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太陽神祇(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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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著那樣諷刺的話, 但塔爾塔羅斯卻並沒有生氣,他對創造出自己的神靈保有最高的感激與恭敬, 也對他創造出世界的力量感到敬畏和尊重。
沒有誰能夠在不曾打擾到他的情況下如此深入他深淵中的宮殿……除了擁有創世神位格的卡俄斯。
“父神,”他道:“他此次前來,未必沒有試探我的意思。”
雖然說是選擇了蓋亞,但其實其他的幾位原始神不也同樣可以?
“雖然他的力量似乎仍然還不及我,”塔爾塔羅斯道:“但他所持有的那威能無限的神器,卻讓他暫時擁有了與我平等交談的權利,也不知道他是來自何等的世界, 這般貴重的神器, 也能夠任由他隨意帶出。”
他可以體會得出那金色銅鍾中玄妙的偉力,那是一種鎮壓一切的浩瀚,是黑暗遮掩不了, 混沌驅逐不了的宏偉,更難得的是,它歸屬於他,安靜且順服。
卡俄斯輕歎一聲道:“他現在的境界,確實已經不是奧林匹斯山上那群的神靈所能夠比較的了,從前的時候, 太陽神阿波羅的身份對於他來說,是生死攸關的考驗, 是站在他道路最頂端觸之不及的目標, 是他需要一個一個世界去努力奮鬥才能夠取得的桂冠……可如今, 已經說是桎梏住了他繼續向前的枷鎖了。”
作為葉遠一切旅途背後的推手, 從開始到現在都參與其中的幕後之神,卡俄斯比起所有人都更能夠看得清葉遠為了進步所付出的所有,原本的一切都沒有脫離他的劇本,除開進入洪荒世界有一些冒險之外,其他的世界裏,他都表現地十分出色,出色到卡俄斯給了他選擇的權力——是繼續就這樣一個世界一個世界地走下去,還是拚命一搏,去往他最初的那個世界了解因果。
葉遠選擇了洪荒。
而之後他卡俄斯卻被鴻鈞攔截在了世界之外。
再然後,一切的走向就擺脫了他的視線。葉遠在這個和他有著深厚淵源的世界中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他其實並不能知曉,他可以模糊感知到葉遠金烏之軀的些許情況,但等到了葉遠選擇了自焚金身投入輪回之後,卡俄斯就是完全失去了對於自己選定的太陽神的訊息……鴻鈞可以放過本身便出自這個世界的葉遠,但卻十分冷酷無情地拒絕了他這位異界的初始神靈的進入。
本來他都已經有了這次投入失敗的心理準備,他原本有足夠的信心從鴻鈞的眼皮子底下帶走葉遠,可六道輪回的威能使他所有的計劃都胎死腹中……洪荒本來就是一個不亞於希臘神話的世界,再加上葉遠若是意識到了自己從前的身份,就此選擇了留在這個世界裏也是非常有可能的事……但誰知道,哪怕是那一次金烏之身的失敗,也依舊阻止不了他在輪回之後恢複記憶,並且從人道之處取得了尊位,擁有了踏入混沌,來見到鴻鈞與他的資格。
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已經隱隱有了猜測,他選擇了離開,必然是為了更高層次的境界。
除了這個原因,不會再有其他的理由。
他接觸了洪荒中的“道”,並在那段他不知道的歲月中,有了相當可怕的成長,以至於,太陽神的尊位也挽留不了太久。
而這又是卡俄斯所未能預測的。
“他會來找我,”卡俄斯道:“與其說是因為蓋亞的事情,還不如說是一次告別。”
“我從前對他隱瞞了太多的事情,所以在後來才試圖隱去蹤跡,”卡俄斯解釋道:“而之後我察覺了他的意圖,他拒絕了神王的位置,便是最為明顯的表現,所以又繼續避而不見。”
塔爾塔羅斯道:“看來父神對他相當了解,知道他在做出選擇後,必然會來見你一麵。”
“這次交談之中,他未必沒有察覺到我的不對,”卡俄斯失笑道:“所以到了後來才會不再提起來意。”
“想必他也應該對父神你感到很無奈,”塔爾塔羅斯依舊不改自己的語氣:“所以才會不惜以太陽神的神軀,來到我這幽暗黑色的領域。他認為若是有誰有資格為他向您傳話,那麽也就隻有身為原始神的我了。”
卡俄斯笑著搖了搖頭。
這兩位神祇都沒有再提起“蓋亞”,仿佛俱都一起將之遺忘了一般,哪怕是接下來來自另一位神靈對於她位格的挑戰,這位“父神”和她的“兄弟”也似乎沒有去提醒一次的意願。
真要說起來,塔爾塔羅斯和卡俄斯俱都心知肚明,這並非是因為她從前任性恣意的生活,也並非是因為她對於權力幾千年如一日的熱愛,更不是她放出了提豐從而對奧林匹斯山的損害……
而僅僅是因為,她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來到深淵之底,來到塔爾塔羅斯的這座宮殿之中的時候,她所麵對的“塔爾塔羅斯”,其實並非是那位黑發灰眸的冷漠神祇,而是那位從前便有“惡習”,曾有過用塔爾的麵貌示人的……卡俄斯。
而之後,蓋亞便宣稱她有了和“塔爾塔羅斯”的孩子,並在將提豐生下來之後,對於這醜陋魔怪的不喜,讓她將這初生的怪物扔到了塔爾塔羅斯的邊界,讓他在那炎火所組成的河流中生活,並就此將之遺忘。
雖然這件事是隻有塔爾塔羅斯和卡俄斯兩神知道,但這也讓那位創世的最高的神祇默默地黑了臉,而像是今日裏葉遠向他所問詢的那個問題,也並非是卡俄斯第一次收到的疑問……因為最初的那一次,便是來自於眼前的這位深淵神!
而他對於那次的回答,是斬釘截鐵的否定的答案。
葉遠走出了塔爾塔羅斯的神殿,他和他的金鍾,就像是這無邊黑暗中的唯一的光亮,吸引了所有不見天日囚徒們的目光,永恒沉淪的禁錮使得他們不肯放棄這明亮的希望的光,但金色的鍾散發出了足以震懾一切的能量,那些暗處的怪物們、被放逐的神靈們,全部都不能移動分毫。
哪怕是埋伏在深淵出口“大門”處的叵測者,也被這全方麵的覆蓋鎮壓到了地麵上,那一直守在此處的、在葉遠進入時便第一時間發現他的兩位神靈,麵色猙獰地目視著葉遠消失在門外的身影……
葉遠從冥河的源頭處一路走出,他來到人間的時候,黃金的馬車已經在出口處安靜等待,溫順的飛翼之馬在它們的主人踏步其上之後也終於展開了翅膀,化為一道鎏金的弧光,向著天空之上的奧林匹斯山飛去。
但葉遠卻讓他們在一道森林之上停下了腳步,他從高天之上投下了目光,目光的盡頭處,是皮提婭和紮格柔斯的身影……還有圍聚在他們一邊的跳舞的酒女。
女子們頭上戴上了常春的藤冠,身上披著小鹿皮,有一些手裏麵拿著纏繞著藤蔓的杖,這是她們在向著自己所追隨之人看齊,也有一些敲著手裏的小鼓和鐃鈸,在太陽快要落山,夜幕初臨之際,圍著已經點燃的大堆篝火跳起狂熱的舞蹈。
夜色的森林本來就更為幽暗和靜謐,但這狂歡也是剛剛開啟的模樣,紮格柔斯在嚐試著用晶瑩濕潤的紫紅色的葡萄來製作自己的聖物,他能夠感覺到,這可愛的果實中,能夠醞釀出承擔起自己力量的未知之物。
皮提婭並沒有參與這些慶賀者的宴會,她獨自一人坐在邊緣,有一種格格不入的寂寥。
那一日裏,紮格柔斯對於皮提婭伸出的手並沒有得到回應。皮提婭並沒有當麵幹脆而直接地拒絕他的邀請,對一位神靈的誠摯的邀請用這樣粗暴的回答可不是一件聰明的舉動,她努力委婉而柔和地表達出自己還背負著一件重任的職責,並感謝這位年輕神靈的看重,她盡量暗示出自己已經信奉了另外一位的偉大的神靈,她並不想去欺騙,普羅米修斯的後果她已經有所見識,更何況她還隻是一位並無神力的人類。那樣子的欺騙,除了能夠展現出自己的“聰明”之外,不能帶來任何美好的後果。
紮格柔斯並沒有繼續逼迫,雖然有所遺憾,但他並不想讓這件事傷害他們之間的友誼,他嚐試著在之後的城鎮中尋集能夠跟隨他的信仰者,並且用宴會和歡樂來展示自己的力量的核心,以此來渲染狂歡的教義,試圖感染這位獨立而又智慧的女性……
而皮提婭則洞悉了他所為的意圖,但她隻有無言的沉默。
葉遠在稍稍停下金色馬車之後,便又繼續返回了奧林匹斯山中。夜之女神的輕紗已經要籠罩在天空之上,皮提婭有所察覺一般地抬起了頭,但不論她怎樣的觀看,也不能發現那奇異的感覺是來自何方,她便又低下頭來,撥弄著自己麵前的篝火。
紮格柔斯揮了揮手,讓熏染的甜蜜的香味散發開來,這香味讓所有人更加沒有節製地舒展開自己的身體,他們語無倫次、斷斷續續地唱著詞句混雜顛倒的讚歌,麵上的笑容仿佛遠離了這世間一切煩憂般的輕鬆,好似所有的苦難都已經遠離一般幸福。
而當此之時,德爾菲神廟已然不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