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濤心想，這一次或許就是人們所謂的在劫難逃了。

    那狂風掀起的巨浪足有二三十米高，整個海洋就像是發狂的獸群一樣，肆無忌憚的奔騰衝撞著。

    一波又一波的海水被颶風席卷著向顛簸不已的主艦衝來，青黑色的大潮拍擊在主艦身上，使得艦船劇烈的搖晃著。

    船上的三架抽水筒車已經完全踩壞了，甲板上的積水越來越深。羅濤見到幾名已經渾身濕透的士兵們仍在竭力的用盆和桶往船舷外舀水，青色的水手服全都緊貼在身上，越發顯得他們瘦骨嶙峋的樣子。

    “可憐的年輕人。”羅濤默默地歎息了一句。

    甲板上，士兵們的木桶剮蹭著船板發出“嘭嘭”的刺耳聲響，和呼嘯著的風浪聲攪在一起，此起彼伏，氣氛令人壓抑而絕望。高大的船舷邊上，有兩名又冷又累的年輕士兵已經被鋪天蓋地的風浪嚇破了膽，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抱在一起直哆嗦，羅濤皺了皺眉頭，徑直朝他們走了過去。

    “不要放棄！現在還沒到最壞的地步！”

    其實羅濤心裏很明白，人在這種時候往往是無能為力的，在海神的憤怒麵前，人的生命是如此的渺小，他們所做的努力隻能算是垂死掙紮，怕是不久後他們這艘主艦上的數十個人也會和海龍、海獸號這兩艘副艦一樣，終要葬身海底。

    羅濤也早已是渾身濕透，堅硬的鎧甲和滴水的襯裏黏在一起，透過肌膚傳來冰冷的觸感。臉上的汗水也和海水交混在一起，濕噠噠的令他渾身難受，有一些水滴甚至順著他的額發流進了他眼睛裏，刺激得眼球微微生疼。

    此時他隻想鑽進自己的船長艙室好好地泡個熱水澡，可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情況越來越險惡，東升號能不能挺過今晚還是個問題呢。

    羅濤抬手隨意的朝臉上抹了一把，迅速強迫自己鎮靜下來，他清楚的知道，目前能起到安定軍心作用的隻有自己了。

    “你們幾個，不要傻站在那裏，去主舵幫忙，穩住船體！”羅濤揮舞著手臂，對著那幾個麵色煞白的年輕人大聲的喊道，聲音裏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作為雲夢國的水師統領，東升號的船長，羅濤一生中可謂是出海無數，曾見過數不清的台風和大浪，可沒有哪一次的風浪能與眼下的相比。

    天色已經暗至極點，烏雲像是堆積在天空的黑色石塊，一層層的壓將下來。狂風咆哮著，四周氣壓飆升，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

    狂躁的巨浪不斷地激蕩著僅存的東升號主艦，沒來得及收下的一麵副帆已經抻斷了韁繩，被颶風席卷飛舞著，不斷拍打著十幾米長的桅杆，帆麵被拍得啪啪作響，船體和桅杆也到處都發出刺耳的咯吱聲，令人膽戰心驚。

    海麵上，巨大的波峰一浪高過一浪，不斷地朝東升號衝擊過來，巨浪拍打著船舷和甲板，狂躁的大海仿佛隨時都要把這艘大船吞沒，怕是修羅地獄也就是眼前這這幅情景了。

    看來老天爺並不想放過東升號了。羅濤一邊朝船尾的披水板走去，一邊絕望的想道。

    海龍號和海獸號被風浪裹挾著相撞的畫麵又浮現在羅濤的眼前。

    當時，颶風來得十分匆忙，最先發現險情的海獸號率先吹響了警報號角，可海龍號甚至連主帆都沒來得及收下來，與它相隔起碼有五十多碼遠的海獸號竟猛然被一陣巨浪掀起，直接朝海龍號的船尾附近撞了過去。

    隨著“嘭！”的一聲轟天巨響，兩艘船激起了巨大的浪花，朝海麵上炸裂開來。雖然兩艘船水手們大喊著立刻行動起來，都竭力轉舵想調轉方向，但在這樣的大浪中，這種吃水較輕的輔艦又怎麽能輕易地控製住船身呢？

    在兩船相撞的一刹那，羅濤就知道這兩艘輔艦肯定是保不住了，立馬果斷下令扔救生浮板和繩索，並派出了救生船，可風浪實在太大，救生船也不敢離兩艘糾纏在一起緩緩下沉的輔艦靠的太近，不到一刻鍾的功夫，兩艘性能優良的輔艦，竟這麽眼睜睜的在眾人眼前沉入了海底，甚至連木板都沒留下一塊。

    雖然羅濤指揮眾人竭力搶救，還是隻救上來十來個人，兩艘輔艦上遺留的五十多人，一個個驚恐萬分，呼天搶地叫喊著，有在沉船的一瞬間跳入海裏的，也有癱軟在甲板上的，甚至有很多熟識水性的老水手也全都束手無對策，竟和兩艘輔艦一起，全部都葬身魚腹了。

    ……

    “小心！小心！這跟桅杆有危險！”忽然，一直在指揮回收清理主艦上的帆頁的伍長李曼安忽然發出一聲大喊，把羅濤的思緒拉了回來。

    果然，在一陣猛烈強勁的大風後，粗壯的副桅杆竟被那狂風拖曳著的帆板生生折斷了，掉落的半截桅杆重重的撞擊在船舷上，差點沒把舷板擊穿。

    水手們嚇得直罵娘，連忙四散著避讓，不幸的是還是有一名倒黴鬼摔倒在地，被帆麵支架砸在了小腿上，似乎傷勢挺重。

    羅濤立馬跑了過去，傷者似乎是船上的一名雜役，羅濤記得是叫周勇還是張勇的。這家夥平時就有點偷奸耍滑，當時恐怕是在分神偷懶，所以連逃命時都比別人慢了一腳，這才招致這血光之災。

    那張勇顯然還沒有從眼前的狀況中回過神來。當時他正在和幾個老水手加固艦長室的的擋風板，剛經過一番“勞作”，正是身體發虛，腳步不穩的時候，忽然就聽到身邊人說有危險！雖然馬上拔腿就跑，可還是倒黴催的被那韁繩絆了一下，摔了個狗啃泥，然後更是被掉落下來的副桅杆的小支架直接砸在了小腿上。

    這桅杆雖不是太重，但猛烈的抽擊還是使張勇的一段小腿皮開肉綻，裂開了一道一兩尺長的口子。

    張勇回頭一望，隻見殷紅的鮮血正汩汩的往外冒出來，神經經過短暫麻木過後，他的小腿部發出了鑽心般的一陣劇痛，他眼前一黑，立馬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恍如殺豬一般。

    羅濤經過這一插曲，眉頭皺的更深了，隻得向著剛才那幾個嚇傻的水手命令道：

    “陳柏、項天，你們兩把他抬到底艙去，叫張嬸給他包紮下，順便帶著下麵的人檢查下底艙的嵌縫和榫口，看有沒有鬆動漏水的，千萬不要再出什麽岔子了！”

    這些新人到底還是出海的次數太少了，缺乏應對突發事故的經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自海禁以來，船隊一年才有一次遠洋捕撈的機會，上一批老水手告假後，很多新招上來的年輕人這次都是第一回出遠洋。

    “不要停下來！剩下的每個人都要各司其位，沒有我的指令，嚴禁擅離職守！動搖軍心者，斬無赦！”雖然情勢危急，但羅濤的聲音裏還是透漏出不可違悖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