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鍾蘇陽】故國來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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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已經時近初夏,但位於唐武大陸西北高原地帶的崆淩國卻還是一派嚴冬景象,山頂上常年不化的積雪有十多米深,很多河川也都還沒解凍,寒冷的山風砭人肌骨,吹在人臉上有如刀割一般。

    而位於崆淩國北疆的天壁山更是高聳入雲,其主峰天柱峰甚至傳言能直通天國,從來沒有人能夠爬上去過,所以天壁山一帶的自然環境更是比別處還要嚴酷十分。

    常年駐守在此,令天壁山防線的守軍有著常人無法比擬的堅韌和強悍意誌,而作為天壁山軍團總兵的鍾蘇陽,則有著與他年紀並不相稱的滄桑和老練。

    這已經是鍾蘇陽駐守天壁山防線的第十四個年頭了,如今他已從最底層的騎手升到了統禦一方兵馬的總兵,雖然總有人說他是仗著他長兄、雲夢國主鍾羽晟的蔭庇才會升遷這麽順利,才三十七歲、年紀輕輕的就已經是天元國軍銜最高的八大總兵之一了。

    但是鍾蘇陽並不在乎這些流言蜚語,對於自己的實力和抱負,鍾蘇陽心裏比誰都清楚,總有一天他會證明給所有人看,他們鍾家,除了當年英武無敵的長兄鍾羽晟,還有一號人物叫鍾蘇陽。

    天壁山防線是由首尾相連的城牆和烽火台連構鑄成的,每隔五十裏還有一座巨石累成的高大堡壘,堅固異常、易守難攻。

    鍾蘇陽就駐紮在防線中部的主堡肇雲堡,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巡視各防線的軍營,勉勵守兵嚴加查探,勤於巡邏,有時遇到異常情況或者士兵嘩變,還得親自耐心處理。

    此時鍾蘇陽剛結束一天的巡查工作,正騎在馬上趕回自己的總兵府邸,防線上淩冽的寒風冰冷刺骨,再加上鞍馬顛簸,這一切令他雙足麻木,渾身僵疼,似乎已經感知不到冰冷了。

    天色陰沉,驛道上空無一人,鍾蘇陽和他的一隊隨從都十分的疲憊,誰也沒有說話。隻見一行青鶴正唳叫著翻過天璧山,往南飛去。

    畢竟已經時近初夏了。

    望著那行歸鄉的青鶴,鍾蘇陽的思緒不禁也開始飄遠開來。

    記得二十多年前,大自己十歲的長兄鍾羽晟剛把自己從家鄉帶到北國時,鍾蘇陽對軍營的一切都是那麽的滿懷期待,甚至連心愛的雲夢國第一美女陳梓桐流著眼淚都沒能留住自己。

    那時候大哥鍾羽晟簡直是鍾蘇陽眼中最偉大的英雄人物,他不僅是天元國最為炙手可熱的軍界天才,出征時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還深得當今皇帝申屠欽海的信任,每次出征前和欽海帝必帶文武百官為其壯行,得勝回朝時,欽海帝更是親自扶他下馬,為他解甲卸袍。

    這種待遇對於一個不是焉之皇族血統出身的炎夏人來說,可是亙古未有的禮遇,這也是鍾蘇陽最為羨慕的原因之一。

    “一把好劍,想要出鋒,都是先要經過鍛打和淬火的。”鍾蘇陽對他兄長站在大散關口囑咐他的這句話總是記憶尤深。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雖然天壁山的環境對來自江南的鍾蘇陽是一個不小的挑戰,但他最終還是憑借自己的才幹和實力,在這站穩了腳跟,且一路飆升,成為了天元最年輕的總兵。

    剛來天壁山防線的時候,鍾蘇陽實在是不能理解這道防線存在的意義。

    天壁山地處帝國西北邊陲,環境惡劣,連綿的山峰高聳入雲,已然是無法逾越的天塹,而且天壁山以北一帶,多是荒無人煙的蠻荒之地,黃沙遍野、草木不生,從來沒有人見過有什麽敵軍出沒,甚至連商旅行人都難覓蹤影,又有什麽需要防禦的呢?

    直到有一次例行巡邏,他帶領一隊遊騎兵越過防線,深入天壁山西部三十餘裏,在一道沙丘背後,赫然見到有幾個奇裝異服、頭裹紗布,僅有褐色的眼睛露在外麵的外國人,正躲在沙丘背後暗暗勘察。

    雖然對方揮手示意自己隻是普通百姓,雙方也並沒有起任何衝突,但敏銳的鍾蘇陽還是意識到問題並沒有那麽簡單。

    看來這世界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廣袤,這天壁山也並不是世界的終結之處。先人建立這道險峻的防線,亦是自有其獨特的道理。

    自此以後,鍾蘇陽巡邊便更加的小心和謹慎,回來後更是查閱了大量資料,後來在一本書皮發黃的古書——《夷國通誌》的記載中,鍾蘇陽驚奇的發現原來在天壁山以西,還有大片的疆域和十數個林立的小國,統稱為西荒各國。

    以前炎夏國統治時,這些小國還向炎夏稱臣朝貢,和中原也有經貿往來,後因其中實力最強的車師國利用邪術蠱惑國民叛亂,曾越過天壁山攻入炎夏國內,雖被強力鎮壓,但是為了便於防範和管理西荒各國,炎夏動員了大量人力物力,曆時數十年修築了這道天壁山防線,作為防禦和通商的關口。

    自那以後,各代炎夏君主都有修繕和加固,這防線也越修越高,綿延上千裏,異常險峻。後經北胡換元,天元代炎夏立國後也繼承了這一西北邊陲的防線,並照舊例設有總兵,但因與西荒各國已不再通人煙,也從沒見過西荒各國領兵侵犯或者要求朝貢,因此朝野上下對這一防線都不甚重視。

    天長日久,一般人甚至連存在西荒各國都不再知道,更別說這道防線的重要意義了。

    鍾蘇陽曾將這一情況報告了上去,並督促上級建立了更加完善的遊騎兵越線巡邏體製,但並沒有引起什麽重視。

    直到自己升任總兵,鍾蘇陽一刻也不敢鬆懈防線的巡視工作。雖然自那次以後,再也沒人碰到過西荒人,也沒見到防線那邊有什麽異常動靜,但鍾蘇陽隱隱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特別是最近,天壁山沿線的守衛常有失蹤的現象發生,雖然各級守備都報告說是士兵不耐戍守邊境之苦,故而逃亡,但鍾蘇陽覺得同時那麽多士兵失蹤,內情怕不是這麽簡單,因而每次的巡視工作他都更加的謹慎和認真。

    就拿此次來說,明明隻是對肇雲堡所轄防線的為期三天的普通例行檢查,算不得什麽大巡或者一月一次的月校,可鍾蘇陽還是一再的叮囑各處的守備要嚴加小心,一有異常情況要馬上來報,並親自指導了一處防禦工事的修繕。故而等他們顛簸著返回肇雲堡主營地時,已經是白日西傾了,回到府邸的時間比預計也晚了好幾個鍾點。

    “事務官,把昨天的《天祿琳琅》拿過來,再衝杯酥油,打盆熱水來。”鍾蘇陽揭開總兵府大門口厚重的氈簾,一身疲憊的走了進去。

    在三天的奔波跋涉後,鍾蘇陽終於回到了溫暖的府邸,他迅速的卸下笨重的盔甲和武器,慵懶的在太師椅上舒展著身子。

    這遠在邊塞的防線事務不多,也並沒有多少公文需要處理,每天除了例行巡查外,鍾蘇陽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研究兵書陣法和地理圖誌。

    “大人,昨天崆淩國君的內臣杜馬回大人來了,除送糧草外還帶來了一些崆淩王的勞軍物品。因今天等候您許久仍沒見您回來,怕大雪封山路不好走,兩個時辰前已經回去複命了。”

    事務官李永芳是鍾蘇陽從雲夢國帶過來的舊人,他一邊伺候鍾蘇陽用茶,一邊慢條斯理的回道:“哦,對了,裏邊還有大人家裏送來的端陽節禮和一封家書。”

    家書?哦,居然已經快到端陽了,遠在邊塞的天壁山竟絲毫感受不到季節的變化。端陽節原是中原地區的重要節日,特別是在鍾蘇陽的家鄉雲夢一帶,每年端陽都要舉行隆重的祭祀和慶典活動。人們通宵達旦,飲酒頌詩、歌舞狂歡,真是熱鬧非常。

    “怎麽不早說,這麽重要的事情!放在哪個廳了,快帶我去看看。”

    聽說有家鄉的節禮送到,鍾蘇陽按耐不住心中的牽掛,立馬放下手中的書本,叫事務官帶著自己前去查看。

    穿過幾道穿花遊廊後,鍾蘇陽來到內府廳的大門前,他迫不及待的催著李永芳開鎖,偏偏這個時候,毛躁的李永芳試了好幾把鑰匙都沒能順利的把庫門的大鎖打開,急得鍾蘇陽想罵人。

    家書是侄子鍾甄寫來的,無非是多年不見的思念和慰問之語,自從長兄鍾羽晟調任赤厘國後,鍾蘇陽與兄長已有多年未見,雲夢聯邦的事務就由嫂夫人和長侄鍾甄協理。

    鍾甄的來物是一壺惠泉酒,一包雲繚山的茶葉,一盒端陽時令點心和一件簇新的夾絨軍衣。崆淩和雲夢隔著四五千裏,其間山河阻擋,驛道的快馬也得跑上半個多月,難為嫂子他們在準備節慶是總還想著自己,每年都要快馬加鞭的為自己送來這珍貴的節禮。

    看著這些來自家鄉的熟悉物品,聞著熟悉的惠泉酒的濃香,戎馬倥傯、已有五六年沒有歸鄉的鍾蘇陽忽然心頭一軟,眼眶竟不自覺的濕潤了。

    最後,鍾蘇陽的目光停留在那件針腳細密的軍衣上,依舊是自己喜歡的天青色,外麵栩栩如生的繡著虎豹等吉物,這熟悉的做工,一看就是梓彤的手藝,這麽多年了,難為她還在等著自己。

    “把這些好好收起來,再把咱們今年打獲的野獸和雪蓮各包一份,明天差人送到羽蒙城,一份用來拜謝崆淩王,一份請崆淩王代為送回雲夢國,另外我要修書一封一並帶過去。”

    鍾蘇陽拿起那件軍衣,經不住用手輕輕摩挲著,心事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在鹹水郡度過的那些少年時光……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緊急軍報!烏石山防線出事了!”

    鍾蘇陽還沒來得及細細回味,隻見一名輕裝斥候不等通報,就急匆匆的闖入大堂,一邊大聲回報著,硬生生的將鍾蘇陽的思緒拉回這冷酷的西北邊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