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 戰前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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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的大名並非都是傻瓜,討伐島津家的行動發展到隨時可能開戰的地步,一些稍有遠見的豪傑都已看出這個事件中處處閃現著東‘門’慶若隱若現的影子。

    東‘門’慶派出使者氣勢洶洶前往薩摩問罪的第二天。山口。大內家。

    “這些唐客,根本就是有意要和島津家過不去!”相良武任是反對聲援北九州商盟的:“這件事從一開始東‘門’慶就有預謀!島津家截斷了慶華祥的外海航道,東‘門’慶想打擊島津家,卻擔心鬥不過,所以才將我們拉下水!我們不能落入東‘門’慶的陷阱裏去!大內已經和平了很久了,何必為一個外人而陷入對我們沒有一點好處的戰事!”

    “沒有一點好處?我怎麽覺得無論怎麽算我們都有好處!”陶隆房冷笑!他是主戰派,大內家靜下來,相良武任便占上風,大內家動起來,陶隆房和他旗下的戰鬥機器才有話語權!對他來說,大內家的軍隊太久沒動靜才是最大的損害!而且他認為,這次就該支持東‘門’慶發動戰爭,不管東‘門’慶是勝是敗,對大內家都有利無害:“慶華祥是外客,他就算戰勝了也不可能占領薩摩的——從他上次不敢不撤出水江城就可知道!所以他如果戰勝了,東西可能擄走,但土地帶不走!不管他取得了多大的戰果,最後城池土地都仍然會落在我們日本人手上!我們大內家是北九州商盟實力最強的支持者,到時候慶華祥要怎麽處置薩摩,一定得跟我們商量。”

    相良武任大聲道:“可是我們大內家和薩摩隔著數百裏,不可能隔著那麽遠去統治一塊飛地!”

    “我們不用直接統治,”陶隆房冷冷道:“隻要我們有權力決定誰是這片土地的統治者就行了!”

    “哼!”相良武任以冷笑相待,冷笑,可不是這個老和尚常有的表情:“那也要戰勝了才行,我可覺得以北九州商盟這幫烏合之眾,南下數百裏去攻打薩摩的地頭蛇乃是勝少敗多!”

    “我也覺得勝少敗多,”陶隆房笑道:“可慶華祥敗了不是更好嗎?那樣我們就可以以保護他們為名,逐步接收他們在北九州的財富與商路,甚至趁勢吞並平戶、五島!若我們能包攬從大明源源不斷運來的生絲,用財富來武裝山口的軍隊,大內家一定會重新崛起的!”

    類似的論調,也在水江城響起:“慶華祥如果勝了,我們可以借著他們的勢力更上層樓!慶華祥如果敗了,咱們就趁機接收整個‘肥’前。我料一旦戰敗,協助東‘門’慶的華商擔心被排擠出日本一定驚慌失措,到時候我們若能給他們提供強有力的幫助,這些人一定會投靠我們,隻要加以籠絡,就可以讓他們成為幫我們運送大明貨物的船夫!”

    說這話的,是鍋島清房,他本是龍造寺家的‘女’婿,在龍造寺隆信的祖父、父親遇難後,他的母親為了保護年紀尚小的隆信,下嫁給了鍋島清房,讓隆信成了鍋島清房的便宜兒子,也正因為這個緣故,鍋島清房對龍造寺家也更加忠心。

    可是這時龍造寺隆信卻不大讚成鍋島清房的策略,他臉上的兩塊‘肥’‘肉’抖了抖,說:“這樣的三心二意,隻怕會惹出大禍來!心誌不堅的人,是成就不了大業的!”

    鍋島清房一怔,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少年並不如自己原先想的那麽孤弱。“是啊,他可是家兼大人臨終前親點的家族繼承人啊!”鍋島清房想起了家兼的遺言:“能興我龍造寺家的,必是圓月!”想到這裏,他嚐試著問道:“那麽主公的意思是……”

    “別忘了,信安(清房嫡子)還在他們那裏,而我也是他們立的——我們早被東‘門’慶給綁得緊緊的!慶華祥一旦受損,我們是很難獨善其身的!”龍造寺隆信說:“這次隻怕大多數家族都不會真心幫慶華祥,個個都首鼠兩端,可我卻打算全力出擊,狠狠地賭一把!這樣的話,一旦北九州商盟大獲全勝,不但龍造寺家會在此戰中重振聲威,東‘門’大人也一定會顧念我們的忠誠而有所回報的!”

    清房對隆信的決定大感驚訝,可仍然有些擔憂地說:“但萬一他們敗了呢?”

    “不是‘他們’敗了!現在大家已經綁在一起,如果敗了就是‘我們’敗了!”龍造寺隆信道:“我聽說,東‘門’大人在大明那邊也有很深厚的根基,如果這次我們盡了全力而仍然不幸敗了的話,那我們就棄了水江城,合族隨東‘門’大人退到大陸去,在那邊重整旗鼓,然後卷土重來!”

    如果說他剛才那番話隻是讓清房驚訝的話,那這一番話就讓清房感到驚駭了,眼前這個少年竟然有如此的想象力——雖然是很危險的想象力,可清房卻從中看到了一種剛斷,一種給人帶來***感的氣質!

    “就應如此,才是中興之主的氣質!”清房想,至於少年人思慮中不成熟的地方反而可以原諒,因為自己能以經驗與謹慎為之補足。

    南北九州距離不遠,很快,東‘門’慶的使者就到達了薩摩,這個使者帶來的不是一份和談的書信,簡直就是一份通牒——要島津家限時將扣留的貨物歸還北九州商盟,否則後果自負!

    “哈哈——”島津貴久仰天大笑起來:“後果自負?當我島津是水江城龍造寺家麽!”他連半點猶豫都沒有,就下令將使者剔發剔須,趕出城去!

    對此,伊集院忠朗卻有保守的意見:“主公,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分明都是東‘門’慶的‘陰’謀!他是要挾北九州諸豪族來攻擊我們啊!咱們現在這樣,不是落入他的全套了麽?”

    島津貴久冷笑著反問:“那你認為大內家、龍造寺家、鬆浦家,這些軟蛋會真心真意幫他作戰嗎?”

    伊集院忠朗不說話了,島津貴久大笑道:“一群根本就無心作戰、隻想湊熱鬧的軍隊,就是湊到十萬大軍也沒用!東‘門’慶若隻是自己來,也許還有幾分勝算,但帶了這麽多拖後‘腿’的家夥,我卻敢斷言他必敗了!”

    “主公所言甚是!”島津日新齋也道:“不過我們仍不可輕率,真正作戰時仍需謹慎!”

    “父親放心好了。”島津貴久道:“我雖然料定對方必敗,卻並不想一開始就和他硬碰硬!咱們是本土作戰,有地利的優勢,戰爭拖得越久越好,不用著急。我想先取守勢,嚴密防範,把他們拖得疲了,拖得跟隨他的豪族給他搗‘亂’,那時再給他們當頭一擊,彼軍一定潰散!我們便可挾打敗北九州商盟的威勢,一舉稱霸九州!而且慶華祥一敗,鬆浦、龍造寺勢必衰弱,那時我再招引其他華商,令他們以薩摩為據點,那以後從大唐來的船隊,就不會再往平戶,而往鹿兒島了!到時候我們軍雄財大,西日本的霸業便指日可待!”

    當下命鐮田政年增築坊津,將戰船收回塢內,避免在海戰中無意義地損耗戰力——那是島津貴久也知水師非慶華祥的對手,又派新納忠元領兵巡視北境,以防北九州商盟的軍隊借道陸路或是從薩摩、‘肥’後之間登陸,又命種子島惠時、種子島時堯父子整治火器,以抵抗慶華祥的火器優勢,又讓島津日新齋親自前往大隅向肝付兼續示好,希望姐夫能在這個“危難時期”拋棄成見,一致對外。

    不久,為了對抗咄咄‘逼’人的北九州商盟,一個由薩摩挑頭的南九州商盟成立了。

    兵者,國之大事,瞬息萬變,雖然眼前的局麵是在東‘門’慶的推動下形成,但也並非所有的形勢都如他所料!島津貴久的態度比他預料中要強硬得多,而鬆浦家集結起來的隊伍也讓他大感失望。

    這一次,鬆浦隆信沒打算自己出征,而隻派了籠手田安經率領五百步兵相助,反倒是龍造寺那邊‘精’銳盡出,為了這次大戰竟是將整座水江城都變成虛防,甚至貢獻出了超過半數的積存軍用糧食。

    北九州的豪族都在嘲笑龍造寺家:“人家慶華祥的事,你這麽積極幹什麽!”但東‘門’慶卻對隆信倍加讚賞,認為他年紀雖小,處事之果斷卻遠勝許多自以為老辣之人!

    “他龍造寺是我立的,若我們敗了,覆巢之下無完卵,水江城就算還留著幾千兵馬又有什麽作用?若我們勝了,又有誰敢侵犯龍造寺?就算水江城被占領了,我們以方勝之軍,也隨時能奪回來!可惜啊,並非所有人都這麽想。”

    沒有這麽想的人裏麵,也包括鬆浦隆信,可是在這個形勢下,鬆浦隆信的猶豫也是無可厚非,因為就連東‘門’慶自己也沒有必勝的信心。

    戴天籌見東‘門’慶憂形於‘色’,問道:“慶官,你在擔心?”

    “嗯。”東‘門’慶道:“鬆浦的猶豫,北九州商盟內大多數人的猶豫其實都情有可原,因為我們沒有必勝之算。”

    戴天籌問道:“‘肥’前一戰中,你有勝算麽?”

    “沒有。”東‘門’慶道:“可是我們不能期待運氣啊!”

    “我現在要跟你說的不是運氣,而是大勢!”戴天籌道:“你莫忘了,在平倭略背後,還有陸海策在。你已經與謝家聯姻,王五峰對你與士大夫的聯係還有期待,隻要他對你還有期待,就不會看著你敗亡,不會因為你在薩摩戰敗了就拋棄你!所以現在整個***都不看好你,對你來說反而是好事。因為你聲勢若是太大,王五峰怕你威脅到他隻怕還會給你小鞋穿,但現在你有敗亡之憂,他為了確保華商的整體不受損反而會暗中支持你,萬一你真的打敗了,他多半還會出頭‘挺’你!”

    這幾句話把東‘門’慶說得心中一定,道:“先生是說,我就算打敗了也不怕?”

    “對。”戴天籌道:“挑起這場華倭‘混’雜的戰爭,最重要的就是打‘亂’整個九州的國屬觀念,‘混’淆華、倭界限,讓中國人介入日本的軍務政務成為常態,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態發展到現在這個份上,薩摩一戰無論勝敗,都無妨我們推動平倭略了。戰爭,可以改變很多觀念,讓戰前認為不可能的事情變成可能。所以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份上,你已經不需要考慮其它東西,隻要想著怎麽勝利就是。”

    戴天籌這幾句話並未涉及這場戰爭該如何打的具體戰術,但對東‘門’慶來說卻比任何戰術貢獻都更加重要,因為這番話消除了他的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