住出了一股生活氣息,書桌上是一台高配的遊戲本,界麵還開著,正在更新一款網遊。

    陸遙大大咧咧的睡在床上,被子沒好好蓋,被陸遙當成了抱枕夾著,他穿了件棉質短袖和中褲,頭發埋在幾個枕頭裏,亂糟糟,翹了好幾根呆毛起來。

    李明珠原本是來喊他的,她喊人的方法也簡單粗暴,就是把被子一掀,直接把人抖到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