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第 1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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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顏卿瞧見方昌盛已是次日,方昌盛雖是武將, 卻絕非隻知舞槍弄棒的大老粗, 若不然也不會一直得晉文帝信重,當年如他一般從潛邸出來的侍衛, 唯有他一人大權在握,這樣的人又怎可能是一位莽夫。
“姚大人。”方昌盛抱拳一笑, 又招呼著姚顏卿上座:“王爺一大早就去了城外換我,特命我好好招呼姚大人, 隻是如今戰事一開,平日來往的商人也不敢來西京了, 不得好生招待姚大人,實是失禮, 不過我叫人獵了一些野味, 姚大人一會不妨嚐個鮮。”他說完,便叫人上了酒:“我先幹為敬了。”
方昌盛官職比姚顏卿要高,可稱呼上待姚顏卿卻極其客氣, 未見武官對文官的成見, 隻這一點已叫姚顏卿斷定此人很是有些城府, 他微微一笑,看了眼麵前大碗裏盛滿的酒, 笑道:“下官不勝酒量,還請方大人見諒。”
“姚大人隨意即可。”方昌盛不甚在意的說道。
姚顏卿麵帶笑意, 端碗朝方昌盛的方向一舉, 一口氣將碗中的酒喝了精光, 臉上霎時染上了一層霞光。
“姚大人爽快,倒不像是文官,很有幾分我們武將的好爽。”方昌盛笑讚一聲,又命人斟酒。
姚顏卿伸手一擋,笑道:“實不勝酒量,剛剛一碗是回敬方大人,若再喝下去,隻怕是要出了大醜。”
方昌盛朗聲一笑:“既如此,姚大人不妨先用些菜,這軍營裏的廚子雖做不來美味佳肴,可這烤兔肉卻是一絕。”
姚顏卿麵前放著的烤兔肉,去骨留肉,外焦裏嫩,未入口已是肉香撲鼻,他夾了一塊嚐了嚐,讚了一聲:“卻是好手藝。”
方昌盛哈哈一笑:“姚大人喜歡便好,明日我再叫人獵些野雞來,去了內髒裏麵填了野菇,燒出來亦是鮮美非常。”
姚顏卿微微一笑:“下官有口福了。”
酒過三巡之後,方昌盛麵上似有醉意,臉上的神色鬆弛了許多,一手支著頭,口中哼著小曲,半響後出言道:“有酒有菜,若是再有一美人助興便好了。”
姚顏卿薄唇一勾,笑道:“待方大人得勝回京要什麽樣的美人沒有呢!隻怕到時尋常的胭脂俗粉是入不得大人的眼了。”
方昌盛長聲一笑,之後口中歎道:“得勝回京卻也不知要幾月了?”
姚顏卿眸光一閃,亦歎道:“臣聞北戎攻少防多,不知大人對此有何看法?”
方昌盛眼底精光一閃,眼中難掩探究之色,半響後道:“其實如今我方已是占據了上風,隻需緊守城門即可,北戎人總有糧盡的一日,到那時他們自是不戰而敗。”
姚顏卿輕聲道:“就怕城中的糧食不足以耗到那個時候,至少西京的百姓耗不起。”
方昌盛聽他歎息之言,心中一動,問道:“依姚大人之意那該如何行事?”
姚顏卿自不會在戰事上指手劃腳,他笑道:“下官不過是感歎之言,大人這般問可是取笑在下了。”
方昌盛笑道:“聖人既能命你為監軍一職,可見姚大人是有高才,若有良策不妨說與我知曉,不瞞你說,我亦盼早日凱旋歸京。”
姚顏卿微微一笑:“下官雖無良策,想來聖人怕是有話要囑咐大人,下官離京之前聖人曾修書一封與大人。”說完,姚顏卿從懷中掏出信來,起身遞與方昌盛。
方昌盛先是一怔,隨即單膝跪地口稱萬歲,待接過信後方起身,倒未曾對姚顏卿有所避諱,當即拆信一覽,雖極其掩飾,麵上神色仍有一變。
姚顏卿垂眸用餘光虛窺著方昌盛,雖想知這信中所寫內容,待方昌盛將信遞還給他以後,他卻未曾瞄上一眼,隻拿了一旁的火折子想要將信銷毀。
“姚大人且先一覽後銷毀也不遲。”方昌盛忙出言阻止。
姚顏卿手上一頓,將火吹滅,抖開信箋一閱,亦如方昌盛一般,神色變得凝重起來,這信中不過短短幾句話,卻句句讓人心驚。
“敬順王瘋了不成,竟與北戎聯手。”姚顏卿低咒一聲,麵有怒色,一時間心頭思緒萬千,從晉州調兵入秦州,又從聖人命方昌盛為主將,他一時間竟捋不清這一環又一環之間的關係。
“敬順王怕是早有不臣之心,此番他與北戎聯手行的必是賣國之事,若不然北戎王豈能受他驅使,以北戎數萬人性命拖住秦州將士。”方昌盛冷笑一聲,手指捏的“咯咯”作響。
“聖人既已知敬順王有不臣之心,想來京中必有部署,大人不妨按照聖人的意思行事,拖住北戎人,讓敬順王以為奸計得逞,待他有所行動,大人再率兵回京護駕也不遲。”姚顏卿輕聲說道,思緒漸漸理清,聖人從晉州調兵入秦州,看似中了敬順王的奸計,實則卻是他用了反間計,如今敬順王隻怕是得意洋洋,卻不知鍘刀已在他頸上方,隨時都可要了他的命去,想到這裏,他身上突然一冷,寒氣自腳底竄起,聖人既早知敬順王有不臣之心,暗中已有部署,卻未曾對雍王露過半分口風,若雍王當真率兵以清君側之名回京,他的下場怕與謹郡王一般。
“聖人特有囑咐,此事勿要外傳,這封信的內容如今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姚大人千萬不要辜負聖恩才是。”方昌盛與姚顏卿沉聲說道,見他麵上一陣青白之色,想他不過是個文臣,怕是讓這變故嚇住,聲音便溫和下來:“姚大人不用擔心,敬順王不過是跳梁小醜罷了,正如你所說,聖人早知他的陰謀,自是布下天羅地網,隻待他有所行動便可名正言順將其除掉。”
“方大人說的是,聖人乃是真龍天子,宵小之徒焉能近他老人家身前。”姚顏卿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抹笑來。
方昌盛見他臉色仍不好看,便給他一個台階,道:“姚大人若是覺得昨日未曾休息好,不妨先回營帳歇著,若有事我再派人去知會你。”
姚顏卿順勢拱手道:“如此就勞煩方大人了。”
姚顏卿將事情仔細的捋了一遍,越想越是心驚,若非顧及方昌盛會派人監視自己,當真想叫人傳話與雍王,叫他回來一問,他的心思方昌盛是否真的一無所知。
恨恨的罵了一聲,姚顏卿心道,若是叫雍王把他連累,他也不用回京了,倒不如先勒死雍王的好,這一次黃泉路上倒是有了伴,在不怕寂寞了。
姚顏卿此時不得不懷疑李玄鎮守不住秦洲的真正原因,若是聖人授意,以此來達到讓方昌盛名正言順離京的目的也未嚐不可能,姚顏卿越想越驚,身上的薄衫已叫冷汗打濕。
“大人?”守在外麵的小兵聽見響聲,先是一驚,隨即挑了簾子進帳,見地上一灘水跡,又有片片碎瓷,臉上便帶出疑色。
姚顏卿撤唇一笑,溫聲道:“無礙,是我一時失手打碎了蓋碗,你且下去吧!我自己收拾便是。”
姚顏卿少有失態之時,可這番變故卻叫他將桌麵上的蓋碗盡數掃落到地,可想他此時心中之亂,屏退人後,他伸了指尖揉著眉心,一個又一個念頭從心中劃過,若他不再對雍王相勸,由著他行謀逆之事,他未必不會受到牽連,以聖人的心性必然容不下雍王,雍王不死,就是聖人心頭一根刺,若死了,便如謹郡王一般,往日的錯便盡數消散,叫聖人隻會記得他的好,到那時他這個知情人必會受到遷怒。
姚顏卿雙拳緊握,指尖扣進掌心卻也未曾覺得痛,隻要一閉眼往事便如畫卷一般在他腦海中閃過,前世的死,這一世雍王圍場之中亂箭之下相救,他忍不住苦笑一聲,他因他死了一次,這輩子卻得他兩次相救,說起來反倒好似是他欠了他一般,這真是老天和他開的一個玩笑。
雍王回營已是次日夜裏,一天一夜未曾闔眼對雍王來說倒也是尋常事,他雖有困意,卻仍是用冷水洗漱一番,叫自己精神起來,之後坐到軟榻上,眼睛一掃,當即麵露怒色,一把抓起姚顏卿的手腕,厲聲道:“是誰傷了你?”
姚顏卿一怔,隨著他目光一看,原是他掌心口破了皮肉,他淡淡一笑:“是臣自己不小心,王爺無需大驚小怪。”
雍王眉頭一皺,便要起身,口中道:“我去叫大夫來。”
“王爺不必去喚叫大夫。”姚顏卿伸手扯住他袖子,雍王未有防備,竟叫他拽的險些撲在他身上,剛穩住了腳下,下一瞬卻叫姚顏卿伸手勾住手臂,雍王身子一僵,驚疑不定的望著姚顏卿,不知他的用意,姚顏卿麵上並無一絲情態,另一手抬手勾住他的腰身,雙手用力將人扯到榻上,之後一個翻身將人壓在身下,臉緩緩的貼了過來。
“五……五郎……”雍王話都有些說不清了,隻覺得心要跳出心口,往日都是他想要行親近之事,今日竟反回來了,一時間叫他激動不已,越發覺得自己回來前做的決定在正確沒有,他若真行清君側之事,一旦出了紕漏,自己丟了一條命倒是無關緊要,可這輩子卻再不得親近他的五郎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