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 海船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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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如時舉行,陳四是海上的暴發戶,根底比南許棟還不如,吃的東西盡是大魚大‘肉’,沒什麽可品評的地方,不過食材倒也極盡奢華。一開始陳四隻管敬酒陪吃,竟不說什麽合作的話,陳六心裏不免有些發急,怕他哥改變了主意,楊致忠和東‘門’慶卻知對方既然已經設宴邀請又是這等排場,定然不會沒有下文。
果然,酒意已酣之際,陳四道:“光是喝酒吃‘肉’,太也無趣!誰‘弄’些節目來看看?”
令狐喜便道:“待屬下安排。”一舉手示意,便有手下舉起旗幟,發放信號,片刻之間港口衝出十八艘三桅帆船,船上兵甲鮮明,在夜風中破‘浪’而至,將這艘設宴的船隻團團包圍!東‘門’慶呀的一聲,楊致忠臉‘色’微變,慶華祥上吳平望見也命起錨揚帆準備戰鬥,便聽砰砰砰數十聲同時響起,卻是那十八艘戰船一起發放煙‘花’,便如在黑幕上繡上了數十朵鮮‘花’,旋即又凋謝消失。
楊致忠若有所悟,神‘色’複歸平靜,東‘門’慶心裏一動,便不拘束臉上驚訝讚歎的表情,那邊有人來報說慶華祥似有異動,楊致忠微微一笑道:“吳平恁緊張了。”便讓東‘門’慶去傳令,告訴吳平此間沒有意外,無須妄動。
東‘門’慶回來後,陳四揮了揮手,令狐喜傳令,信號發出,十八艘戰船同時撤退,當真是來得突然、去得迅疾!楊致忠和東‘門’慶心中了然,知道陳四這番做作表麵上是放煙‘花’取悅來賓,實際上卻是在炫耀實力,同時要告訴“林國顯”:別以為你們不進港就安全了,那是因為我不想動你們,我真要動你們時,你們就是在港外也跑不掉!
十八艘戰船退去以後,海麵上又恢複了平靜,楊致忠‘摸’‘摸’下巴,連聲道:“好煙‘花’!好煙‘花’!”陳四哈哈大笑,令狐喜兩手一拍,音樂響起,東‘門’慶仔細一聽竟是七弦琴!曲韻亦頗不俗,聽來不但彈奏者是高手,琴也是好琴。心裏暗暗呐喊:“陳四竟然還有這等雅趣?”但想想他連衣服都穿不好,如何懂得樂道?便猜他是劫了某家士紳的船隻或宅院,湊巧得了這高手名琴。
琴聲漸歇,又有笛、簫、琵琶三般樂器響起,樂聲中一個‘豔’裝‘女’子緩緩步出,舞步略顯呆滯,眼神藏著些許憂鬱,令狐喜暗怒,使了個眼‘色’,一個站在這‘女’子對麵的海賊稍‘露’刀刃,那‘女’子這才張口唱了起來,唱的竟是最近幾年才興起的水磨調!此乃昆曲之先聲,這時屬草創階段,尚未成熟,但正因剛剛創興,對時俗衝擊力極大!在這個時代,這等集南北諸調之長的大音樂隻在全世界文化最爛熟的江浙才能聽到!
東‘門’慶是泉州***的班頭,雖然尚未有機會親品此調,但對此調的來曆與妙處也早有耳聞,這時一邊聆聽一邊猜測此曲出處,能琢磨明白的竟不到三四成,後來漸漸進入詞曲中的意境,竟而忘了自身正處狼‘穴’虎窟。那‘女’子一開始是勉強歌唱,偶爾眼光掠到東‘門’慶身上,從他的表情與眼神中似乎看到了什麽,既有些驚訝又有些歡喜,櫻口所出之聲便多了幾分自然婉轉。聽者唱著相互感應、相互‘激’勵,竟讓此調得以盡情!曲停歌畢,美人退去,東‘門’慶卻猶在癡醉之中。
楊致忠雖然讀過一點書,但畢竟已是在海上商圈‘混’了幾十年的老油條,歌舞藝術對他來說隻是應酬,再無法真正地打動他,這時隻笑了笑,道:“好歌舞。”
陳四哈哈而笑,揮了揮手,所有不相幹的人全部退下,隻留下寨中首領。東‘門’慶在曲藝上也隻是一時忘情,見到這種形勢人便收斂心神,隻聽陳四道:“林寨主!我陳四不是個囉嗦的人!今日請得你來,這煙‘花’歌舞隻是盡一點地主之誼,‘交’‘交’你這個朋友!若林寨主肯認我這個朋友,那我便開‘門’見山,與寨主談點對澎湖、石壇兩利的事!”
楊致忠‘摸’了‘摸’下巴,道:“陳寨主可是想建立一條穩固的南洋商路?若是這件事情,小尾老倒也幫得上一點忙。”
陳四嘿了一聲,道:“不止如此!”
楊致忠哦了一聲,道:“不止?”
陳四道:“我想與貴寨合作,以後自寧‘波’以北,入浙江也好,去南直隸也罷,無論哪裏,隻要貴寨的船想去,沿途都由我來替貴寨打點。自澎湖以南,則是貴寨幫我。此外日本那邊的商路,也想請林寨主幫幫忙。”
東‘門’慶一聽,便知道陳四的意思是要和澎湖南北共享商路,彼此呼應扶持。楊致忠一笑,道:“我們澎湖近年來沒打算入京入浙,內陸的生意,暫時還做不上。南麵的生意不說,若說北麵,或者去去雙嶼,最多去去日本,這兩個地方走熟後,也夠我們過活了。”
這話說得平和,實際上藏著暗刺,東‘門’慶令狐喜都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我要去的地方都不是你的地盤,我控製的南洋商路出入口對你有用,你控製的地盤卻對我沒用。
陳四哼了一聲,卻也沒動怒,便指著雙嶼的方向道:“不錯!我現在的勢力是不比雙嶼那幫人大!可是林寨主,挑盟友可不是越強越好啊!我也聽說你和雙嶼那邊的人熟,可你不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文.學網覺得他們那邊的勢力太大了麽?若南澳上寨還沒有破敗,那也就算了。但現在你***得去了澎湖,雙嶼那幫人還會像以前那樣待你麽?那個才小你十來歲的徐惟學,還會叫你幹爹麽?”
這話說得直了,若真是林國顯在此說不定便得大受刺‘激’,這時楊致忠聽了心裏卻隻暗讚陳四有眼光有遠慮,個人感情上並未‘波’動,隻是戲總得演,便微微垂下了頭,不說話。
陳四以為他被自己觸到了痛處,便繼續道:“林寨主,你跟我合作,南北呼應,那是做朋友,做兄弟,我還得叫你一聲老哥!但到了雙嶼那邊,隻怕就給他們打下手!以你的資曆威望,你受得了麽?”
楊致忠搖頭道:“許龍頭、王賢弟那邊,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我想的那樣?”陳四冷笑道:“那是怎麽樣?他們現在已經占了半個東海,但人心不足!眼下許二王直的胃口,東海沒幾個不明白的!等他把東海整個兒都吞了,未必不會去圖謀澎湖、南澳!但林寨主若到了那時才著手準備,怕就來不及了!”
楊致忠聽到這裏才臉‘色’微變,陳六忙打和場,道:“哥哥,今天你和林寨主是初見,大家開心就好。生意上的事情,不如以後再說。”
陳四道:“具體的生意,可以以後慢慢說。我現在是要給林寨主點一條明路!許二、王直貌似忠良,實際上絕不容別人和他們平起平坐!林寨主若肯與我們合作,將來雙方把功業建了起來,大明沿海的島嶼、商路我們大可南北平分!但到了許二、王直那邊,哼!他可沒什麽需要求林寨主你的!等進了他的彀裏,林寨主就得看他的眼‘色’做事了。咱們從大陸反出來海上,為的不就是一個快活麽?若到了海上也得被人拘者,那還有什麽意思!”
楊致忠仍然不說話,東‘門’慶往他這邊傾了傾,道:“舅舅,我看陳寨主的話,‘挺’有道理……”手卻在暗中扯了扯楊致忠的衣擺,楊致忠會意,不等他說完便斥道:“住口!”回頭看了陳四等人一眼,才說道:“陳寨主,你我畢竟是初次見麵,此時就談這等幹係重大之事,似嫌不妥,此議容我三思。”回頭望了東‘門’慶一眼,見他抿了抿嘴‘唇’,便又抬頭看來看月亮,道:“晚了,再不回去,怕船上兒郎們擔心。”說著便起身告辭,道:“謝過陳寨主的晚宴了。”
陳四見他人都站起來了,也不好強留,陳六要送時,楊致忠微笑道:“這幾日勞煩三當家相陪了,這一點水路,就不用送了。三當家也該回家一趟,免得家人擔心。”
他二人走後,陳六坐立不安,對陳四道:“哥哥,你今晚會不會說得太急了?有些話,可以等以後再說嘛。”
陳四哼道:“以後?許二王直是容不得我們壯大的,若他仍傾向他們,那再拖多久都沒用!”
令狐喜卻道:“我看他未必是全不動心!之前他們留三當家其實是有些扣為人質的意思,現在卻不用三當家跟去,那便是對我們放心不少。依我看這次晚宴還是有用的。如今他先回去,多半是要和手下的大將商量商量再做決定。依我看,若他明日派人來回禮答謝,那這事便有五六分希望了。若他們對我們忌憚殊深,連夜開船潛逃,那就是準備倒向許老二、王忤瘋那邊,若是那樣,我們就不能猶豫,得狠下辣手了!”
他們在船上商議未定,慶華祥那邊忽然開來一艘小船,趁著夜‘色’靠近,秘密求見陳六,陳六在陳四的默許下去了一趟,回來後笑眯眯的,陳四問是誰,陳六笑道:“是王四的人,林國顯的那個外甥。”陳四奇道:“他派人來幹什麽?”陳六道:“他問我四哥喜歡什麽東西,又問我四哥有沒有什麽忌諱。”
陳四一呆,令狐喜道:“恭喜寨主!這必是小尾老命他來求見寨主,這人年輕,心裏沒底,所以才會暗地裏來找三當家打探消息,以免出錯。”
陳六道:“對,對!一定是這樣。等明日他來了我們好好招待,盡量促成此事!”
陳四卻道:“好好招待,那不夠!既然這人可用,便得將這人擄住!不但要他盡力促成這件事,以後還要他作為我們在澎湖的內應!”
陳六道:“怎麽擄住他?”
陳四回顧令狐喜:“軍師可有什麽好計策?”
令狐喜眉頭一緊,計上心來,道:“要擄住一個人,莫若投其所好,脅其所短!”
陳四便問陳六:“你在船上多時,可知道他好什麽,或有什麽‘陰’‘私’麽?”
陳六臉現難‘色’,令狐喜忙把話頭接過來道:“少年子弟多好‘色’!剛才那歌妓上來時,那王四竟看得目不轉睛,若寨主舍得,不如就以此為‘誘’,引他入局!”
陳四道:“一個擄來的歌妓,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這‘女’人送給小尾老就算了,讓我送‘女’人給他一個後生小輩,太失身份!”
令狐喜道:“不是送,不是送!我們大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若是順利,不但能‘逼’出他幾句真話來,探出小尾老的真實心思,甚至還能從此籠絡住他,就像寨主所說,讓這小子為我們所用!”
陳六聽了,連叫大妙,陳四也笑道:“這算是美人計麽?好,去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