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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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小光和柳明考入了同一所高中,分到了同一班!每天出雙入對。
盡管高中的課程緊張,生活單調,但是,小光還是在其中守護著自己的樂趣,書!但凡有時間,她就會讀一些課外書,她發現書是她生活中除了柳明之外最好的朋友。
在她把關注放在這些字裏行間的時候,不知不覺進入了豆蔻年華。
不時,會從文具盒、作業本裏發現一張字條或者卡片,而這些字條上的字與內容都不足以吸引她的注意力。但是,與她不同的是,柳明已經和麻杆眉來眼去了!
高二時,麻杆也毫無懸念與柳明從隔班相約,變成了朝夕相處了。
初夏的一個下午,任課老師突然有事,上到一半的課,變成了自習,小光當時坐在班級最後一排,靠近hòu mén牆邊的座位。天氣悶熱,hòu mén開著,班級裏的同學有的在做作業,有的在看書,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睡覺,小光低著頭,對著一本新感興趣的《老子》咬文嚼字。讀著讀著便不自覺的把身子扭到了門旁,腳踩到了門檻上,一抬頭,看到走廊過道那邊教室的門也是開著,和她一樣挨著門坐著的一個大個子男生正一隻手拄在書桌上扶著頭,假裝聽課,其實,是在睡覺。小光覺得這個男生的這個把戲挺有趣,左右看了一下走廊沒人,便探了一下身子,看到他胳膊底下壓著的是一份前兩天他們班剛講過的語文卷子。這時候,突然聽到前麵的老師叫道,
“夏迪!”
這個大個子男生的隔壁同學用腳踹了一下這個男生的椅子,男生眼睛還沒睜開便站了起來,此時,隻聽前麵的老師又把問題問了一遍,小光記得那是個不太好答的問題,她們班講卷子的時候,老師做了重點,她記得那個問題的dá àn,便小聲的把dá àn向那個男生脫口而出,那個男生便饑不擇食的複述了出來。小光聽到前麵的語文停頓了一下,說道,
“夏迪回答的,對。”
聲音裏夾雜著非常複雜的情感,小光想,語文老師一定是看到這個叫夏迪的同學在睡覺,卻不想,他能答得如此準確,也不好說什麽,語氣裏卻明顯有著沒有發泄出去的憤怒。
“坐下,注意聽講!”老師又說了一句。
那個男生撓了撓頭,說道,
“老師,我注意聽講了!”
“我讓你坐下!”
夏迪坐下了,坐得很直,老師繼續講課,夏迪這時偷偷的看向小光,小光忙扭回了身子,把臉扭向了教室裏,一條長長的辮子蕩在腦後。
之後,小光再也不把身子扭向門外,卻依舊翻看著自己喜歡的書。
這天中午,小光剛回到座位,看到自己的書桌上有一本嶄新的書——《詩經》。小光疑惑的一邊拿起書,一邊四下看了一下,卻不想,hòu mén外靠牆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對她小聲說了一句,
“送你的!鄭小光!”
鄭小光差點嚇得叫出聲來,那人卻向她眨了一下眼,便走進了走廊對麵教室的hòu mén坐下。
鄭小光慢慢坐下,又看了看手裏的書,翻開書,看到裏麵夾著一張紅色有桃花暗紋的紙箋,上麵寫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字跡清秀卻不無骨。
小光扭頭看了一眼走廊對麵,夏迪此刻正在看著她笑,小光忙扭回頭,把臉朝向教室裏,臉上漾出兩朵紅雲。
從那以後,小光時常會收到一些信箋,顏色各異,上麵寫著一兩句詩辭,或從古,或自成,卻都是應時應景,小光都很喜歡,甚至有些愛不釋手,不由得有一天心癢,自己也動手做了幾張信箋,寫了兩句回應的詩句,偷偷從hòu mén放到了夏迪的一本書裏。
從那以後,和夏迪對句對詩便成了小光生活中的一個不被人知的小秘密。
直至有一天,柳明對她說道,
“小光同學,我發現你最近不對啊!”
“怎麽了?”
“時不時的坐那兒傻笑什麽呢?”
“誰傻笑了!”
“你!”
“沒有啊!”
“哎,臉怎麽還紅了!”
聽到柳明說到這兒,小光不由得覺得自己何止是臉發燙,連耳朵都是熱的。
“不對,小光,說,怎麽回事兒?”
小光禁不住柳明的逼問,便說了和夏迪對詩的事,於是,查夏迪底細的任務就落到了麻杆身上。
由麻杆這個探子帶回的消息,夏迪,理科班成績打狼,個子卻是數一數二,為人還算敦厚,不過,有一點不太好,愛打架!
“成績打狼?”柳明代小光質問到麻杆。
“啊!後五名裏準有他!我們之前是一個班的!”
“那他語文成績應該不錯吧!”小光問。
“這個,反正和我一班的時候,沒覺得!”
“小光,愛情的力量是神奇的,大概是為了追你發憤圖強了!麻杆都能為我學了文,你這點兒,小意思!”
“可是,要說抄些詩是沒什麽,好多都是他自己寫的!”
“你怎麽知道是他自己寫的!”
小光紅著臉沒說什麽。
高中畢業的時候,夏迪已經是小光公認的男朋友了。而小光家裏的一本黏貼本已經黏了多半本,上麵都是夏迪傳給她的詩句旁邊還被小光標注上了日期和時景,而傳回去的詩詞內容,小光則工工整整的寫在對應的詩箋旁。
小光、柳明、麻杆考入了同一所大學的中文係,夏迪考入了另一所理工學校,不過,這並沒有阻止夏迪加入四人小組的步伐,除了一起上自習,也常相約去校外郊遊,四人的大學生活也算輕鬆而愉快。
很快,他們迎來了大學的最後一個學期,這一天,夏迪和小光說,他父母邀請她去家裏吃飯,小光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柳明,柳明恭喜她要去見未來的婆婆了!小光很緊張,卻也不能拒絕。
約見的這天,天不作美,本已是三月,卻漫天飛雪,小光翻出了剛收好的羽絨外衣。
夏迪家住在城市的另一頭,算是一個相對老舊的小區,夏迪家住在三樓,走進樓道,還沒走進樓道,小光便聽到了樓裏傳出的鋼琴聲,彈的是一曲流行歌曲的鋼琴曲,譚詠麟的《難分難舍》,聽起來,彈得很用情!
小光同來接他的夏迪心驚膽戰的拿著禮物踏進了夏迪家的門,夏迪的父母笑臉相迎,這讓小光提著的心,稍有放鬆。
進屋問過好,夏迪的母親忽然站在小光身邊,挺直了脖子,問夏迪的父親,
“老夏,你看我和她誰高?”
小光疑惑的看了看夏迪,夏迪埋怨的說,
“媽,小光都快一米七了,你還不到一米六五,你說誰高!”
夏迪的父親卻笑著說,
“你高,你高!”
夏迪的媽媽聽了,說到,
“其實走在街上,也都差不多!”
小光對夏迪媽媽的舉動有些意外,心中卻在告誡自己,沒什麽,沒什麽!
在吃飯期間,夏迪的父母時常會給她夾菜,小光更覺得緊張,正在她點頭道謝的時候,夏迪的母親忽然對她說,
“小光,你的工作有沒有著落呢?”
“哦,還沒,等實習以後看吧!”
“那可就來不及了!我們家夏迪的工作我們都幫他張羅好了,你爸媽還沒給你張羅嗎?可得抓點兒緊!”
“應該不用張羅吧,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好!”
“自己能做好,自己能做好,這都最後一年了,工作還不張羅找!”
小光拿著筷子懸在空中,心中隱隱升起了一絲厭惡。
“小光啊!我們家夏迪可是不能找個沒工作的對象!更不能找個在家等著養的媳婦!”
“媽,吃飯你說這些幹嘛?”夏迪不高興的說道。
“當然是提醒你,也是提醒她,這可不是開玩笑!上個大學,一個月花那麽多錢,我說說怎麽不行啊!”
“誰上大學不花錢啊!”夏迪還嘴道。
“誰上大學都花錢,你上大學就花的多!不光自己花,還給別人花!”
鄭小光這才聽出來這話裏有話,說道,
“阿姨,你是說夏迪的錢花在我身上了?”
“那不是花你身上那是花哪兒了?月月生活費不夠花,每個星期回來都張手要錢,以後你再沒工作,我們倆供你們到老啊!”夏迪的母親說著放下了筷子。
“阿姨,我沒花夏迪的錢,而且,你的錢,我花不著!我現在有父母養!至於我工作的事情,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至於說以後花你的錢,我想您是想多了!”
“你說的好聽,事實在那擺著呢,沒花你身上,花哪了?我們家的錢可不是大風刮來的!”
“阿姨,我再說一遍,我沒花夏迪的錢,至於他的錢花哪兒了,你問他自己好了!阿姨,叔叔,謝謝你們的款待,外麵雪大,我要早點兒回家了!”
說著,小光站起身,就要穿大衣,夏迪忙站起來阻止道,
“小光,這飯才吃了一半,你走什麽啊!”
小光本想說些什麽,卻也忍住了,自顧自的穿上了大衣,蹬上了靴子,夏迪的父母就坐在飯桌邊,也沒起身,不過,夏迪的父親好像在小聲的勸著夏迪的母親。
小光穿好了衣服,就往門口走,夏迪忙要拿衣服追,夏迪的母親朝夏迪吼道,
“夏迪,你給我站住!我看你敢跟出去!”
“媽!”
“你要敢跟出去,你以後就別叫我媽!找這麽一個對象來氣我!你氣死我得了!”
小光的衣服隻是穿上了袖子,圍巾也隻是在脖子上簡單的纏了一下,便開門走了出去,往樓下跑的時候不經意還撞到了一個人,她頭也沒抬隻說了句
“對不起!”
便奪路而去了。
跑到街上,她搭了一輛出租車,臨上車的時候,她聽到了身後有人喊她,但是,她沒有回頭!她不想看到夏迪那副皺著眉頭無可奈何的模樣!
其實,小光知道夏迪的錢花在哪了,每年的多次補考是夏迪花銷的重頭戲,有的時候四個人出去吃飯,小光不得替他撐麵子付賬,盡管這樣,她還是在夏家忍住沒說出實情,因為,她覺得已經沒有必要了!
回到宿舍,柳明歡喜的迎上來,卻見到小光的臉色不對,雙手也沒戴手套,便問了原因,小光一一和柳明說了,柳明也氣得直罵夏迪不是東西,一邊說著,一邊為小光捂著手,小光才發現,自己的手套不是忘記戴了,而是丟了!那是一副藍色的絨線手套,手背上各有一朵小花,看似簡單,小光卻很喜歡,平時摘下來她都喜歡直接放在大衣的口袋裏,她想大概是剛剛跑的急,掉了,想想今天,真是倒黴。
之後,夏迪來學校找小光賠不是,讓柳明好頓數落,夏迪也賴著跟在他們三個後麵,時間長了,小光也便不再提那天的事情。
不久,小光在實習的報社得知有一家雜誌社招聘,便和柳明、麻杆相約去應聘,三個人都順利的通過的kǎo shì和麵試,不同的是,小光實習沒多長時間便留做編輯了,而柳明和麻杆依舊是實習生。夏迪現在所謂他父母為他張羅的工作依舊沒有音訊,而他目前實習的單位不但沒給他發過一分錢實習費,倒讓他交三百塊錢,說是什麽押金,小光懷疑又是夏迪闖了什麽禍,編了個押金的理由,因為這個錢他沒敢和家裏要,卻來向小光伸手了!
小光進雜誌社的消息幾乎沒過夜,就傳到了夏迪母親的耳朵裏,夏迪母親的慰問diàn huà第二天就到了,
“小光啊!我是夏迪的媽媽!我聽夏迪說你上班了,還是編輯!我打聽了,那家雜誌社不錯,我和夏迪他爸都特別高興!連夏迪他姥姥和舅舅他們都誇你呢!”
“謝謝阿姨,我這兒挺忙的,你還有別的事兒嗎?”
“好,好,你忙,你忙,對了,周末和夏迪回家吃飯啊!”
在夏迪的央求下,小光第二次踏入了夏家的門。其實,夏迪的父母也是普通的工薪家庭,因為夏迪是這一大家子裏唯一的一名大學生,所以,那就是他們家的明星,那麽,作為明星的女朋友,夏迪全家都認為這是小光的xìng yùn!他們卻不知道,夏迪目前正麵臨不能畢業的危險,他已經瀕臨掛科補考的最後一線!
“小光啊!你這孩子我們家其實挺滿意的!”吃飯的時候,夏迪的母親一邊給小光夾著菜一邊說道。
小光隻低頭吃著,因為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教訓,小光對這次邀請還是有些抵觸的。
夏迪的母親繼續說道,
“我們家夏迪啊從小就優秀,那都是我從小一眼不差的看出來的!當然了,你也優秀,但是啊,就是花錢太大手大腳了!”
話題又回到錢上來了,小光覺得嘴裏的飯粒有些噎人,卻也是硬生生的咽下去沒說話。
“這個毛病可不好,雖說富養姑娘窮養兒,可是,你也得板一板!你看,我就不化妝,這不也挺好!那口紅吃到嘴裏,那可是有毒的!”
聽到夏迪的母親說到這,小光停下了筷子抬起頭看向夏迪的母親,她咽下嘴裏的食物,問道,
“阿姨,你是說我化妝了?”
“對啊!”夏迪的母親眨了眨眼,說道。
“我沒化!”
“小光啊!你這孩子哪都好,就是嘴強!你說,你上一次,你就承認那錢是你花的,我也沒說什麽,這化妝化了就是化了嘛!”
“阿姨,我再說一遍,上次說的那錢,我沒花,這次你說的化妝,我也沒化!”
說著,小光拿起一張餐巾紙抹了一下嘴唇,轉過擦嘴的那麵展給夏迪的母親看。
卻不想,夏迪的母親笑著說道,
“我都說了,被你吃進去了!行了,行了!吃飯吧!”
“阿姨,我說我沒化,就沒化,我說我沒花就沒花!夏迪,你跟你媽說清楚,我到底花沒花過你的錢!”小光說著站起身來,低頭看向夏迪說道。
“哎呀,小光!”夏迪忙雙手扶著她要按她坐下,“我媽說花了就花了,化了就化了唄!吃吃飯好好的,你站起來幹嘛?”
“夏迪,你怎麽這麽說話!我什麽時候花過你的錢,你的錢幹嘛了還用我來說嗎?”
“小光!你怎麽回事?”夏迪突然站了起來,說話的聲音也加大了。
“夏迪,我們到此為止吧!我覺得我在你們家就是個笑話!你們家的飯太噎人了!”
小光說完,起身去拿自己的書包,換上鞋。
“小光!你幹什麽?”夏迪追過來小聲說道。
“我回家,你家從來就不歡迎我!夏迪,我也請你退出我的世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人生若隻如初見,你在我眼裏,越來越不如初見了!再,以後也不用再見了!”
說著,小光並沒和夏迪的父母打招呼,第二次跑出了夏家的門。
這次事件,柳明的意見是,雖然她說了分手的話,不過,一定要考慮清楚,幾年的感情,在柳明看來,能入小光眼的男生畢竟是稀有動物,而小光心裏卻越發覺得夏迪近一兩年來的行為舉止和高中時的那個夏迪判若兩人,打架、罵人、掛科,還有這兩次的沒有擔當!而且,小光敢斷定,就算是她以後真的嫁給了夏迪,如果某一天她沒了工作,分分鍾就會把她踢出局,外加一大堆的奚落。
這天,外市的一個企業到他們學校開招聘會,小光莫名的就想試試,沒想到,錄取了,她便義無反顧的和雜誌社打了cí zhí報告!
夏迪得知以後,說她置他於不顧,小光笑笑說,
“你顧我了嗎?”
夏迪愣了一下,說道,
“不就受點兒委屈嗎?你至於嗎?”
“所以說,你沒顧過我!”
“我不顧你,我跟你費個什麽勁!”
“你費勁嗎?”
“我怎麽不費勁!”夏迪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看,你自己也覺得說不下去了吧!”
“小光,你這話太傷人!”
“是嗎?我隻覺得我說的是事實,這樣的話你都受不了,那我要是說些讓你委屈的話,你會更受不了的吧!所以,你忍不了的事,就不要讓我忍!夏迪,我們真的不合適!更多的話我不想說了!”其實,小光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也是難過的,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曾經在學習最緊張的時候書信傳情的他們,怎麽會到今天相互傷害的地步。
柳明勸她再想想,家裏的父母也為她不解,而她卻義無反顧的踏上了離家的列車,離開了這個伴她度過青春的城市!
到了新的工作單位,她再次接到過夏迪母親的diàn huà,diàn huà裏卻是要她不要再糾纏夏迪!小光沒有聽完,就掛斷了diàn huà。
又過了一年,柳明從同學那聽說夏迪要結婚了,消息告訴小光的時候,小光想到了放在家裏書架上的那個黏貼本,直覺告訴她,她的青春徹底結束了。
而就在那一年,有一天,媽媽給她打來diàn huà,
“小光,剛才夏迪打diàn huà來,好像是喝多了,非要找你通話,我說你沒回來,他好像是哭了!要不,你給他回個diàn huà,勸勸他吧!”
“媽,他結婚了,我們倆早就沒什麽了!他就是喝多了,你不用理他!以後他再打diàn huà,你別理他就是了!”
“結婚了?”
“嗯!”
“你怎麽沒說過啊!”
“他和我沒關係了,我說他幹嘛!”
“哦,好,那你早點兒休息吧!”
小光那天正在加班,直到深夜才結束。
下班走到她和同事合租房所在的小區外已經是午夜,馬路上依然時不時的有車經過,路邊的售賣亭依舊亮著燈。她從售賣亭買了一罐可樂,回身坐在了馬路邊的條石上,喝了起來。晚風不熱也不涼,路燈的燈光柔柔的,偶爾,能聽到有什麽人在說話。那罐可樂,仿佛是她與過去告別的酒,雖不斷腸,卻不會再想!她忽然站起身,舉起可樂罐,對著月光說:小光!你要一直光明正大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