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零章 回歸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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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鬼政時帶著他的一幫兄弟,悄悄進入平戶,東‘門’慶聽說他們到了,便撥出一筆錢來安置他們,‘交’代的第一個任務,居然是讓世鬼政時派個不怎麽得力的手下去監視‘毛’海峰。

    對於東‘門’慶這個有些奇怪的命令,世鬼政時也沒有問什麽,照做就是——東‘門’慶對他這種工作態度甚是滿意。

    不數日,那個派出去的人就‘露’了餡,被王清溪窺破,鬧到王直那裏,王直便召東‘門’慶責問,東‘門’慶矢口否認,王直也未當眾將東‘門’慶怎麽樣,卻單獨將他叫到內室,責道:“慶官!大家同是商會理事,你這樣做,影響太壞!”

    東‘門’慶道:“王叔叔,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王直喝道:“你還給我裝傻!”

    東‘門’慶將頭一低,便不說話了,可也沒有承認。

    王直道:“以後再不許做這樣的事情了!”

    東‘門’慶回去之後,雖然沒再派人監視‘毛’海峰,但凡有舉動,都不動聲‘色’地針對‘毛’海峰、王清溪二人。比如道別,十八席理事還留在日本的他一一拜會,隻有‘毛’、王二人連封信都沒有。形勢如此,那些想拍東‘門’慶馬屁的商家,見到‘毛’海峰無不側目。眼見東‘門’慶與‘毛’海峰已形成對立,但因這種不和沒有爆發,所以王直一時也無法調解,與許棟說起這事,隻是搖頭,道聲:“現在的年輕人啊!”

    不過這個時候,沒想留在日本過冬的華商已走掉了一大半,許棟、王直自己也正籌劃著南返,大家歸心似箭,對回大明之前商會所發生的這一段不和諧的曲調就不顯得很在意,隻是對商會內部的局勢有了重新的審視而已。

    雙鯉船隊回大明的日子也越來越近,東‘門’慶安排好了各方麵的事情後,才渡海來別鬆浦綾子。晚上要纏綿時,忽覺她肚子微微有異,將臉貼上去,聽了半晌,道:“不會是……”

    綾子微笑著,點了點頭,東‘門’慶哇的一聲跳了起來,興奮、歡喜、意外,諸般感情在‘胸’口堆得滿滿的!忽然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驀地想起在南澳與張月娥離別的前夕自己也是這般心情,想起了發妻張月娥,當時張月娥曾要他發誓不碰其他‘女’人,等東‘門’慶真要發誓時又堵住了他的嘴‘唇’。東‘門’慶此刻想起當時的情景,又是內疚,又是慚愧,心想:“月娥莫非料著了我會……但她仍然愛著我,所以不讓我說出不吉祥的話。”這份愧疚,便又深了幾分,連帶著對張月娥的思念也強了幾分。他在風月場上逢場作戲慣了,但麵對兩個幫自己懷了孩子的‘女’人時,感覺畢竟不同。

    鬆浦綾子見他神‘色’古怪,問:“怎麽了?相公,你不高興麽?我是滿懷著希望,希望能給你生下一個兒子啊。”

    東‘門’慶忙道:“我怎麽會不歡喜!我是歡喜得不知道說什麽好。”想想大海那邊的舊愛,再看看眼前的新歡,一時想著趕緊回南澳見發妻,一時想著多停留片刻陪鬆浦綾,兩邊都掛念,兩邊都不舍得,‘摸’‘摸’鬆浦綾的肚子,對她也愧疚起來,因愧疚而不安,一時衝動起來,心道:“我以後再不能這樣荒唐了!”差點就要發誓“不碰其他‘女’人”!

    不過畢竟是差點。

    鬆浦綾‘摸’‘摸’東‘門’慶的額頭,忽然說:“在掛念大明的妻子嗎?”

    東‘門’慶啊了一聲,仿佛是孩子偷食被抓住了一般,尷尬了好久,才道:“你……你怎麽……”

    鬆浦綾偎依在他‘胸’口,柔聲說:“我早知道你有個妻子,隻是你不知道我知道罷了。其實大明來到日本又娶妻了的男子,有幾個在大明沒有妻子的?”雙手摟緊了東‘門’慶的脖子,哭道:“我不爭什麽,隻求你千萬別忘記我,別忘記我們的孩子!”

    東‘門’慶脫口就道:“你怎麽會忘記你們!我……我心裏對你如何,我雖然說不出來,但難道你體會不到?”

    鬆浦綾埋在他懷中,讓丈夫將自己抱得更緊,哭道:“我體會得到的!體會得到的!可還是害怕啊。”

    東‘門’慶也不用問她在害怕什麽,隻是連連說:“你放心,你放心。”這時又哪裏說得出其它話來?

    鬆浦綾又問:“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東‘門’慶道:“往日本的季風一起,我就回來。”

    鬆浦綾道:“你可別被我‘逼’問,就說不切實際的誓言。萬一那邊的那位不讓你來,那怎麽辦?”

    東‘門’慶說:“你放心!我一定回來的!將來等我在那邊安頓好了,也一並接你回去,好不好?”

    鬆浦綾問道:“那邊那位姐姐,好相處麽?”

    東‘門’慶內心打著鼓,卻怕鬆浦綾不安,道:“你放心,月娥人很好的。”

    “哦,月娥。”鬆浦綾說:“她叫月娥……她是個什麽樣的‘女’子?”

    東‘門’慶道:“你想知道她的事情?”

    鬆浦綾點了點頭,東‘門’慶便將自己如何與張月娥相識,如何與她結親,如何與她分別的事情一一說了,鬆浦綾聽著聽著又‘抽’泣了起來,東‘門’慶問:“怎麽?你不喜歡?那我不說了。”鬆浦綾搖頭道:“你繼續說。”

    東‘門’慶道:“那你為什麽哭?”

    鬆浦綾道:“月娥姐姐和你經曆過這麽多的事情,你們的感情一定很深厚。你在南澳時,是迫不得已才放你出海的。你這次回去,若是……若是她不肯放你回來……”

    “你放心!”東‘門’慶道:“我這次回去,也不能回南澳!我遲早要回泉州的!將來在那裏蓋一座大大的莊園,把你們都接過去住,那時我就再也不離開,再也不出海了,你說好不?”

    鬆浦綾夢囈般道:“真的?”

    東‘門’慶道:“自然是真的!”

    鬆浦綾閉上了眼睛,道:“那時候啊,我們的孩子也會跑了,在那莊園裏,他跑啊跑,跑到一個葡萄架下……啊!相公,到時候一定要做一個葡萄架種葡萄。”

    東‘門’慶道:“你要做什麽,就做什麽,要種什麽,就種什麽。到時候我們就在那座有葡萄架的莊園之中,永享天倫之樂。”

    鬆浦綾眯著眼睛,微微笑了笑,忽又說:“我是很想那一天早點到來,不過我卻不希望你整天跟我們呆在一起。”

    東‘門’慶一愣,道:“為什麽?”

    鬆浦綾眼睛望向窗外,初冬的天空特別幹淨,偶有幾片雲也特別的白,特別的淡,她凝望了片刻,道:“男兒家應該天下啊!相公你是做大事的人,怎麽能被一座莊園困住?我隻希望你一輩子不忘記我,可不希望你時時都想著我——隻有沒用的懦夫,才會沉‘迷’在‘女’人的懷抱裏!”

    東‘門’慶呆住了,問:“那大丈夫又該怎麽樣?”

    鬆浦綾道:“大丈夫應該得到天下間最高的榮譽,然後讓他的妻子陪伴他享有這份榮譽!”

    東‘門’慶大喜,重重地‘吻’著鬆浦綾,道:“我一定會讓全日本的‘女’人都羨慕你,忌妒你!”

    鬆浦綾微笑道:“現在已經是了。”

    兩人又抱在了一起,鬆浦綾下巴抵著丈夫的肩頭,在東‘門’慶看不到她神情的時,才‘露’出一點淡淡的哀傷來。

    東‘門’慶雖舍不得鬆浦綾,但楊致忠那邊卻催的很急,所有船隻、水手也都準備就緒,作為船隊的表率,總舶主是不應該表現得太過留戀家室的。所以東‘門’慶不好久留,隻停了一晚,便與鬆浦綾灑淚而別,臨走前將若紫留下,既是讓鬆浦綾照顧她,同時也是讓妻子身邊有個乖巧的‘女’孩子可以解悶。

    在出發前夕,東‘門’慶已對慶華祥的人事安排做了調整,於不辭、楊致忠等仍保留原職,不過由於商號的力量比之前壯大了數倍,所以他們在華商中的地位、在日本時的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東‘門’慶留下了崔光南掌管自山口以東日本的商務,沈偉為副手,命杜國清掌管自山口以西日本的商務,陳百夫留駐協理。又留下兩隊武裝,分別駐在界鎮和平戶。界鎮這邊的頭領是新五郎,歸崔光南節製;平戶這邊的頭領是新六郎,歸陳百夫節製。世鬼政時的相關工作,隻向陳百夫一人匯報。東‘門’慶不在日本時,若發生重大變故,由崔光南、陳百夫、杜國清、沈偉四人會商,崔光南為四人之首。

    唐秀吉本來也想留下,但東‘門’慶道:“我身邊少不得你。”便讓他繼續作為船隊最大貨船之代舶主。至於總舶主的主艦上,除了於不辭、楊致忠、安東尼等一幹舊人之外,還多了許多新麵孔,其中最顯眼的莫過於島井家和鍋島家的兩個孩子。

    鍋島家的小孩信安是東‘門’慶問鍋島清房肯不肯讓他兒子跟著自己出海,鍋島清房欣然允諾,而島井家則是島井仁主動將他的侄子小三郎送過來,東‘門’慶因見小三郎年紀雖小,但生得聰明伶俐,便也答應了。依照日本規矩,這兩個孩子便做了東‘門’慶的‘侍’童。

    出發這天,鬆浦綾不忍來送,隻讓若紫給東‘門’慶帶來了一套到昨夜才趕製完成的冬衣,用若紫稚嫩的聲音代自己密囑丈夫:“希望相公穿上這件衣服時,便會記得我。”

    東‘門’慶取出來看時,見衣服竟不是日本製式而是大明製式,怔了半晌,忽然明白了鬆浦綾的苦心:她是想到了丈夫回到大明以後得穿大明的衣服,所以特意製成後者,其中用意,正是希望丈夫穿這件衣服的機會更多一些。

    東‘門’慶持衣嗟谘,幾乎就想再上岸去見鬆浦綾一麵,但楊致忠卻已下令揚帆。海風吹得雙鯉旗獵獵作響,東‘門’慶忽然好希望自己也能化身為二,一在中華,一在日本,好同時不辜負兩個愛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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