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 1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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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王一行人進城並未大張旗鼓, 而選擇在一早天未大亮時悄然進程, 直接去往巡鹽禦史府。

    翁顯春已閉門謝客多天, 門子瞧見雍王一行人隻當鹽商又上門來,很是不耐煩,哈欠連天的轟人, 道:“都說了, 翁大人身子不適, 不能見客, 你們等過幾日再來吧!”

    侍衛聞言當即喝道:“睜大你的眼睛瞧瞧來者是誰, 還不趕緊進府知會翁顯春, 讓他前來相迎。”

    那門子被侍衛喝的一怔, 忙提高了手上的燈籠,又揉了揉眼睛,瞧清打頭的兩人相貌氣度很是不凡,其中身量更高的一位麵容端肅,神情倨傲, 而身量稍矮一些的那位小郎君則麵上帶笑, 瞧著頗為和氣。

    “勞煩小哥進去通報一聲, 就說京中貴客到了,讓翁大人前來相迎。”姚顏卿輕聲開口說道。

    門子聽姚顏卿口中提及到“京中”二字,想起了翁顯春的交代,一下子反應過來, 忙請了他們進門, 又推醒了倚在門上呼呼大睡的小子, 道:“趕緊去回翁大人,就說貴人到了。”

    翁顯春自打鬧出海鹽調價的事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生覺,夜裏身子像烙餅一樣翻來覆去沒個消停,隨翁顯春一同赴任的翁夫人也被他鬧騰的夜不成眠,天沒亮就醒了過來,見他披著外裳坐在圓桌旁,便也扯了件衣服披在身上下了床,又是心疼又是埋怨的說道:“怎麽又起了這樣早,這都幾天了,還讓不讓人睡個安穩覺了,早知道鹽道水這樣深,還不如一直留在京裏修書了,左右這烏紗帽是掉不了。”

    翁顯春口中發出一聲歎息,說道:“算著時間雍王殿下也該到廣陵了,可如今還沒有消息傳來,你讓我怎麽睡得著。”

    翁夫人沒好氣的道:“晚些到也好,讓你這烏紗帽在多戴上幾日。”說完,翁夫人坐在翁顯春身旁,問道:“你可有給恭王去信?之前聽恭王妃說起過,恭王與雍王感情頗好,早些沒回京之前兄弟兩個也是常有往來,找他到雍王麵前說說情,你這烏紗帽說不定還能保住。”

    翁顯春臉色微微一變,輕斥道:“胡言亂語什麽,婦道人家的話也能信,恭王早些年在荊州,雍王在邊疆,隔著這麽遠哪裏有什麽常來常往,仔細禍從口出給恭王召來禍端。”

    翁夫人也知自己一時失言,麵上露出悔意,過了一會才道:“我也就是在你麵前說說,還能出去亂嚷嚷不成,我這不也是為了你好,你罷官倒是無妨,可咱們大郎日後的前程可就徹底斷了,你總得為大郎籌謀一二。”

    “是我無能拖累了大郎。”翁顯春沉聲一歎

    翁夫人聞言眼角眉梢帶了幾分厲害之色,咬牙切齒的道:“與你有什麽幹係,不過是這些鹽商欺軟怕硬罷了,當初白行敏在位時他們可敢如此,我聽說白行敏說一他們就不敢說二,說讓海鹽下調二分利,他們可屁都沒敢放一個,如今我倒要瞧瞧,雍王來了他們可還敢如此行事。”

    翁顯春唉聲歎息的道:“就怕雍王來了也於事無補,他們背靠大樹好乘涼,一時拿出些鹽來哄了雍王離開,之後怕又要固態萌發,最後苦的還是百姓。”

    “我看未必,這一次不是還有姚家那位五郎君隨同雍王一道來嘛!他家做的也是販鹽的買賣,有個什麽風吹草動他能不知?想要哄了雍王去我看是難。”翁夫人搖頭說道,頗有些見解。

    翁顯春歎道:“不過是一丘之貉罷了,商人重利,姚家未必會通風報信,再者,姚顏卿能不自家做打算?一旦放鹽扔出去的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前兩年白行敏給鹽商的海鹽可是提高了三分利賣出去的,又壓著他們下調了二分利,雖說販鹽利潤極高,可白行敏在任三年內可沒叫這些鹽商沾了半分便宜,如今他一離任這些鹽商才反了水,如今姚顏卿隨同雍王一道來,有他做依靠,我看姚家怕也是要趁此機會撈上一筆才是真。”

    “姚家真要如此做可是打了姚顏卿的臉。”翁夫人皺眉說道,又搖了搖頭:“我原在京裏也聽人說起過姚顏卿,一點也不是個善茬,我看他未必會縱容姚家這般行事。”

    “縱容不縱容的且看他此行是否會先到姚家就知了。”翁顯春沉聲一歎,未抱多少望,那姚顏卿可不是窮苦人家養大的小子,不知民間疾苦的人又能為百姓做多少實事呢!

    翁夫人想以往聽到的傳聞,倒不覺得姚家行事會這般沒有眼色,若不然這些日子尋來的鹽商中怎會缺了姚家人,她剛想開口與翁顯春說自己的見解,就聽房門被敲響,外麵的丫鬟急急的喚道:“老爺,夫人,你們可起身了,京裏來了貴客。”

    翁顯春先是一怔,沒等反應過來便叫翁夫人拉著起了身整理著衣裳,又忙將掛在木施上的外袍披在他身上,口中催促道:“必是雍王殿下到了,你趕緊去相迎。”

    翁顯春也顧不得衣衫不整,一邊係著外袍一邊邁著大步出了房門,急匆匆的去往了前往。

    翁顯春雖是恭王的親娘舅,可與雍王見麵的次數一隻手也數得過來,往日打過照麵也是在恭王府上,是以兩人並不相熟,而翁顯春顯然極懼雍王,將人迎到上座後,便側身立在了一旁,兩條腿微微打顫。

    雍王見狀不由皺了下眉頭,想著翁顯春到底是長兄的親舅舅,總要給他留幾分情麵,便道:“翁大人坐吧!”

    “臣不敢。”翁顯春低聲回道,他自知有罪,哪裏敢在雍王的麵前落座。

    姚顏卿坐在雍王下首,見狀微微一笑,道:“雍王殿下讓翁大人坐,翁大人坐下便是,咱們也好說說目前鹽道的近況。”

    翁顯春抬眼瞧向姚顏卿,又窺了下雍王的神色,這才戰戰兢兢的尋了姚顏卿對麵的位置坐了下來。

    雍王看向了姚顏卿,朝著翁顯春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姚顏卿便含笑開口道:“我與王爺剛剛抵達廣陵,不知道如今兩淮到底是怎麽個狀況,那些鹽商又因何會鬧事?還勞煩翁大人為我解惑。”

    翁顯春聞言不由有些遲疑,先是看向了雍王,見他並未表態,才與姚顏卿道:“打從去年開始天公就不做美,大多是陰雨連天,這才導致了海鹽的產量不比往年豐足,到了今年,海鹽的產量不過是往年的三分之一,去年這些鹽商采買的海鹽是提了三分利,而今年因海鹽短缺,鹽商覺得利潤不足這才將鹽提了兩分利。”

    姚顏卿聽後說道:“便是提了兩分利,也不至讓兩淮的百姓都吃不起鹽。”

    翁顯春沉聲一歎:“說是提了兩分利,可今年鹽商放出的鹽卻是有限的,導致價高者得,比照往年可謂是漲了幾倍的價格,百姓如何還能吃的起鹽。”

    雍王聞言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幾上,冷喝道:“難怪都說商人重利輕義,此言果真不假。”

    姚顏卿望了雍王一眼,清咳一聲,唱起了紅臉,道:“也不能一概而論,難不成就沒有仁商了?肅州鬧災之時還是有些很多商賈出資出物,為百姓做了不少貢獻,總不能因一些重利輕義的商人就將晉唐所有商人都一褱而論,如此抹煞他們為百姓做的貢獻,傳揚不出去不免叫人寒心。”

    “姚大人說的頗有道理,隻可惜兩淮的鹽商卻沒有半分仁義之心。”翁顯春憤憤而道,甚至失言道:“若說白行敏為了政績將早幾年囤積的海鹽全部放出,也不會導致如今無鹽可放的狀況。”

    姚顏卿垂眸對這話隻做未聞,畢竟他能為童試副考官白中丞也是出了不少利的,眼下這個人情他尚為還,總不好背後說人家兒子的不是,況且,白行敏此舉也不能說是有大錯,至少國庫的銀子可是豐足了不少,錯隻錯在他善後沒有做到位罷了,再者,若是接替他位置的另有其人,未必壓不住這些鹽商。

    “如今這樣的狀況,就沒有官員出麵和那些鹽商談過?”雍王冷聲問道。

    翁顯春麵上一紅,窘迫的低下了頭,道:“各人的差事各人擔,臣也和這些商人談過,隻是臣能力不足,未能改變現狀,這才一紙折子遞到了禦前。”

    “可見這些鹽商都是挑了軟柿子來捏了,白行敏在任時可沒見他們有膽子鬧出這樣的事來。”雍王冷笑一聲:“怎麽白中丞的兒子竟比王兄的親舅舅還要有震懾力?還是一個個都吃了熊心豹子膽,連皇親國戚都不放在眼裏了。”

    這指責可就是嚴重了,姚顏卿撇了雍王一眼,繼續唱著紅臉,含笑道:“商人求財,和氣才能生財,他們怎敢連皇親國戚都不放在眼中,臣以為不過是為利一時紅了眼,失了智罷了。”

    雍王冷笑一聲,厲聲道:“好一個一時紅了眼,失了智,本王如今要是礙了他們的路,他們是不是也得將本王這個絆腳石給踢走。”雍王極怒之下,手上的蓋碗狠狠的砸在了地麵上,碎瓷濺了滿地。

    姚顏卿見狀,忙安撫道:“王爺息怒,便是借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如此行事,對王爺不敬。”說罷,看向了翁顯春。

    翁顯春被雍王這一舉動驚住,接到姚顏卿遞來的眼神後,忙附和著他的話。

    雍王卻是冷笑連連,姚顏卿則道:“也不怪王爺如此動怒,這些鹽商行事實在是叫人不恥。”姚顏卿歎了歎,與翁顯春道:“翁大人不必驚慌,王爺既來了兩淮,必不會叫百姓受苦。”

    翁顯春附和道:“姚大人說的是,有王爺在,下官便有了主心骨。”

    姚顏卿微微一笑,問道:“王爺南下的消息想必已在兩淮傳開了,這幾日不知可有官員前來翁大人這裏打探消息?”

    翁顯春遲疑了一下,一咬牙,想著自己這烏紗帽未必能戴的穩了,他還有什麽可顧忌的,便道:“各地知府都使了人來,不過下官一直閉門謝客,不曾接待過他們,就是各地鹽商,也都登過門。”

    “就是吃了翁大人一個閉門羹是嗎?”姚顏卿笑了笑,心中有了數,可見這些鹽商如此囂張與當地知府也脫不了幹係,不過水至清則無魚,這種事總不能鬧大,便是晉文帝也不會樂於見到這件事牽扯到多位地方官員的身上。

    翁顯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說道:“下官雖無能,可也不是個麵團由著他們搓圓捏扁。”

    雍王看了翁顯春一眼,想著,你這麵團已叫人搓磨的沒個形了,如今有了骨氣又有何用。

    姚顏卿笑道:“翁大人的難處我能明白,我也曾與這些商人打了交道,懂得其中的不易,這些商人說一聲刁民也不為過。”

    翁顯春倒明白姚顏卿這話是圓了他的臉麵,他從兩淮商人手上斂了巨資一事誰人不知,那些商人到如今提起他都是咬牙切齒,不過也隻敢在背後罵上幾句罷了,眼瞧著姚顏卿步步高升,誰又敢觸他的黴頭。

    “刁民,這個詞用的好,我看這些刁民就是欠收拾才敢蹬鼻子上臉。”雍王冷聲說道。

    “王爺說的是。”翁顯春輕聲應道,恨不得雍王能立即著手給那些鹽商一些教訓,他也能出一口惡氣。

    “可也錯殺無辜之人。”姚顏卿笑道,沉吟了片刻,方道:“依臣之見,有錯改之便是了,不妨給他們一個機會,若還不識趣,再與算賬也不遲。”

    雍王望了姚顏卿一眼,這與他們早些說好的可有不同了,他遲疑了一下,知姚顏卿不會做無用之功,便微微頷首,應了姚顏卿的話,收拾這些鹽商早晚都能騰出功夫來,眼下最為緊要的是讓他們將囤積的鹽放出來一解如今短缺海鹽的局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