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魚？

    韓菲菲驚呼一聲，跌坐在地。夜晚寂靜，這一聲顯得格外清晰。

    不遠處的人魚循著聲音看到她，不但沒有避開，反而幾條聚作一團，歪著頭好奇地盯著她。

    心跳仿佛要從喉嚨眼兒裏跳出來，韓菲菲僵坐在原地，動也不敢動。浮空島離海麵隻剩下幾公分，韓菲菲的腿垂下，隻差一點便能碰到海水。

    她眼睜睜地看著海中的人魚緩緩朝她的方向遊過來。

    與此同時，酒店房間燈光亮起，陸陸續續有人問“外麵怎麽了”，還有人行動力極強地朝她的方向靠近。

    韓菲菲呼吸急促，嗓子發幹：“你、你們快走。”她不知道人魚們能不能聽得懂自己的話，但她明白，如果這些小家夥讓別人看見，後果不堪設想。

    身後密集腳步聲愈來愈近，要不到多久，別人就能趕過來。

    人魚們甩著尾巴，仿佛沒有聽懂韓菲菲的話，咯咯咯地朝她遊過來，其中一隻特別調皮，拿尾巴碰了碰韓菲菲的腳踝。

    “快走啊！”韓菲菲急的冒冷汗。忍不住伸手將人魚推進海裏，對方以為她在玩遊戲，又不依不饒地纏了過來。

    韓菲菲絕望地閉上眼睛。

    “誰在那裏？剛剛是你求救嗎？”

    “剛剛誰在唱歌？”

    “咦，這浮空島似乎下沉了！”

    賓客們匆匆從酒店趕來，見韓菲菲安然無恙，不由鬆了一口氣，目光四處在這沙灘上打量著。

    韓菲菲下意識用身體擋住來人的目光，敷衍地笑：“沒事，被蟲子嚇到了。”

    然而，她的行為並沒有什麽用。

    陌生的人魚繞過她，好奇地看著沙灘上越來越多的人。

    “這、這是什麽？！”

    “人魚？！海妖塞壬？還是我眼睛花了？”

    韓菲菲知道，最壞的結果出現了。

    沙灘上鬧哄哄的。酒店中的客人似乎都冒出來了，估摸著約有二三十人，幸虧沙灘麵積大，才容納下了這些人。但隨著一聲驚呼，所有人都湧過來了。

    怎麽辦？

    韓菲菲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這群人魚如此上心，但此刻，她已經是急的額頭冒汗。

    如果這些人要對傻白甜的人魚們不利，如果……如果人魚的存在被曝光出去……

    韓菲菲臉色發白。

    小西，對，小西。他是主人，一定會有辦法。

    可，小西現在在哪裏？

    “各位，晚上好。”

    韓菲菲從來不相信奇跡，但熟悉聲音入耳的這一刻，她的心頭忽地湧現出巨大的驚喜。她愣愣地抬頭，隻見她前一秒還在心中惦念的人，竟然忽然出現在眼前。

    繁星燦爛。

    那雙人身著暗紋西裝，胸前配著一朵玫瑰花，兩人相攜而來，如同皎月初升，蒼穹上的萬點繁星，好似在頃刻間被奪去了光輝。

    蘭西，玄墨！

    前一秒還亂哄哄的沙灘瞬間寂靜，隻剩下海岸邊的那幾條興奮的嘰嘰叫的人魚格外引人注目。

    蘭西朝人魚們走去。

    嘉賓們主動為他讓開一條道。

    人魚們激動地甩著尾巴，發出一種類似於笑的聲音。

    蘭西伸手摸了摸它們的尾巴，於是這些小家夥們更加激動，啪啪地拍打水麵，濺起浪花。

    “小家夥們淘氣，讓各位見笑了。”

    蘭西含笑的聲音隨風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畔，那語句中所包含的意思，讓很多人難以置信地呆在原地。

    蘭西認識這些人魚？人魚……能聽得懂蘭西說的話？！

    “你們還記得自己的任務嗎？”蘭西不管旁人的驚懼的眼神，自顧自地問。

    這幾個小家夥都是族裏的新一代，撒嬌賣萌非要來湊熱鬧。大長老一拍板，幹脆將祝曲的任務交給他們。

    小家夥們拍拍魚尾。

    沙灘邊的燈光亮起來，服務員們無聲無息地出現，與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就餐用的桌椅。

    “請就坐。”

    嘉賓們稀裏糊塗地坐了下來，很快，桌上擺滿了各式他們沒有見過的水果——緋紅的梨，黃澄澄的西瓜，還有綠色的草莓……

    清新的、誘人的果香源源不斷地飄進他們的鼻腔。

    他們卻顧不得吃。

    那一邊，人魚們排成小隊，閉上眼，輕鳴出聲。

    韓菲菲驚呆了。這些人魚是在做什麽？為給他們表演節目嗎？？

    人魚的歌聲飄了過來。整齊的、充斥著飽滿情感的歌聲。哪怕韓菲菲此刻心亂如麻，哪怕她根本聽不懂人魚們到底在唱些什麽，她仍舊毫無懸念地被這聲音帶入了他們的節奏。

    依戀、不舍、濡慕和……祝福。

    恍若親人在述說著心頭的每一句話。

    “他們，是在祝福小西麽？”韓菲菲驚訝地想。

    韓菲菲能感受到的東西，旁人自然早已經想到。相比於韓菲菲單純地為偶像自豪，這些大人物們思考的更多。

    眼前的浮空島和人魚，都已經不再是簡單的、突破他們認知的單純事物，它們代表著一個神奇的、廣袤無垠的世界，在不經意間，向他們坦露冰山一角。

    這一角，已經足夠讓他們驚駭！

    未知的世界，未知的力量體係，未知的機遇挑戰，這一切，都如同一塊黑色的幕布，緩緩在他們拉開。

    而如今掌控著這一塊幕布的人，是蘭西。

    那麽，蘭西所作所為的目的是什麽？示威？警示？或者說通過這一番舉動，來謀取什麽更深沉次的利益？

    心中糾結，耳畔的歌聲不再入耳，連麵前形態迥異的食物，也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他們該如何應對？

    在這時候，韓菲菲與眾不同的表現便格外引人注目——

    她絲毫沒有察覺到眼前的暗湧，反倒興致勃勃地剝好一個白色香蕉裝的水果，咬一口，瞬間被陌生的鮮香俘虜。太、太好吃了！

    “您，您來一個？”抬起頭，韓菲菲發現，那位清瘦的老人正盯著她看，她結結巴巴地緊張又客氣地問。

    老人緩緩搖頭，剝了一個橘子，麵無表情地塞進嘴裏。

    韓菲菲鬆了口氣。

    一曲終了，人魚們退去一邊玩耍，許久不見的虎鯨們整整齊齊地遊了過來。四周音樂響起，一隻隻純白的小球被虎鯨們頂起來，又落下，眼花繚亂。

    虎鯨們的表演結束，又來了不少稀奇古怪、卻有組織有紀律的魚群。

    魚群之後，則是一個個透明的、散發著幽光的水母。

    一群群、一對對，說是在表演節目，更不如說他們通過這樣的行為來表達對蘭西和玄墨的祝福。

    賓客們沉默地向嘴裏塞著水果，浮空島、人魚、海洋生物……他們似乎已經被這源源不斷的事物變得麻木。

    還有什麽毀三觀的東西？

    一齊拿上來吧！

    節目精彩，食物上自然也少不了花樣。水果之後，侍從端上了精致的各式甜點，不拘東方西式，每一樣的共同特點均是好吃的恨不得立刻吞下去！

    韓菲菲從頭到尾沒停下來過，她早將減肥的事丟去一邊；一旁的老人也沒有經受住誘惑，吃了不少。這兩人如此，就更別說周翔了——這一晚上，他沒能偷拍幾張照片，所有精力都拿來吃了。

    茶水是最後一個環節。

    腸胃不斷地抗議，韓菲菲忍了忍，最終沒碰茶水。蘭西見狀，出言提醒：“嚐嚐吧。”

    韓菲菲自然不會不給蘭西麵子，聞言乖巧地抿了一口。下一秒，她怔在原地——

    茶水入喉，胃部的不適盡去。全身上下如同泡了溫泉，舒服讓人直想歎氣。

    這是什麽？

    哦不，在關心這個問題之前，韓菲菲先仰頭將杯中剩餘灌進嘴裏。

    爽！

    此刻，在場所有人都已經發現茶水中的秘密，麵麵相覷：這一對新人，到底想幹什麽？打一棍子，又給一個甜棗嗎？

    感受著四肢湧現出來的力量——這種機體重回巔峰狀態的感覺，所有人不得不承認，這甜棗，他們實在無法拒絕！

    “感謝各位光臨，夜深了，請回去休息吧。婚禮在六月六日準時舉行，望各位準時參加。”

    就在他們以為關鍵時刻即將來臨時，玄墨和蘭西站起身，結束晚宴。

    真的……隻是迎接他們的到來？

    懷著複雜至極的心緒，賓客們紛紛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從屋內鎖上門，周翔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機，反反複複瀏覽幾遍偷拍的照片。幾秒後，他忽然記起了什麽，手腳麻利地藏好手機，脫下外套。

    ——外套的袖口，殘留著那茶水的痕跡。

    ·

    曲終人散，沙灘重歸寂靜。浮空島緩緩地上升，重新飄在了半空中。

    蘭西不顧形象地躺在地上，“不需要解釋嗎？”

    節目、餐點、還有最後用稀釋帝流漿泡好的茶，實際上都是玄墨的主意。

    相比於單純的婚禮，他們這樣的行為，更像是在示威。

    “如此高調，蛇老同意麽？”蘭西用手指劃拉著地上的白沙。這做派，和蘭西所知道的、以低調為最高準繩的非人類協會一點都不一樣。

    要知道，按照協會的規則，妖怪不能在人類麵前暴露身份，更別說主動拿出帝流漿待客了。

    玄墨並肩躺下來，拉起他的手，放在胸口。

    繁星點點，海風吹拂，愛人就在身旁。

    玄墨側過頭：“他們都知道。”

    協會的規則是死的，但他們卻是活的。時代在變，觀念在變，協會麵臨的環境也在變，之前協會秉持“出世”原則，是覺得人妖殊途，沒必要和人類攪在一起。

    可……事實上，共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彼此之間怎麽可能沒有交集？

    不但有，牽絆還越來越深。

    這時候再一昧的退讓，便顯得不合時宜。

    ——不如亮劍。

    告訴有心人，他們不好惹，更不能惹。

    “是為了我？”蘭西轉過頭。

    他聽懂了玄墨話語中所包含的深層含義。

    玄墨沒有說話，卻將戀人的手握的更緊：他從未有有過如此強烈的衝動，他想為對方遮風擋雨，想要將人保護在自己胸膛中，讓他免於風雨侵擾，免於一絲一毫的傷害。

    雖然他明白，身旁人已經成長地和他一樣強大，已經不再是那個進門摸進他的房間，跌到在他床上的傻人魚了。

    人魚不再需要他的保護，對方能和他並肩站立，共同迎接迎麵而來的風雨。

    可他……卻舍不得。

    “緊張嗎？”玄墨聽見身旁人問。

    “緊張什麽？”

    蘭西輕聲笑道：“很快你就會失去自由。”失去自由，隻屬於他一個人。

    “不。”玄墨回答。

    他不緊張，他隻期待。

    期待……明日那一場屬於他們的婚禮！（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