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三章 陸海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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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維希的心理素質一般,幸好身體不錯,氣暈了過去後不久便悠悠醒轉,指著戴天籌叫道:“還我錢!還我錢!”
戴天籌說道:“我又沒說不還。”不過卻讓他等一等,達維希問等到什麽時候,戴天籌說:“或許明天,或許後天,或許一兩個月,總之你等一等,我總會還你的。”
達維希哪裏肯信?雙方說得僵了,烏姆魯就要打人,卻被李榮久攔住,鬧了許久,聚的人越來越多,連楊致忠於不辭等聽到消息都趕來了,因事情牽涉到王直,便有人去報信,達維希說他認識王直的事情倒也不假,五峰船主聽說後就派了王滶前來處理。
眾人見到王滶,都道:“好了好了!五峰船主終於派人來了,這下必能秉公處理!”
東‘門’慶見王滶來便讓在一旁,要看他怎麽決斷。
王滶來之前已從王直處得知,當初戴天籌本是他幕後一個客卿,後來有事要到南洋去,便向他求了幾封書信,搭了便船南下,經年沒有消息,但他仍叮囑王滶,見到了戴天籌盡量客氣,處事之時也盡量小心。王滶不敢有違,上山後了解事情經過,雙方所說倒無矛盾,便對戴天籌道:“戴先生,這件事情,說來是你的不是。不過現在達維希這邊也沒打算追究什麽,隻想你賠錢。我看,你就把錢賠了吧。”
戴天籌歎道:“王五峰派你來,就是要你來說這兩句話?”
王滶被他說得一陣遲疑,但也不知道自己這麽說有何不妥,想了想道:“幹爹讓我上山秉公處理,我剛才這樣說,有什麽地方不公正麽?”
戴天籌搖頭道:“倒也沒什麽不對,不過我現在手裏沒錢啊。”
王滶聽得眉頭打結,心裏對這人便沒了好感,說道:“戴先生,你若是沒錢,怎麽卻把人家的一船貨物給虧光了!”
戴天籌道:“沒辦法,昨天我見酒好琴好,心癢難搔,說什麽都想要,可惜主人家刻薄,把價錢越要越高,又不肯賒賬,我想自己與達維希一場‘交’情,就借他的一船蘇木,把酒和琴買下了再說。等我以後有錢,再還他不遲。沒想到達維希這麽沒器量,為這點財物就不肯再信任我了。”
他這幾句話說出來,在場聽見的人都覺得荒唐,王滶心想:“這家夥是真瘋,還是裝傻?”
王清溪也‘混’在人群中,這時走了出來,道:“戴先生,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無論什麽原因要了人家的貨都好,這錢,總得還的!”
戴天籌便對達維希道:“我現在沒錢。給你寫張欠條吧。等我籌到了錢就還你。”
達維希一聽尖叫道:“不行!我那一船的蘇木,你想用一張欠條就‘蒙’過去?要是你明天跑了,我找誰說去!”
戴天籌道:“這樣吧,我下山請五峰船主作保。”
達維希仍然不肯,道:“上次就是因為五峰船主的一封信,我才相信了你,誰知道卻信錯了人!這回我說什麽也不要什麽作保,什麽信件!我隻要錢!錢!錢!”
戴天籌無奈,隻好對人群道:“我身邊此刻實在沒錢,在場有哪位能借我一借麽?”
這時在圍觀的人裏,十有八九都是走‘私’商,其中能出得起錢的也有幾個,但有誰會當這個冤大頭,紛紛道:“我們哪裏有這麽多錢?再說咱們又不熟,非親非故的,怎麽借你?”
戴天籌往人群裏一指,道:“徐兄,你我也算有些‘交’情,不如幫我墊一墊吧?”
眾人被他一說,這才發現四大天王之首的徐惟學也‘混’在人群中,各感訝異,石鼇、王清溪等趕緊都來請禮。
徐惟學沒想到戴天籌人老眼不老,竟然發現了自己,又被他指了出來,隻好苦笑道:“戴先生你太抬舉我了!我雖然也有一點積蓄,但那點棺材本哪裏墊付得起這麽大一筆債?你還是找別人吧。”
戴天籌哦了一聲,又對王滶道:“王世兄,聽說你昨天剛剛拜了王五峰作幹爹,我和你幹爹一場賓主,不如你幫我墊一墊吧。等我有錢了,就還你。”
王滶沒徐惟學那麽油滑,直接就搖頭,王清溪道:“戴先生,你這請求也太強人所難!要隻是一筆小錢,大家看在老船主份上,也就幫你墊付了。可這麽大的數目,誰拿得出手?”
戴天籌長歎了一聲,環顧四周,終於落在東‘門’慶身上,道:“慶官,你能幫我墊付麽?”
東‘門’慶二話不說,便道:“好。”
他這句話說得真是輕描淡寫,但一出口,全場嘩然!楊致忠於不辭嚇得一個在左邊扯他的袖子,一個在右邊拉他的手,李成泰機靈,咳嗽了一聲,叫道:“總舶主,你剛才說什麽?我們聽不清楚!”分明是要給東‘門’慶一個下台階讓他改口。
東‘門’慶啪的一聲,輕輕掌了他一個嘴巴,便對達維希道:“那一船蘇木,就算是我買的吧。”
達維希張大了嘴吧,滿臉的不敢置信,叫道:“你要替他還錢?你真的要替他還錢?”
東‘門’慶輕輕笑了笑,對於不辭道:“你這就下山去,把賬目給結了吧。”
於不辭叫道:“總舶主!你是不是昨晚喝多了還沒醒?咱們……”
還沒說完,東‘門’慶已經揮手打斷了他道:“別多說了!去辦!”
於不辭見他意態堅決,不敢再說什麽,連連搖頭,對達維希道:“跟我來吧。”
達維希也聽說這個慶華祥的當家十分豪富,見他願意做這個冤大頭,當真是喜出望外,心想:“昨晚船上出了個騙子,今天上山遇見了個傻子,一來一回,不虧!不虧!”高高興興就要跟著去。
戴天籌忽然道:“等等!”對東‘門’慶道:“我坐他的那艘船,坐了上萬裏海路,那船雖經多了風吹雨打,已成一堆朽木,但在我心中,卻如同糟糠之妻,不忍下堂。慶官你能否再出一筆錢,連船一起買了吧。”
達維希的那艘船已經老得快報廢了,他本想這次在雙嶼另買一艘六七成新的船回航的,聽戴天籌這麽說便大方地道:“你要那船?我送給你!隻要你還我那批蘇木的錢!”
王清溪心中一動,提醒道:“你船上可別是還有什麽寶貨你不知道的!”
徐惟學亦生同感,心想:“多半如此!”
戴天籌睨了王清溪一眼,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達維希卻笑道:“我那艘船確實還有些雜貨,不過不值什麽錢。”
王清溪道:“你最好把雜貨搬空了,說不定裏麵藏著什麽寶貝呢!”
達維希哦了一聲,看了戴天籌兩眼,道:“有理!有理!”
戴天籌一笑,道:“市井升鬥之智,也來測我範蠡湖海之謀!可笑!可笑!”來到東‘門’慶身邊,道:“慶官,我年紀大了,熬不得夜,昨晚與你通宵夜話,如今甚是疲倦,要找個沐浴***、吃飯睡覺的地方,你哪裏可方便?”
東‘門’慶挽了他的手道:“戴先生若暫時沒有其它去處,就先到我哪裏歇著吧。”
兩人聯袂下山,留下一群人在山上議論紛紛,或猜這姓戴的另有奇計,或笑慶華祥的當家這次是遇到了老騙子,東‘門’慶還沒回到別墅,這樁奇聞已經傳遍了雙嶼,成了所有人閑聊必用的談資。
東‘門’慶這一覺睡到了傍晚,戴天籌則足足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梳洗罷才來見東‘門’慶,賓主共進早膳,戴天籌見隻有鹹魚白粥,不悅道:“慶官,你就這樣待客啊?”
東‘門’慶道:“我自己吃的也是這些。因不與先生見外,所以就沒特別預備。你要是不樂意,我讓人另外整治過就是。”
戴天籌道:“若你日常吃的也是這些,那我跟你吃也無所謂。不過我左看右看,都不覺得你是個會過苦日子的人。”
東‘門’慶哈哈一笑,卻是幾分苦澀,道:“商號的生意好時,我鋪張‘浪’費些兄弟們也沒意見。但現在情況不好,我便不敢大魚大‘肉’了,底下的人吃什麽,我也就吃什麽,這樣他們就算口袋癟了點,心裏也好過些。”
戴天籌嘿嘿一笑,道:“我聽說你在日本‘混’得不錯啊。要船有船,要錢有錢,手底下的人才尤其出眾!怎麽落得如斯田地?”
東‘門’慶聽了這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道:“想必是我之前運氣好,所以這船、錢、下屬便都一一有了。如今運氣轉壞了,有船,有錢,有好下屬,也擋不住老天有意作‘弄’!”
戴天籌道:“你之前運氣怎麽個好法?現在運氣又怎麽個壞法?”
東‘門’慶便一邊吃粥,一邊和戴天籌說自己出海後的事情——這是他的發家史,其中不乏得意之處,若是遇到了合適的聽眾他本來就願意訴說,而戴天籌恰恰就是一個最佳聽眾,昨晚他與戴天籌翠屏峰夜話,連一些情感上的事也聊開了,這時再講事業上的事情更是無所顧忌!他是講過古的人,口才便捷,這段古說起來條理清晰、主次分明,早膳用完時隻說到他荒島殺倭,一直說到下午才算大致講完。這時兩人已叫了信安、小三郎來服‘侍’,兩個小的捶‘腿’,兩個大的品茶,
東‘門’慶講完之後道:“戴先生你說,我之前是不是運氣甚好,如今是不是運氣甚糟?”
戴天籌一笑,道:“運氣你是有的,可也不是一直都好。你能走到今天,主要是在一些重要關口上都選對了路!可是我聽你方才的述說,似乎你在歧路上選對了之後,卻還不知道為什麽這麽選是對的!”
東‘門’慶一愣,有些不解。
戴天籌笑道:“看來你到現在還有些懵懂呢!好,我來問你,當日龍造寺起兵圍攻鬆浦,來勢洶洶,你為何援手?真的為了義氣麽?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鬆浦淪陷,後果如何?”
東‘門’慶笑了笑道:“那時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雖然一開始情勢不妙,我也煩惱過,害怕過,不過在決定了要打之後我就覺得:我一定會贏的!後來果真贏了,你說,我的運氣是不是很好?”
戴天籌聽得一呆,隨即大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哈!”
東‘門’慶問:“先生你笑什麽?笑我靠運氣麽?”
戴天籌笑道:“靠運氣有什麽好笑的?自古能成大功業的人,有哪個是沒幾分好運氣的?不過這些人除了運氣之外,通常還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常常能在一些樸素‘迷’離的情況下,選中那一條正確的道路!而且他們的這種選擇,有時候並非基於情報,甚至不是完全看清楚了局勢,但後人若縱觀他們的一生,又會覺得,他們的許多選擇又不完全是靠‘蒙’!其中實有一種非道理所能言的理路在!他們的這種本事,我們隻能稱之為天賦了。”
東‘門’慶笑道:“先生是說我有這種天賦?”
戴天籌笑道:“應該有。不過人也不能總是靠天賦!特別是在經驗與智慧能解決的情況下,就不必靠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了。就拿你當下遇到的困境來說,若你能將眼界放得更高、更遠一些,掃清‘迷’霧,統觀全局,那你就會發現,現在困擾著你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什麽!”
東‘門’慶本來是半躺著和戴天籌閑話,聽到這裏悚直了身子,將側耳聆聽的信安、小三郎打發了出去,才道:“請先生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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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盤點那邊掉到十名開外了,請大家多多支持,撐一撐吧。
:-d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