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他不是英雄】

    唐淩、唐蓉和慕容書等至尊門的人隨著沈浪來到了暫時的避世之地，眾人見裏麵場地空闊，糧食還算充足，而且還有不少藥物，頓時鬆了口氣。

    很快，他們得到了阿珠和阿花等人的照顧，頓時幸福地癱倒在地上。

    此刻，在一間單獨開辟出來的小石室內，唐淩正咬著牙，渾身氣息浮躁地盤坐在一張蒲團上，氣血不斷翻湧，似有走火入魔的跡象。

    在她後麵，沈浪雙掌抵著，以內力在幫她一邊療傷一邊鎮壓真氣亂竄。

    但見淡藍色的真氣氤氳在沈浪的雙掌附近，在他的心神操控下，不斷順著唐淩的背部穴道進入，隨後一路將四散逃逸的真氣給收攏，然後回歸丹田。

    這是一項十分費心費力的事，哪怕是沈浪功力深厚，也感到有些力不從心。

    不過唐淩父女和他關係匪淺，他肯定要救，隻是看她身上的傷勢，想必京城中遭遇了難以想象的驚變，也不知道諸葛老頭是否還尚在人間。

    足足數個時辰過去，待到天色拂曉之際，唐淩體內的真氣終於被近乎完美地鎮壓了下去，重新回到她的丹田氣海中。另一邊，唐淩體內所受的內傷在沈浪的驅散下，雖說沒能痊愈多少，但是基本控製住了，至於要完全好起來，恐怕沒有一年左右的時間，甚至更長是做不到的。

    額頭汗水淋漓的沈浪緩緩撤功，唐淩身體頓時失去依靠，變得脆弱不堪，就那麽筆直地往後倒去，沈浪連忙伸手抱住，頓時唐淩就那麽順勢倒在了他的懷中。

    我……我這是在哪？唐淩悠悠醒轉過來，神智慢慢回歸。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沈浪那張熟悉的臉，無時不刻帶著一絲笑容的臉，這張臉雖然很多時候讓她討厭，但不知為何，在經曆了京城和一路討來的血雨腥風，她竟然覺得這張臉是如此親切，甚至有想哭的衝動。

    別……唐姑娘，你一哭，別人還指不定我欺負你呢。沈浪此時很可惡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哼，扶我起來。唐淩頓時被氣的將眼淚逼了回去，沈浪撐住她的身體，將她慢慢扶起。

    唐淩隻覺得自己血氣虧損的厲害，而且渾身傷口疼痛，讓她不禁皺著眉頭咬了咬牙。

    這裏是我和小石頭他們尋找到的好地方，寬敞，隱秘，暫時不用擔心安危。而且，我還特地準備了不少糧食和水，還有一些藥物，總之，你可以暫時安心在這裏養傷。沈浪不想讓氣氛太尷尬，於是找了個話題開始。

    唐淩有些意外地點了點頭，覺得沈浪師徒等人還真是有眼光，能夠在亂世到來的短時間內找到一處安身之地，也算是反應敏銳了。

    我的傷……好像……唐淩感受了下自己體內的傷勢，發現情況遠比自己預期的要好太多，自然明白了是沈浪的功勞，而且看他此刻真氣虧損，滿頭是汗的樣子，頓時有些感激。

    沈浪站了起來，說道：我和你爹雖然算不上朋友，但他和你們至尊門對我的恩情，沈某人不會忘記。唐姑娘，現在什麽也別說，你好好養傷，等你傷勢好點了，你再詳細地告訴我這天下到底發生了什麽。

    沈浪……我想問問你，當初為什麽不肯隨唐蓉她們去京城助我，如果有你在的話，或許這天下便完全不一樣了。唐淩拉住沈浪的衣袖，帶著一絲怨氣問道。

    沈浪停在了那裏，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冷冷地看著唐淩。

    唐淩在沈浪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冷漠和嘲諷，不由得放開他的衣袖，低下了腦袋。

    你或許要說我這樣的人沒有什麽大局觀，或者說為了小我犧牲大我，非俠之所為。不錯，我沈某人就是這麽俗的一個人，大俠對我來說太沉重，俠這個字便足矣。唐姑娘，我隻說一次，以後遇到同類型的情況，我都不會再回答。你聽好了，天下棋局如風雲，聚散無常，妄圖以一己之力扭轉風雲之局，不過是癡人說夢。我隻是一個人，一個有點武功的人而已，對我而言，我身邊的這些人和周圍的這些百姓，他們的價值比起整個天下，都要沉重。你是將軍，便要舍生忘死地在戰場上拚殺，哪怕馬革裹屍；你是一方牧守，便要愛惜民力，讓他們豐衣足食。什麽樣的身份做什麽樣的事，我沈浪不過是一介江湖草莽，朝堂於我，猶隔天塹，不是我這種人該去摻和的。贏得了天下，卻失去了身邊的人，這樣的結局又有什麽意義？沈浪頗為落寞地走了，唐淩聽完後，陷入深思之中，在她從小耳濡目染的熏陶下，沈浪這樣的人太罕見了，為何可以將自利推崇到這種境地，但是細細思來，他又有什麽錯？

    唐淩回想起京城失陷，父親諸葛長空將她一把拋上馬，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安心地做個普通人，像沈浪那樣。

    至尊門數十年的積累，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但是在那場驚天動地的奪嫡搏殺中，最終淪為了別犧牲的棋子。死傷無數，眾多忠肝義膽的俠士死不瞑目，至死都不明白為什麽會被那個他們追隨的人所背叛，難道他們所堅持的俠義之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一路亡命而來，從最初的數百人，不斷有兄弟姐妹倒下，她最初也不知道要去哪裏，隻是想到父親要她去尋找沈浪，便撐著一口氣，到了這裏。

    可是沈浪的話沒有帶給她答案，而是更加的痛苦，到底誰才是對的，或者說，這個世間根本沒有什麽對與錯，黑與白，隻是庸人自擾罷了。

    唐姑娘，你餓了吧？一女子的聲音響起，唐淩抬起頭看到了雲柔。

    這個女人如今的樣子變化太多，雖然模樣還是那個模樣，但是氣質和精神變化太大。站在她的麵前，你便能感受到一種名為幸福的氣息，那種唯有女人才能明白的氣息。

    即將臨盆的雲柔端著一碗甜羹遞給她，唐淩慌忙接了過來，扶她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

    你快生了，就不要亂走動了。唐淩幾口便將甜羹吃完，說實話，她都忘記了自己上一次吃飯的時間。

    雲柔看著眼前的唐淩，往日那種養尊處優，盛氣淩人的驕傲女子不見了，顯得有些狼狽，有些黯淡，有些迷茫。

    唐姑娘，我不是江湖中人，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甚至連普通都算不上，是個不幸的女人。我曾經以為這輩子或許到了某天，這條命就那麽隨意地沒了，比如在這亂世裏，很多街坊們都沒了。不過我慶幸的是自己遇到了沈大哥，沒有他，便沒有現在的我。請原諒我剛才在外麵聽到了你和沈大哥的話，這一次沈大哥沒有跟隨你們上京，而是選擇跟我們在一起。我不知道國家大勢如何，或者天下怎樣，但是我隻知道我的夫君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沒有離開我，而是一直守在我身邊，帶領我還有他的弟子，周圍的街坊，還有不少不相幹的百姓逃出了城，在這裏暫居。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叫偉大，或者算不上，但是如果你要我在沈大哥和那些在史書上輝煌千年的大英雄相比，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沈大哥。唐姑娘，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說這些話，但是就是覺得不吐不快，請見諒。雲柔掙紮著走了，唐淩愣在了那裏，覺得自己似乎錯了。

    再說，她們至尊門奮戰到今日這般田地，到底是為了什麽，又得到了什麽？想到這，唐淩緩緩背靠著牆壁坐在了地上，無聲抽泣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