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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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小光從後視鏡裏看到公公依然站在路邊,拿著鐵鍬,遠遠的看著她離去。

    她剛回到單位,就有同事對她說,李總讓見到她回來讓她馬上去趟他辦公室,小光整理了情緒來到李總辦公室,她以為是有什麽工作的事情要和她溝通,可是,聊了半天,也沒見聊什麽實質性的問題,鄭小光有些奇怪,過了一會兒,李總從櫃子裏拿出了一個精致的禮盒,對鄭小光說,

    “小光啊!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這是我前幾天出差買的,送給你!再接再厲啊!”

    鄭小光聽聞,馬上站了起來,她不知道這既不是年中,也不是年底,這種溝通方式,是不是這個公司領導的文化。她連聲道謝接了過來。打開一看,裏麵居然是一串精致的項鏈,

    “李總,這,這太貴重了!”

    “哎,是不是貴重是要看送誰!送別人,是貴重了些,送給你,我還覺得有些委屈你了呢!”

    鄭小光聽聞,有些不知道該怎樣看待這種領導對下屬的關心,不過,還是把禮盒放回到李總的桌上,說道,

    “李總,你看,我平時就不怎麽喜歡帶首飾,再有,工作環境也不適合戴首飾的,你看我,連手表都不戴的!”

    “哦!這個又不是要你上班戴,參加個聚會啊!huó dòng啊什麽的!你看,你長的這麽白,我看這挺合適你的!”李總說著,依然保持著平時標誌性的微笑,把手放到禮盒上,又向鄭小光這邊推了推。

    “李總,其實,我沒好意思和你說,我這個人不戴首飾,是,是金屬過敏的!”無奈中,鄭小光隻得扯了個謊。

    “哦,是這樣啊!你看,你怎麽不早說啊!”

    “李總,那個,剛剛我手上還有些工作需要去叮囑,我去看看!謝謝您的關心!這禮物的確挺漂亮的,可惜我無福消受!不過還是非常感謝您!”

    鄭小光從座位上站起來,表示要告辭,李總也站起身來,把她送到辦公室的門口,開門前把手搭到了鄭小光的肩膀上,親切的說,

    “鄭小光,晚上有空嗎?要不,我帶你去選一樣喜歡的東西吧!”

    “啊?”鄭小光被李總的手一搭,條件反射的痙攣了一下,不過還是理智的回首微笑的說,“李總,您太客氣了,晚上我還要回家去做家庭婦女呢!”說罷,把辦公室的門穩穩的拉開了,李總的手從她的肩膀上也隨著門開的速度收了回去。

    下班前,鄭小光特意約了一位同事一起走,說是順路要送她,小姑娘很高興,喜滋滋的要幫鄭小光拿筆記本包,鄭小光邊拒絕邊遠遠的看到停車場上李總的車停在她車的旁邊,鄭小光帶著小姑娘從李總的車旁邊開走了。鄭小光把小姑娘“順路”送回了家,而她自己卻不想回家,把車停到路邊,撥通了柳明的diàn huà。

    “喂,怎麽有空臨幸我了!發你微信也不回!那麽忙啊!”柳明接起diàn huà就是一串兒的埋怨。

    “是有點兒忙,你幹嘛呢?”鄭小光問道。

    “我能幹嘛!閑著!”

    “麻杆沒陪你?”

    “麻杆在做飯!”

    “還是你命好,老公給你做飯,孩子婆婆管!這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誰說不公平,我倒是覺得挺公平的!這個世界就是讓所有人都活下來!像你這樣的,就得負責養別人,而我這樣的人,注定要被養!這樣,你也活了,我也活了!多好!”

    “也就你有這樣的理論!”

    “怎麽?你這是在家呢嗎?”

    “還沒!”

    “還沒?加班泡什麽diàn huà粥!”

    “沒加班!”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柳明,我,我想我的生活出問題了!”

    “哈,說來聽聽看!有我柳明,沒有解決不了的!”

    鄭小光聽到柳明這樣說,突然,又覺得不知從何說起。

    “喂?喂?”柳明在diàn huà那頭喊道,“啊?叫我?”麻杆的聲音出現在diàn huà那頭,“沒叫你,做你的飯,我和小光diàn huà呢!哎呀,把廚房的門關上,有油煙!”

    聽著柳明那邊的柴米油鹽,鄭小光不禁有些泛酸。

    “哎,小光,小光,你在嗎?”

    “我在!”

    “你不是說有問題要說嗎?怎麽了?你倒是說啊!”

    鄭小光便說出了曲馳的事情。

    “我就說,你,你脾氣可真好,要是我,就直接問他!”

    “可是,如果他說‘是’,怎麽辦?”

    “怎麽辦,那就,那就,哎,你這麽做就是說,你要忍著嘍!可是,你要想想,你憑什麽忍啊!”

    “我就是因為不知道,才和你講啊!”

    “那好,那我現在就明確告訴你,這件事,無論是那個什麽芒的主動,還是你家那個白癡主動,總之,他們倆現在就是在你眼皮子底下跟你玩捉迷藏呢!現在,問題就不在他們那兒了,你要自己想清楚,你要不要和他過了!你說,你喜歡他什麽嘛!”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

    “說過,是說過,生病了,他過來照顧你,可是,要是這個邏輯說得通的話,那麽,醫院的醫生就沒有單身了!而且,你應該愛上醫生,不是愛上他這個啃嫩草的老牛!”

    聽了柳明毫無掩飾的斥責,鄭小光咬著嘴唇。

    鄭小光沒了聲音,柳明也覺得自己的話說的有些太直白了,語氣軟了下來,安慰道,

    “小光,忠言逆耳,我們這麽多年的朋友,你是什麽樣我是知道,你應該是不想離婚的對嗎?”

    聽到柳明說出了鄭小光心底裏那兩個字,鄭小光的淚水從眼眶裏滾落在了襯衫的蝴蝶結上。

    “哎!”柳明長長的歎了口氣,“既然不想離,也要對這件事有個態度,不能讓他覺得他這樣做是你允許的!不過,聽你剛剛說,你那個和什麽芒的對話,他應該是聽到了,我想,就是你不說,那個女的也會和他講了,如果,你家那頭老牛從此痛改前非了,那你就放他一馬,但是,如果變本加厲,我勸你,就是再怎麽顧忌你自己的原則,你要想清楚,是綁在一塊爛菜幫子上變成垃圾好,還是,自己做自己更好一些!你要想清楚!”

    柳明的話,讓鄭小光這個當事rén miàn對了她最不想麵對的事情,而從心底裏,她也知道,給柳明打diàn huà不隻是訴苦,而是找一個人替她自己把心底的傷口拿到陽光下,讓自己親眼看看,到底是要救,還是就那麽丟了。

    曲馳開門進家的時候,鄭小光已經上床了,聽到曲馳回來,她便假裝睡著了,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鄭小光早早就起身,沒吃早飯走了。

    單位的同事陸續來上班了,鄭小光正在準備上午的會議,手機響了,是個座機的號碼,她接了起來,

    “喂?你好!”

    “是鄭小光嗎?”

    “我是,哪位?”

    “我是曲馳的同事,曲總剛剛在樓梯上暈倒了!剛剛送到醫院去了!”

    該來的還是來了,還沒有等鄭小光去想好要怎麽麵對曲馳以及她和曲馳以後的生活,生活便自己迎麵而來。

    鄭小光來到醫院病房時,曲馳已經打上了吊瓶,而且,是幾個吊瓶同時掛在那裏。

    醫生對鄭小光說了不少責備的話,鄭小光也覺得她最近疏忽了對曲馳的關心,交了費用,陸續又有些公司的人來探望,但是,那根梗在她心裏的常小芒,沒有出現。

    公司的劉總打來diàn huà,讓鄭小光不用擔心,報銷之外的醫療費公司也會管的,這讓鄭小光又說了很多感謝的話!

    鄭小光就這樣,和曲馳沒有任何對話的在醫院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鄭小光覺得還是應該到公司去把工作安排一下,安頓好曲馳,便急急忙忙的來到了公司,沒想到,同事見到她時都露出驚訝的神情,她自問應該是自己昨晚沒有休息好的原因。

    等她安排好工作,一個平時關係不錯的經理對她說,

    “鄭總,你今天來,可把大家驚到了呢!”

    “怎麽?”

    “我們還是第一次見你兩天穿同一套衣服呢!”

    聽到這個理由,鄭小光有些不解,轉而一想,自己是有一天換一套衣服的習慣,卻不想這個習慣的打破會在同事間有這麽大的反應。

    鄭小光和李總簡單的請了假,根據醫生的叮囑,她至少要在醫院陪床三天,於是,她便無奈的請了四天的假,李總依舊很是關切,鄭小光還惦記著醫院在今天上午要給曲馳做的檢查,便草草告辭了。

    鄭小光安排好一切,急急忙忙的又開車往醫院趕,正在等紅燈時,diàn huà響了,她接了起來,

    “鄭小光,你怎麽回事啊!”鄭小光聽是婆婆的聲音。

    “媽,怎麽了?”

    “怎麽了?你說怎麽了?我們家曲馳呢?啊?曲馳呢?好好的人,讓你給弄病了!你說說你啊!一天到晚忙個什麽?給你打diàn huà你不是上班,就是開會,怎麽?現在誰不上班,誰不開會!我們家曲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找你陪葬!”

    鄭小光咬了咬嘴唇,說道,

    “媽,你在哪兒呢?”

    “我?我在家啊!”

    “誰告訴你曲馳病了?”

    “他同事!”

    “哪個同事?”

    “就,就是那個同事!”

    “哪個?”

    “總之是他同事告訴我們的!都是你,孩子孩子不生,老公老公照顧不好!糖尿病,好好的人,跟你過日子出了個糖尿病!都是你害的!你要是再這樣,我就讓我兒子把你休了!換個更好的!”

    聽到婆婆這樣說,鄭小光氣得喘著粗氣,很想反駁說那糖尿病是你遺傳給你兒子的,可是,她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紅燈,綠燈,紅燈,紅燈,紅燈…

    鄭小光在一路紅燈的車流中行駛著,聽著著從耳機裏傳過來的婆婆的潑罵,她感覺到自己的生活已經亮起了不會切換成綠燈的紅燈,終於她忍不住說道,

    “媽,你要是想你兒子,你就去看看他到底是在哪兒,是不是生病,我現在在開車!”說完,鄭小光一把揪掉了耳機,把車子一路變道停到了路邊,引來了一係列的刹車聲和喇叭聲。

    鄭小光用最後的理智打開了車的雙閃,伏在方向盤上放聲大哭!

    直到曲馳出院,曲馳的家人也沒有來看過他一眼。

    大概是因為兩個人相處的時間增多了,鄭小光覺得那繃緊的神經好像也經曆了一次治療,在接曲馳出院的時候,兩個人的關係緩和了不少,至少在外人看來,他們依然親密。

    而發生過的,的的確確的是發生過,如同纏繞在參天大樹上的爬藤植物,越長越高,越纏越多,不隻依附於樹而爬得更高,同時,吸取著樹幹的養分,盡管樹冠依然枝繁葉茂,其實,樹根已經漸漸枯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