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零章 不合時宜的小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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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姑爺來了!”

    小紅偷偷叫了一句,然後便和許夫人多到後麵去了。過了一會,東‘門’慶進‘門’,許夫人在後麵掀開布帷一角偷看,見東‘門’慶臉上竟有少許不安,心中大喜,將布帷輕輕放下,帶小紅從後麵走了。

    夫妻倆久別重逢,張月娥方才脫困,東‘門’慶按理說應該安慰她,但他重婚不久,心中有愧,一時不好開口,張月娥本應該起而大鬧,但聽了許夫人的話後卻忍了下來——開始是忍,後來看看東‘門’慶經過一年多的風風雨雨,眉宇間頗見滄桑,心想:“他在外麵,也不容易。”竟憐惜起來了,歎了一聲,過來給他脫下外衣,換了便服,道:“海上的日子苦吧?”語氣竟是平靜得出奇,就如丈夫才去串‘門’回來。

    東‘門’慶這次是硬著頭皮來見發妻,已做好被她打罵的心理準備,怎知張月娥竟沒鬧,暗中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道:“還好。”‘摸’‘摸’她的肚皮,道:“孩子怎麽沒的?和許棟有關麽?”

    張月娥一聽眼淚便忍不住往下掉,道:“和他倒沒關係,都是我不好……”

    東‘門’慶趕緊安慰道:“別哭了,想必是這崽子和你我沒緣分。反正我們都還年輕,再生就是了。”說著幫妻子抹眼淚。

    張月娥點頭而已,問他餓了沒,東‘門’慶說這次會議開得長,還沒吃東西,張月娥便到後麵的小廚房煮了一鍋稀飯,端了一碟鹹菜鹹蛋,出來陪丈夫吃。兩人聊著些家常閑話,全沒一句要緊,張月娥忽道:“餘姚那個,好相處不?”

    東‘門’慶手中的調羹頓了一頓,道:“有些‘性’子。”便又繼續喝粥。

    張月娥道:“我不求別的,隻盼你平安。但你也別為了別的‘女’人,就忘了我!”

    “胡說什麽!”東‘門’慶道:“咱們是一輩子的夫妻,現在是,老了也是,死了也是!”

    張月娥臉上‘露’出既欣然又傷感的神‘色’來,有些哽咽,卻還是竭力保持平靜,道:“我知道。”見丈夫已經用完膳食,便收拾了碗筷,回來偎依在他懷裏。

    東‘門’慶撫‘摸’著她的臉道:“這胎記好像淡了。”

    提起這個,張月娥有些不太高興,道:“可惜遇到娘親晚了,敷‘藥’不及時,這胎記去不盡。”

    東‘門’慶在她臉上胎記處輕輕吹著氣,說:“去不盡也好。我就愛你有這胎記,沒有了反而不習慣。”

    這件屋子不大,但在夫妻二人的輕聲悄語卻充滿了溫暖,東‘門’慶在澎湖一住就是半個月,每天晚上都竭盡所能,希望能讓張月娥再次懷孕。

    半個月後夫妻作別,場景又如當日南澳離別之際,張月娥知道丈夫要去日本,先一日已到媽祖宮求了平安符,讓他貼身帶著,以保平安。

    開船之前,東‘門’慶忽將徐海喚來,表他功勞,升他為副管帶,職位與李承泰相捋矣!

    許夫人聽說此事後,笑容溢於顏麵,小紅道:“那個徐海又不是咱們親戚,夫人你幹嘛替他高興?”

    “我哪裏是替他高興!我是替月娥高興!”許夫人道:“‘女’婿升了這徐海,說是功勞也沒錯,但依我看,更多的還是當著大家的麵給你小姐的麵子!好好好!這個‘女’婿還算有良心,咱們以後的日子好過了!”她雖有個兒子在南澳,但因許棟的緣故,已決定依‘女’兒‘女’婿過日子了。

    東‘門’慶在澎湖的這段日子裏,眾部屬已經將船隻安排好了一支比從日本回來時大一倍的船隊!這次吳平從滿剌加回來,不僅帶回了滿船的香料,還帶回了七‘門’佛朗機大炮,十二‘門’小炮,火槍二百支,***無算。香料準備到雙嶼賣了再購入生絲諸物,至於槍炮***則在內部消化——在卡瓦拉布拉帕等的訓練下,此時慶華祥內部能熟練‘操’槍者已達二百五十餘人,‘抽’出其中善‘射’者,亦足以組成兩支百人火槍隊了。

    這次前往日本,人事安排與來時頗不相同。吳平、於不辭、安東尼、唐秀吉等仍然隨行。考慮到楊致忠年紀有些大了,東‘門’慶也不讓他前往,而命他繼續經營內陸的入貨渠道,張維則繼續鞏固福建沿岸的近海接濟,不過中心則由月港移向石湖。

    東‘門’慶又讓東‘門’康著手整理東‘門’家和慶華祥商號在人脈與渠道上的對接,盡管東‘門’霸還不肯原諒東‘門’慶,但以當前的形勢論,東‘門’家要想發展已不可能不駁接上慶華祥的勢力。實際上除了東‘門’霸一人比較頑固之外,無論是東‘門’度還是東‘門’序都認為兩者應該結合,東‘門’度甚至已經明確告訴東‘門’慶他願意進入慶華祥接受節製,隻是此事東‘門’霸始終不肯點頭,所以事情便有些阻滯,最後在東‘門’度與東‘門’序的努力下,雙方各退一步,由東‘門’康來作為中間樞紐,將東‘門’一族的陸上勢力與海上勢力連接了起來。

    除此之外,東‘門’康還負責著與浙江謝家的聯係工作。他本身也是一個秀才,論斯文勝東‘門’慶多矣,論氣質亦更近一個書生,‘性’子又夠柔順,且是東‘門’慶的至親胞弟,由他代表東‘門’慶去應付謝家正是合適得不能再合適的人選了。

    雙鯉船隊先到石湖停了一停,一是送東‘門’康、楊致忠、張維上岸,二是讓東‘門’慶與謝素素道別。謝素素在石湖望眼‘欲’穿,才盼到丈夫回來,原打算作長廝守,不料東‘門’慶說隻住一晚就走!謝素素心中又是失望,又是不舍,嘟噥道:“這才成親多久,你就要去那麽遠的地方,拋下人家一個人孤零零的……”說著就伏案哭了起來。

    東‘門’慶才從張月娥處回來,半個月來習慣了張月娥的寬容,這時見謝素素使小‘性’子,眉頭大皺,心道:“說到通情達理,素素可比月娥差多了!月娥受了那麽大的委屈,對我可也沒一句重話!更沒讓我心煩!”心又向澎湖那邊偏了偏。

    謝素素哭了好一會,見東‘門’慶也不來勸慰自己,忍不住罵道:“你……你沒良心!”

    東‘門’慶哼了一聲,道:“我不去日本做生意,怎麽維持這個家!又不是去玩,什麽叫沒良心!”

    謝素素道:“不去日本難道這個家就維持不下去了?我們謝家從來沒人去過日本,還不照樣過得好好的!”

    “無理取鬧!”東‘門’慶別過頭去不管她,謝素素發起嗔來,‘性’子使得更狠了,開口閉口均以閣老派係、方伯嫡傳自居,東‘門’慶最煩的就是謝家自居尊貴,怒道:“我知道你家出過個閣老,出過方伯,可你們也不用整天放在嘴上!哼!閣老方伯的子孫?嘿嘿!靠祖宗過日子的,算什麽好漢!你丈夫我靠自己闖出來的天下,那才是真本事!”

    謝素素這時尚未悟出丈夫所忌所惱為何事,手指指著他不住地顫抖,叫道:“你……你……你忘恩負義!”她這句話,分明是內心深處仍以謝家肯招東‘門’慶為‘女’婿為一種恩惠,以自己肯嫁給東‘門’慶為一種俯就!

    站在她的立場,這麽想倒也正常,但東‘門’慶卻從不這麽想,聽到“忘恩負義”四字倏地站起,冷笑道:“我忘什麽恩?你謝家對我有什麽義?你謝家是很尊榮,可惜都是虛架子!哪比得上我東‘門’慶有錢有勢來得實在!”一拂袖,全不管謝素素伏案大哭,竟然就走了!第二天已要出發,當晚竟也不回來休息!

    謝素素被撂在那裏,整個人呆住,直到墨兒進來,她才又哭了起來,連罵東‘門’慶沒良心!晚飯也不肯吃了,墨兒知道若不是東‘門’慶來軟語相求她定不肯動筷了,就來尋姑爺,東‘門’慶這時正和戴天籌楊致忠等議事,水蝦蔡和牛蛙守在‘門’外,將她攔住,墨兒自以為出自謝府,對牛蛙等從來不放在眼裏,見他們敢攔自己,不悅道:“我是來尋姑爺的!”

    水蝦蔡道:“什麽姑爺,這裏隻有當家,隻有總舶主!沒什麽姑爺!快走快走!裏麵正在議正事呢!”

    墨兒叫道:“我們家小姐不肯吃飯了,你知道不?要是餓壞了我們家小姐,你擔當得起不!”

    牛蛙笑了起來說:“她又沒病沒痛的,自己不肯吃飯,關我們什麽事?”又對水蝦蔡道:“這種千金小姐,就是嬌氣,哪有嫂子大方!”

    墨兒雖然氣嘟嘟的,但心思靈巧,聞言問:“什麽嫂子?”

    牛蛙道:“就是月娥嫂子……”忽被水蝦蔡打了一下,才趕緊住嘴。

    墨兒還要問時,屋內東‘門’慶喝道:“外頭什麽人再吵鬧?”墨兒趕緊叫道:“姑爺,是我,墨兒!小姐不肯吃飯了,你快去看看!”

    東‘門’慶在屋內怒道:“胡鬧!沒見我們正議正事麽!水蝦,把她趕走!”

    水蝦蔡和牛蛙便來趕她,墨兒猶不肯走,一邊推開水蝦蔡牛蛙來趕自己的手,一邊叫道:“姑爺,姑爺……”

    忽然房‘門’打開,墨兒才一喜,但走出來的卻不是東‘門’慶,而是徐海!他微‘露’刀刃,輕喝道:“走!”

    墨兒被他的煞氣嚇得一個哆嗦,哪裏還敢再說一句話來?趕緊走了。在餘姚時謝府上下對東‘門’慶都十分傲慢,謝素素主仆二人也都受到了影響,以至沒‘弄’明白這場聯姻中雙方真正的位置,直到徐海亮刀,墨兒才有所醒悟。

    她回到房裏後將事情跟謝素素說了,謝素素怒道:“打狗也要看主人!他這麽待你,分明是沒將我放在眼裏!我這就去找他!”

    墨兒趕緊牽住了她,道:“小姐,別去!”

    謝素素卻誤會了她的意思,啊了一聲,道:“對!我幹嘛要去找他!我不去!我就在這裏等他來求我!他這次若不給我個說法,我就不吃飯了!”

    墨兒經過了剛才的事,想法都與之前大不同了,心道:“咱們這個姑爺好大的霸氣,小姐這樣做,未必行得通……”隻是口中卻不敢說出來。

    謝素素忍著饑餓,以氣惱填肚子,誰料東‘門’慶根本就不去揣摩她的這些小家子心思,第二天一早直接前往碼頭,祭了媽祖後便揚帆出發,竟連個口信也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