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探邪教 驚見妖人 輕涉險 孤身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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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慕容正堪堪躍至後牆下,忽聽一聲大喝,急忙躲進牆角陰影。
回頭看去,隻見十餘丈外一玄衣漢子站在月光裏,身材相貌依稀便是劫持自己的人,此時並無黑紗蒙麵,他那長條形臉上,一條刀疤自鬢角斜至下巴,看著分外嚇人。
隻聽他咋咋呼呼又道:“躲什麽,快出來,老子早瞧見了。”慕容正聞言更吃驚,但看他目光似乎並未瞧向自己,正自拿不定是否該出來,見左首五六丈處假山後閃出一人,陰惻惻、皮笑肉不笑道:“蘭師兄這等大呼小叫幹啥,兄弟隻不過想去瞧瞧你擄來的絕色女子罷了。”此人身高不足四尺,渾身沒四兩肉,幹瘦的黑臉上一雙賊眼左顧右盼,一看便是個好色貪財的奸滑之徒。隻見他兩肋後掛著一個小包裹,想來裏麵是一對薄翼。
隻聽那刀疤漢子道:“原來是候師弟,為兄奉命擄人才自回來,便得堂主傳令,因總壇來了人,召集各彪、各伍頭目,仰天殿議事,其他頭目皆得令陸續到來,唯尋不見師弟你,想不到竟在此相遇。為兄所擄女子乃堂主看中,難道你亦想染指麽?你我雖分屬兩堂,身為彪主,但教規森嚴,難道你便不怕萬蟻穿心、淩遲碎剮嗎?”
那矮小奇醜的姓候漢子不由一陣哆嗦,呆在當地,似乎明白教規森嚴殘酷,心有餘悸,不敢妄發一言。
刀疤漢子瞧在眼裏,便飛縱過來,輕撫他肩背道:“好了,事既未發生,為兄絕不在堂主前提起半句。咱們該走了,若去得遲了,恐怕堂主怪罪”。
瘦小漢子頓時如釋重負,點一點頭,二人飛縱而去,轉過假山牆角往前麵疾馳而去。
慕容正心中更驚,想那“天劫教”教規森嚴以至於斯,怪不得有目前聲勢,不由的鏟除魔窟的決心更堅。
又一想,“天劫教”總壇來人定然有陰謀詭計,心中不免升起千丈豪氣,覺得不去探個明白,加以阻止,豈不要成千古罪人?哪把自己處身龍潭虎穴,吉凶險惡難測掛在心上?
當下側耳細聽,那高大雄偉壯麗的殿內隱隱傳出人聲,又四麵一瞧,闐寂無人,因月亮下山,遠樓近亭更見幽暗。慕容正知道天已將亮,更不遲疑,一個“白鶴展翅”上拔三丈,落在琉璃瓦麵上,便捷如狸貓,伏身疾行,來到殿脊,當真輕如落英飛絮,全無一點聲息。
殿脊上有幾處明瓦,想必是白天采光之用,好在此時外麵黑,裏麵卻燈光通明,不必擔心影子落下去,饒是如此,慕容正亦不敢大意,輕輕俯身下窺,大氣都不敢出。
隻見殿內空曠恢宏,兩邊牆上分列數十支粗如兒臂的蠟燭,照得殿內纖毫畢現。正對門是一彩雕壁畫,金碧輝煌,北麵牆上高掛兩幅中堂,左邊一幅掛著一隻巨大人頭蝙蝠身怪物,爪執雙乾,右邊一幅畫著一隻巨大人頭蜈蚣身怪物,執一把鋸齒奇劍。
畫中怪物,皆凶相畢呈。張牙舞爪,似乎要生齧活人,平添恐怖陰森的氣氛。中堂兩側有一副對聯,寫道:“銀蜈出世豪傑授首,碧蝠振羽綠林歸依。”上書橫額“兩堂神威”。
慕容正看得心頭火起,若不是打定主意探聽“天劫教”總壇來人的原委,隻怕早已跳下去挑戰。
中堂兩側外緣,兩行大可合抱的擎天柱一直排至門口,其間各距兩丈。此時殿內人頭濟濟,坐有多人。
首座那人須發虯紮,紅衣似火,身形奇高,坐著竟似站著一般,隻是瘦弱非常,恰似一截麻杆。第二個正是方才的奇矮、精瘦漢子,身著藍衣,神情木訥。第三個卻是女子,身著綠衣,甚是嫵媚,眼波流轉,風情萬種。
左邊人頭蝙蝠身的中堂下坐定一雞皮鶴發的老太婆,身著黃衣,躬腰曲背,蜷曲太師椅中,竟似蹲著隻幹瘦猴兒。她這一邊,一溜排坐著高矮、胖瘦十二個奇彩異服的怪人,個個肋下掛兩小包袱。
右首人頭蜈蚣身的中堂下坐定一威猛老頭,身著黃衣,須眉灰白,麵紅似火,一雙大手青筋畢現,放在椅扶手上。他這邊亦是一溜排坐十二個奇彩異服怪人。第一個肥頭大耳,獅口虎目,渾身虯肉,身著紅衣,活似一截鐵塔。第二個正是方才臉有刀疤的漢子,此時換上了藍衣。第三個是女子,但麵色青黑,寬腮窄額,奇醜無比,身著綠衣。餘人亦三個一組,各著淡紅、藍、綠衣,三個綠衣人卻非女子。
見此陣勢,慕容正心中暗驚,想不到“天劫教”隻兩分堂,便有這麽多武林高手,當真不可小覷。複又尋思道:“看那兩個黃衣老嫗、老漢當是堂主無疑。座下三人,想來便是紅、藍、綠三彪主,其餘三人一組,想必是一彪分轄三伍,每一個便是伍頭了。隻不知一伍又統轄多少人。但總人數,想必不下於千數。”
正自沉思,忽聽門口一聲高叫:“佳客到。”靜寂中分外響亮,平添幾分陰森、嚴肅的氣氛。隻見殿中眾人齊刷刷站起。
稍傾,四名勁裝佩劍漢子引進一人,雙方各舉手,胸前交叉行禮,然後落座。
慕容正仔細一看,不由大奇,原來來人道髻高挽,身形瘦長,正是“川蜀五毒”中老大“落英飛絮劍”無塵。驚奇之餘,心中暗歎,想不到這無塵武功已臻上乘,竟如此貪寶愛珍,冥頑不化,以至於誤入“天劫教”,助紂為虐,終將受人唾罵,可見泰山易移,本性難改,冥冥中確有一種力量主宰。
正自沉思,忽聽蜈蚣堂堂主洪聲道:“天信使者到此,不知有甚好消息?”慕容正自思道:“原來無塵老道做了‘天劫教’的天信使者,想必是傳遞消息的信使吧。隻見無塵神情一肅,站起身來,朗聲道:“教主令諭……”
說到這裏,廳內眾人刷地站起,個個神情肅穆,殿內鴉雀無聲,呼吸聲幾乎可聞。無塵繼續道:“蝙蝠堂範無瑕堂主、蜈蚣堂施雄振堂主聽諭,因日前金主完顏阿骨,大舉攻遼,不日便可滅之,至遲後年初春便可集結金軍大舉進攻中原。金主密令教主加緊行動,鏟除抗金力量,尋找日月神劍手下落。奪得神劍,號令武林,以作內應。我教唯你們蜈蚣堂、蝙蝠堂力量稍弱,望你二人與眾彪主、伍頭,齊心協力,網羅人才,壯大力量,暗殺反金抗金武林人士,不辱使命為幸,爾等明白否?”掃了眾人一眼。
瘦小惡婆範無瑕、威猛老漢施雄振,各道一聲:“明白。”眾人高呼三聲:“教主奇謀,天下無敵。”呼罷,分賓主重新落座。
稍傾,無塵鷹目一張,又道:“兩年前,我教派出幾千教徒打聽日月神劍手下落,終於在兩個月前發現其在漠北赤石山無風穀隱居……”
聽到此,廳內眾人皆驚“哦”一聲,要知日月神劍手乃武林盟主,手中神劍號令天下武林,無人敢抗拒。故此正是“天劫教”最大勁敵,聞聽有他消息,一眾教徒如何不驚,當下斂息屏聲傾聽。
慕容正聞言,亦自大奇,他已兩次聽人說起這個神秘的武林盟主。見他竟令這幫武林敗類聞聲色變,心中無形中產生了崇敬景仰之情。若能拜他為師,能學就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非但血仇可報,更能為國為家,抗拒外侮,盡自己一份力,當下更是用心傾聽。
無塵注意地看了眾人一眼,續道:“因確知那老不死身染絕症,教主即刻調度人馬進行圍剿,幾乎傾盡教中在北方的全力,更邀了四位退隱了的武林前輩,暗器、陷阱布置了十多天,結果還是隻將他殺成重傷,不知逃往何方,神劍亦未得手。反被他殺了三四十教中好手,那四位前輩首當其衝,無一生還……”
廳中眾人聞言瞬時噤若寒蟬。
慕容正聞言心中大快,繼而又生擔憂,隻是心中向往之情更甚,一時思潮如湧。
無塵掃了眾人一眼,見一個個嚇得不敢出聲,心中暗暗罵廢物,表麵不動聲色,還故意笑得一笑道:“各位不用擔憂,那日月神箭手已負重傷,又患絕症,想必活不多日,如今要緊的是找到他,得到神劍,才是當務之急。我教因此一役,頗傷元氣,是以目前無力向武林泰鬥少林、武當采取行動,隻是殺了幾個抗金決心最大的家夥,略示懲戒,尤殺雞儆猴罷了。”
慕容正聽得暗中切齒。隻是暗忖不可輕舉妄動,強自忍耐。
隻聽無塵話鋒一轉,向範無暇、施雄振問道:“北方武林,以少林、武當、華山三派最有實力,近日教主已布置人手進行密切監視。待我教元氣恢複即可采取行動。到時二位堂主亦需前往馳援,將其一舉殲滅。南方武林則屬丐幫聲勢最大,丐幫人手雖眾,頂尖高手卻如鳳毛麟角,以爾蝙蝠堂、蜈蚣堂一眾高手,破之如石擊卵,不知二位可曾動手?”
範無暇、施雄振聞言老臉一紅,囁嚅半響,隻聽範無瑕道:“這個……老身與施堂主確曾派得力人手阻殺丐幫長老,卻不料為一白衣少年所阻,結果……結果……”囁嚅半晌終於一咬牙道:“結果死了三個,隻逃回一個,而且此四人皆是兩堂紅、綠彪主,不想竟至慘死。”
無塵老道聞言大驚,鷹目大瞪,奇道:“難道他們遇見的是長身玉立的佩劍少年麽?”
施雄振咬牙恨聲道:“據回來的蝙蝠堂綠堂主言,此人正是如此形象,而且出劍似閃電怒雷,快得無法形容,難道天信使者認識不成?”
無塵老臉一紅,怒聲道:“豈止認識,本道還曾身受一劍之仇,沒齒未忘,正欲投效‘天劫教’報仇血恨。”
慕容正聽得心中暗怒,忖道:“原來這牛鼻子之所以投入‘天劫教’竟還有這一層原因。”
方想至此,隻聽施雄振仰天一陣大笑,聲似洪鍾,半晌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天信使者放心,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若這小子知趣,便當躲得遠遠的,否則若讓你我遇上,自當同仇敵慨,合力把他收拾了,‘天劫教’亦少一勁敵。”
方說至此,忽聽一聲尖叱:“何人敢偷聽?”眾人一驚,轉頭一看,隻見瘦小惡婆範無瑕手指廳頂明瓦,又大叱一聲:“還不與我下來。”右手一揚,數枚亮閃閃的銀芒電射而出,“噝噝”聲中射穿明瓦,突入夜空。
便在此時,一聲“哈哈”哄笑,有如龍吟鳳嘯,殿前落下一紫衣少女,輕如落葉,點塵不驚,隻見她怒斥一聲道:“好一班無知狂妄的惡徒,竟然認賊作父,殘害同胞,天理難容!還不與我磕頭認罪,改過自新。”
原來慕容正伏在明瓦上偷聽,不想天色漸明,那範無瑕眼尖,被她瞧見瓦上有一黑影,當下喝叫出聲,同時打出一把見血封喉的“五毒銀針”。
慕容正本待乘機掩走,但自思人地生疏萬難躲藏,更皆聽說在楓林中擊殺的三人,竟是“天劫教”兩堂的紅、綠彪主,可見此時廳內的紅、綠彪主當是新補充的,這些彪主,武功自然在伯仲間,雖然高深,位屬世間一流高手,但尚非自己對手。至於那些伍頭,武功自然要差一籌。那無塵老道雖然強盛許多,亦非自己之敵,剩下的便隻有範無暇與施雄振了。
再一想,自己身處迷宮,丐幫長老,絕無法令人前來援助,若不趁機將惡人一舉殲滅,日久生變,恐怕世間更多慘劇。有這些念頭,當下再不猶豫,現身挑戰,這也是他年輕,才敢以身犯險,獨闖虎穴,該有此磨難。
且說眾人見殿前降下一天仙也似的美少女,俱都呆愣了一下,倒是蜈蚣堂堂主,施雄振最先醒悟過來,“哈哈”幾聲梟笑,走下堂來,嘴裏叫道:“小美人,怎麽跑到這裏來了?莫非你等不及本大爺了。快些回去,本堂主迅即就來。”
說著時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已縱出殿來,左手五指如鉤,便抓慕容正腕脈,正是一式分筋錯骨手。原來他居心險惡,一麵用話分對方心神,一麵下毒手,欲一舉擒獲,揚臉在一眾教友前。在他以為,一個女子,縱然有些武功,又怎能不手到擒來?
孰料慕容正既然入了虎口,自然處處戒備,焉能輕易就擒,隻見他雙足頓處,斜掠一丈。施雄振一招落空,呆了一呆,似乎未想到對方有如此矯捷的身法。但也隻是一呆,立即雙手齊出,一招“雙龍出海”疾扣慕容正手腕,這時使出十成功力,身法快如鬼魅,一閃而至。
慕容正無論如何閃避,皆在對方控製之下,心中大吃一驚,更不敢輕視,立即使淩雲步中一式“龍翔淺底”。滴溜溜一個旋身,閃至施雄振身後。
施雄振滿擬此招定能擒人,不料眼前一花,人影頓失,麵對一眾同教,他的這個臉可丟大了,當下一個轉身,眼中凶光大熾,狂吼一聲:“好個臭丫頭,看我不撕了你。”便欲施出絕招。
便在此時,殿內一聲尖叱:“施老兒還不嫌丟臉麽,快給我進來。”聲如女鬼悲嘶,鑽入耳鼓,陰森可怖。正是惡婆範無瑕。
原來她的武功又要高出施雄振,早已看出殿外紫衣女子身懷絕技。有道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對方既敢來,定有把握脫身。若將她誘入殿來,,或許可以擒獲,當下出聲喝止。
“天劫教”中蝙蝠堂、蜈蚣堂,表麵平等,實則權在範無暇,施雄振不敢不聽,盡管怒發衝冠,也值得怒哼一聲,拂手退入殿內。
範無瑕冷笑幾聲,做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道:“小姑娘,你敢進來麽?”
慕容正仰天一聲清嘯,聲如龍吟,朗聲道:“在下正是來收拾爾等魑魅魍魎,休說進殿,便刀山火海又有何懼!”說罷“噌”的一聲,拔劍出鞘,飄身入殿。
正是:誌破魔窟身履險惡,名垂千古正氣長存。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