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與水與柴,海與鳥與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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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村子實在不大,連幾頭像樣的牛都沒有,何況是拉載的動六七個人的高頭大馬,問了好幾戶人家,都說到晉陽府這一路也沒有個合適的鎮子,很難租到車馬,崔利貞得意的對紀芙說:“師妹你看,不是小女不樂意,實在是天意呢,咱們還是老老實實趕路吧。”
紀芙隻好沮喪的跟著師姐走回村口,卻看見此時道路上停了一輛大敞口的木板車,幾乎擠占了多半個官道,這是用來運載茅草木材的那種大車,載下六七個人綽綽有餘,兩匹高頭大馬拴著韁繩在車前嘶叫,一匹棕紅,一匹烏黑,一眼就能看出是良駒。
紀芙大喜過望,連忙四處尋找車主,崔利貞卻敏銳感覺到蹊蹺,這兩匹駿馬別說平民,就是一般的達官顯貴家中都很難覓到,又怎麽會有人舍得它們來拉車運柴?要是說偶爾農民家裏也能埋沒良駒,也絕對沒有兩頭都是的道理。
正疑惑間,背後不到三尺卻響起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幾位勞駕讓讓,我還要趕路交差,銀子可不等人的。”崔利貞一哆嗦,連忙轉身,自己竟然讓人悄無聲息接近了背後?一轉身看見一個高大男子從身側走過,“喁喁,乖,來喝口水。”卻是在給馬兒喂水。
崔利貞定睛看了看出聲人,說話的男子年歲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也不結發箍頭冠,任由長發披在腦後,簡單的用粗繩捆成一束,卻又有許多“露繩之發”。穿的是粗麻布衣,下身長褲布鞋,一雙小臂露出。劍眉朱唇,長相十分英俊,隻有一雙眼睛眼神迷離,說話沒精打采,腔調頓挫,整個人顯得吊兒郎當。惹人矚目的是身材,男子身高得有六尺一寸(一米九),細腰乍背,肩膀壯碩,四肢較之常人更長,渾身肌肉分明,皮膚黃中發白。盡管十分健壯,但腳步一步三轉,遊離不定,不像尋常武人身負輕功,踏實有力。
華山小師妹紀芙天生自來熟的性格,看見男子的車馬,立馬兩眼放光,湊上去問道:“誒,這位大哥,你的車租不租呀?我們這幾人實在趕不動路了,還請行個方便。”崔利貞眼見這男子不似常人,卻在這偏僻的山路趕車,透出一股詭異,可小師妹已經招惹了人家,總不好當麵把她拉回來,隻能靜觀其變。
男子撇嘴思索片刻,回答道:“看你們去哪了,要是順路就捎你們一程,也不用出銀子,畢竟也是舉手之勞,可咱們目的地要南轅北轍,還請見諒。”倒是很痛快答應下來。
紀芙一聽更是開心,說道:“那敢情好啊,我們是要去晉陽府,跟大哥順路嗎?”男子並未立刻答話,打量一番一行人,反問道:“哥姐幾個是華山弟子?”崔利貞上前一步答道:“這位請了,小女崔利貞,領一眾師兄弟回家賀壽,未請教閣下名號。”一席話不卑不亢,若是此人真乃邪道,有圖謀的也多半會先說明再動手,沒圖謀的就會打個哈哈糊弄過,若是想沿路暗算或者突然襲擊,自己可不是吃素的。若是正道自然無事。
那男子聽到崔利貞名號,卻絲毫沒有動搖或驚訝的意思,隻是慢慢騰到了車夫的位子上,招呼道:“我也去晉陽府賀壽,幾位上車吧,一路上也有伴了,對了,就先恭祝令尊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了。各位可一定跟我說說這華山風景人文,哎呀,說了這麽多,還沒回崔姑娘的話呢。在下是秦嶺山水門大弟子,諢名海一粟,說起來咱們還是鄰居呢。我跟你說啊”不張嘴還好,一說起話來就如連珠炮一般,卻是個話嘮。崔利貞本來以為這人說不定埋伏了同夥於附近,打算不利於華山弟子,可現在看來,或許他真的隻是去向自己爹爹賀壽的?
盡管如此,崔利貞仍舊用場麵話告訴海一粟自己一行要稍作休息,把門人聚集到一旁說道:“大家小心為上,切莫大意。”紀芙不解的問道:“師姐,他不像是身負多高的武功啊,你看他那個腳步”
“不要坐井觀天,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是想像他那般健壯,就是普通人也應當腳步沉穩,他這般飄忽的身法反而說明其武功高強,就像我剛才竟沒察覺他走到背後。話雖如此,既然人家說是賀壽,咱們也得好好相待,不可失了禮數,免得讓人說華山弟子對黑道畏首畏尾,對同道不懂禮節。”此時海一粟招呼眾人上車,崔利貞一點頭走了過去。
紀芙終於不用趕路,一個箭步就躥到了車上,她也是個多話姑娘,兩個人剛一相識就聊得熱鬧無比。其餘華山一行人也都坐上木車,海一粟一揮韁繩,兩匹良駒就這麽拉著一行人前往晉陽府。
在路上行進了幾天,崔利貞對海一粟有了個大致的了解,喜歡插科打諢,雖然沒有輕薄女弟子,但是行為放蕩,經常開一些不清不楚的玩笑,是個不折不扣的浪子。偏偏自己幾個師弟妹都還年輕,倒覺得他這樣十分風趣瀟灑,尤其紀芙和他隻短短一天就混熟了,整天談笑,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說她一頓。
不過一路上海一粟幹活倒是十分勤快熟練,把劈柴刷洗的活全都攬了下來,用他的話說就是習慣了。這也算是他為數不多的優點了,自己的師弟卻覺得習武之人不應該和普通農民一樣幹活,沒有一點矜持,背地裏說話時被自己聽見,著實罵了一頓,養尊處優與武道可是背道而馳的,前些天年輕弟子們不會露營,真的是叫苦不迭。
話說回來,每天看他空手進樹林,出來時卻懷抱著一捆柴火,燒的比之前自己一行人撿來的旺多了,也不知道是怎麽劈柴的。到了第六天夜晚,海一粟替兩個女弟子搭好帳篷,在附近找了片樹林準備去砍柴生火,崔利貞叫住他,“等等,小女也去。”海一粟一樂道:“這種髒活交給我就好了,哪用得到姑娘大駕。還是說想跟我夜晚森林中來一場幽會不成?”
崔利貞臉一紅,好在也習慣了,隻是斥責道:“請公子自重。小女隻是覺得不能光讓公子出力,還請讓小女子幫忙。”海一粟噗的笑出來,說:“我這德行還公子?浪子還差不多,姑娘你可真是給我臉上貼金了。走吧,撿柴去。
樹林裏,崔利貞二話不說,拾起一摞樹枝,打算回去生火。海一粟看見,擺出一副微妙的表情對她說:“我滴個大xiǎo jiě啊,你不會真打算用這個生火吧?”崔利貞有些奇怪:“這些樹枝不行嗎?”海一粟撓了撓頭,“也是,你這從小錦衣玉食的,就算旅途生火也輪不到你。你劈了一堆濕柴,還淨是容易吸水的楊樹,光冒煙就嗆死人,能點著火就有鬼了。”
海一粟看了看周圍,走到一棵歪脖槐樹樹下說:“你看這個就很幹,而且木材質地堅硬,燒起來火才會旺盛。”崔利貞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提劍就要劈,海一粟連忙擋在樹前,“我去,那細劍劈木頭,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我來吧。”崔利貞打量著海一粟,“公子身無寸鐵,如何劈柴?”“我可舍不得花買斧頭的錢。所以嘛”
海一粟走到槐樹下,抬起雙手就握住了頭頂上的樹枝,那雖然是歪脖樹,但最低的樹杈也得有兩米二左右,然而海一粟雙臂修長,再加上身高就夠的到了。崔利貞百思不得其解的看著海一粟抓住樹杈,突然間啪嚓一聲,他再放下胳膊時,手裏已經多了一截木頭,竟然是單憑臂力輕描淡寫的掰下了小腿粗細的樹杈。
崔利貞看著海一粟在樹下像摘紙片一樣掰下一段段樹杈,震驚不已。武林中修行外門硬功,勤練身體的大有人在,但外門功夫總是不憑借內力,被認為難登大雅之堂。自己曾經在少林寺門人拜訪華山交流時,見過達摩堂的一位高大僧人用一雙手表演將一段紅木掰成碎片,但每次用力都是麵色一變,花上些許功夫。何況當時那段紅木不過小臂粗細,難道這人年紀與自己相若,不僅輕功了得,硬功修為竟然更在少林達摩堂僧人之上?
隻花了不到幾分鍾,海一粟腳底下已經多了一捆柴火,而剛才的歪脖樹已經光禿了一大片,他的神色一如既往,仿佛這不過稀鬆平常。崔利貞驚魂未定的說道:“海公子神力驚人,利貞佩服。”海一粟倒是不以為然,單手就提起起少說也有三四十斤的木頭,就這麽提溜著走回營地。崔利貞連忙跟上,思考道:“這海一粟雖然品行一般,吊兒郎當,可確有過人之處,這次壽宴上不妨把他介紹給爹爹,也好結交一下山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