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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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尚淮尚不到四十歲已官居二品, 可謂仕途通達, 榮耀萬分, 便是姚顏卿一向自視甚高也不認為自己到了陸尚淮這個年齡會如他一般權握一方,這無關能力, 而是機遇,可遇而不可求。
陸尚淮是武將,卻不是不通文墨的武將,他出身世家,以科舉晉身,之後棄文從武, 曾為晉文帝在奪嫡之爭中立下大功, 姚顏卿並不敢小看這個聲名煊赫的重臣, 若在以往, 他必以重禮代之, 斷不會行叫他為難之事,可今日, 哪怕得罪了陸尚淮,他也要借他這個總督身份來壓一壓那些利欲熏心的商人。
“陸大人可知陳文東陳巡撫的死因?”姚顏卿淡淡的開了口。
陸尚淮並不意外姚顏卿會率先開口,年輕人, 總歸是沉不住氣的, 他在姚顏卿這個年齡尚遜於他幾分。
“據說是服毒自盡, 可惜了。”陸尚淮輕歎一聲, 似有惋惜之意。
姚顏卿冷笑一聲:“與其說是服毒自盡, 不如說是畏罪自殺, 想以他一人之死換得家族平安,這筆買賣也算的太精了些。”
陸尚淮眉心一動,見姚顏卿話語極盡鋒銳之氣,便知陳文東的死終究未能平息這場災害。
“是否是畏罪自殺眼下也不是追究的時候,我為武將,要說上陣殺敵我自是當仁不讓,必第一個衝到前頭,可若說治理水患,隻能依仗姚大人了。”
姚顏卿聞言露出淡淡的笑意:“陸大人自謙了,誰不知大人文武雙修,當年也是進士及第,若不是棄文從武,內閣想必也會有大人一席之地。”
陸尚淮哈哈一笑,說道:“不過是僥幸罷了,怎比姚大人高才,我若能如姚大人一般寫的一手錦繡文章,當年也不會棄文從武了。”
“陸大人說笑了,我怎比大人文武雙修。”姚顏卿微微一笑,話音一轉,說道:“陸大人剛剛說治理水患,我年紀尚輕,又不曾修過河堤,一時之間讓我拿出一個章程來倒也犯難,此事不妨先放一放,等三殿下來了再做定奪,眼下緊要的是如何安撫災民,您說呢?”
陸尚淮麵露愁容,說道:“災民是得安撫,不知姚大人有什麽想法?”
“自然是放糧施粥。”姚顏卿擲地有聲的說道。
陸尚淮歎了一聲:“糧從何來呢!姚大人不是不知十六州縣皆被水淹了,縱然我有心也是無力為之。”
“總有沒有淹的糧食不是嗎?”姚顏卿淡聲說道,看著陸尚淮笑了笑:“當日府衙糧倉的糧食不是都被您和陳文東轉移到了軍營嗎?”
陸尚淮臉色略陰沉了下來,聲音中微帶了幾分冷意:“姚大人的意思是要從我的士兵口中奪糧不成?”
姚顏卿淡淡一笑:“陸大人何出此言,您便是有糧又能有多少呢!全部拿出來也不夠讓豫州的百姓們吃上幾頓飽飯。”
陸尚淮麵色微緩,笑道:“我是個急性子,姚大人莫要與我一般見識才是,你也知在這豫州讓誰餓肚子都行,卻萬萬不能叫將士們餓了肚子,這樣的話,說與旁人聽,隻怕以為是我搪塞之言,說姚大人聽,定知我為難之處。”
姚顏卿輕聲道:“我知陸大人為難之處,自有體諒,可百姓的疾苦也需我們這些人體諒才是,不瞞大人說,我今日所見無不觸目驚心,城內如此之多的災民,若不安撫妥當,隻怕要鬧出大事來。”
陸尚淮濃眉一挑,眸中殺意頓顯,沉聲道:“有我在此,斷不會讓那些災民起事。”
姚顏卿直言不諱:“陸大人又能斬殺幾人?須知人在命懸一線之事必會以命相搏,況且,那些人,是我晉唐的百姓,不是番邦賊子,晉唐將士的利刃是用來殺敵的,而不是對準百姓。”
陸尚淮眉頭緊皺,他雖棄文多年,可亦有文官的狡猾,沉吟半響後,他道:“那依姚大人之見該如何行事?”
姚顏卿淡淡一笑:“除了放糧施粥別無他法,百姓吃飽了肚子,誰又會冒險犯事,哪怕隻有一口粥喝也是活下去的希望,隻要有活下去的希望,豫州才會太平無事,如此,你我也能交得了差。”
“姚大人既如此說,想必心中已有良策。”陸尚淮笑問道。
姚顏卿眼睛一彎,拱手道:“算不得良策,隻是還需陸大人出手相助才好。”
陸尚淮笑道:“我一介武人,又能幫得上姚大人什麽忙呢!”他雖明白此事他無法袖手旁觀,可卻不願意被姚顏卿牽著鼻子走。
“陸大人不必自謙,此事唯有大人可勝任,我且先代豫州百姓謝過大人大恩了。”姚顏卿笑著說道,說話間竟起身揖了一禮。
無功不受祿,況且姚顏卿這一禮也不是那麽好受的,陸尚淮當即起身,見未能避開,忙道:“姚大人這是作何,豈不折煞我了。”說著,便要回以一禮。
姚顏卿伸手托住陸尚淮的手臂,口中笑道:“這是待豫州百姓揖的一禮,是陸大人應得的。”
陸尚淮歎了一聲,暗道這姚顏卿雖說年紀輕輕,可手段卻是不凡的,這一禮可不把自己高高架起,讓他騎虎難下。
“姚大人直言說吧!到底要我做何事,若是我能力範圍之內的,絕不推脫。”
“還請陸大人出麵借糧。”姚顏卿沉聲說道。
陸尚淮麵有凝重之色,端起了桌幾上的蓋碗呷了一口,苦笑道:“姚大人這是為難我了,如今這樣的光景誰家又有餘糧呢!”
姚顏卿微微一笑:“豪商家自有餘糧。”
陸尚淮身子朝側一傾,離姚顏卿近了一些,說道:“商人逐利,別人不懂,姚大人應知才是。”
“是利益重要還是性命重要?”姚顏卿笑了一聲,笑意卻未達眼底。
陸尚淮眉頭皺起,明白姚顏卿的意思,不過是以勢逼人罷了,他若出麵,豫州那些豪商自不會駁了他的麵子,可如此,他便欠下了人情,那些個棺材板裏都敢伸手的奸商的人情可是不好欠的,況且,這一欠可不止是一人。
“陸大人無需為難,朝廷也不會白拿了他們的糧食,該多少銀子我必一個銅子都都不會拖欠。”姚顏卿淡淡的說道。
陸尚淮搖頭一歎:“強買強賣,姚大人就不怕被人參上一本?”如今豫州的糧價已經翻了十番,價高者得,讓這些糧商放糧,無異於斷了他們的財路,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他們焉能善罷甘休。
姚顏卿唇角泛起冷意:“我有何懼。”
陸尚淮淡淡道了四字:“利令智昏。”
姚顏卿長眉一挑,陸尚淮又道:“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這幫豪商又豈會善罷甘休,讓他們放糧不難,可後果姚大人可能料到?”
姚顏卿哈哈一笑,冷聲道:“他們還敢謀害朝廷命官不成。”說罷,一笑:“有陸大人在,我自是不用擔心這條小命。”
陸尚淮自然不會,也不敢讓姚顏卿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正色道:“這是自然的,別的不敢說,在這豫州之內姚大人的安危無需擔心。”
姚顏卿明白其言下之意,出了豫州,他若出了什麽事自與他沒有一分一毫的幹係。
“還請陸大人出麵借糧。”他無所懼,他倒是瞧瞧,誰敢要他這條命。
陸尚淮看著姚顏卿,想到了一句話,初生牛犢不怕虎,姚顏卿雖不是初生牛犢,那些豪商亦不是猛虎,可卻是亮出獠牙的毒蛇,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姚顏卿這般不識趣,斷人財路,必會受到教訓。
“姚大人要借多少糧?”陸尚淮輕聲問道。
姚顏卿輕聲說道:“一日三餐施粥,直到三殿下運糧到豫州。”
陸尚淮眉心一擰,遲疑一下,問道:“敢問三皇子何時會抵達豫州?”
姚顏卿輕聲道:“短則半月,長則一月。”
如今天寒地凍,姚顏卿亦不知三皇子籌糧是否順利,他不能保證他何時會抵達豫州,可豫州的百姓卻已等不了,每過一日,便要有人餓死,施粥之事已是迫在眉睫。
陸尚淮聽了這話忍不住擰起了眉頭,十六州縣同時施粥,豪商們所存的那些米糧至多也隻能撐到一個月罷了,這姚顏卿是想叫那些豪商們分文不掙,無利可圖之下,誰又肯放出這般多的米糧。
“姚大人,你這真是要為難死人了。”陸尚淮苦笑說道,他隻要出麵借糧,日後但凡這些商人有所求,他如何能駁之。
姚顏卿正色道:“陸大人憂國憂民之心,回京後我必會呈與聖人知曉。”
“罷了,罷了,姚大人如此說倒好似我以功相邀一般了。”陸尚淮搖了搖頭,又道:“不過借糧多少我並不能保證,姚大人應知不可強人所難,你我畢竟是朝廷命官,不可行劫富濟貧之事。”
姚顏卿則一字一句道:“我隻要豫州再不見餓殍遍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