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養護設施的教會其實並不大，類似一棟民居，不過比起普通的民居來，卻多了一個後~庭院。

    後院連接著廚房，少年此刻就在廚房裏。

    “來嘍！——”

    隨著少年故意拉長音調的一聲招呼，最後一道料理被端上了簡易的餐桌。

    聽到聲音，原本坐著的修女以及那群孩子們，一個個都站了起來，儼然像是某部影像資料裏第三帝國獨裁者召開會議的情景。

    “你們這是幹什麽？坐下，坐下！一家人有什麽好拘束的？！”少年把手裏的料理放在臨時搭湊起來的那條長長‘餐桌’上，招呼著大家坐好。

    之所以確認是餐桌，是因為上麵已經擺放了不少的碗筷，不過所謂的碗大多是使用黏土經過簡易燒製的，同時也是為了這頓早餐準備的。

    長長的餐桌其實是用幾塊破舊的木板下麵再墊上兩條凳子以及數個木xiāng zǐ堆疊拚成的，畢竟以前養護院裏吃飯也就是那麽一兩樣粗陋食物，現在卻是近二三十個不同菜色的料理，沒有一條“大”餐桌是不行的。

    無論是雞鴨魚肉炸製的熟食，還是豬牛肉烹製的料理，或是蔬菜湯、咖喱飯、海鮮粥，總之每一樣都在挑戰著這些孩子們的忍耐極限。

    “開動吧”少年直接坐到了特意為他留下的、位於丸子和修女的中間首席位置，開口吩咐道。

    在取得修女二藤院的首肯頷首後，所有養護院裏的孩子們都閉目在胸前劃著十字，用虔誠感激的語氣默頌著：“感謝主在這末日的黑暗中賜予我們光明，給予我們食物，願主與我們同在，阿門！”

    “切，就那不知道做了什麽才會受這種刑罰，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男人？他連自己都拯救不了，還”出身神道教的丸子自然對於上帝沒有任何敬畏之心，特別是自己主公的功勞被人給搶奪後那就更加義憤填膺的口無遮攔了。

    “就是嘛，要感謝主公大哥哥才對，最少妾身身為神明也是出過力的，這些個凡人”小時雨同樣憤憤不平。

    “閉嘴！”少年對於這種掛在口頭上的感激壓根沒興趣，他更在乎的是一種其樂融融的家的感覺。

    “”

    如果是之前有人這樣說的話，所有孩子都會投以略帶仇視的目光，然而現在見識過天堂般美好的幼小心靈再回想起之前地獄般的過往，所有人心中對自己的信仰都有了一點動搖。特別是跟隨丸子他們去了十六區購物的孩子們，幾乎要步入‘猶大’的歧途了。

    “範桑，請你約束自己屬下的言辭，對主的不敬就是對我信仰和人格的侮辱！”身為修女的二藤院絕對是一個虔誠的教徒，要不也不會拚盡全力把養護院硬是維持了那麽久。

    “好啦好啦，咱們可不可以都少說兩句，你看這些料理都快涼了，再不吃的話味道會差好多的說。”少年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夾心三明治的感覺可是大大不妙，所以他隻能率先抓起超市配套紙質餐碟中一個看上去金黃誘人，聞著也是香味撲鼻的雞腿把它把它遞給尤加利。

    “尤加利做個示範開動吧，算是幫大哥哥一個忙好了。”

    看到因二藤院的發言而變得略帶仇視目光盯著丸子她們的孩子們，少年隻能從熟悉的尤加利身上找突破口，要不這早餐還吃不吃了？

    尤加利顯然明白他說的意思，重重地點了點頭。那意思就是說——“大哥哥，你看我的吧。”

    “這是溫柔的大哥哥送給我們的，快點開動吧，涼了就不好吃了哦。”說著，尤加利連忙招呼起旁邊想吃偏偏又有所顧慮的孩子們。

    其實孩子們早就眼饞這些美食，隻是之前要等大哥哥，再來就是剛才的那場小波折，所以當他們看到尤加利接過金黃的雞腿，狠狠地啃了一口，眼睛立刻眯了起來，一臉享受的樣子後，這吸氣聲不斷響起，甚至還有吞咽口水的聲音。

    “二藤院姐姐，你也吃~”少年再次抓起一個雞腿，用幾乎是哀求的眼神示意身為院長的修女，注意一下孩子們蠢蠢欲動去卻又努力克製著，把期盼的眼神看向她的舉動。

    “孩子們，在謝謝天主恩賜的同時我們也要謝謝範尼烏斯大哥哥賜予我們可口的食物，開動吧。”

    看看孩子們，再想想自己適才也有失禮之處，二藤院就接過了雞腿，優雅的啃了一小口。

    有了她的示範作用，孩子們頓時歡呼一聲，隻是一小會功夫，幾乎每個人的左右手上都各抓著一塊雞腿或是土豆餅炸肉，又或者是炸蝦天婦羅，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看到一切步入正軌，丸子她們也端著咖喱飯在猛刨，少年就站起身來對二藤院說道：“二藤院姐姐，我去看一下門口那些孩子，這裏就拜托你了。”

    “好吧，你去吧”二藤院大概猜到了少年害怕自己在的話，這些孩子吃得不夠盡興，加上可能擔心外頭武彥他們的處理能力，所以要離開一下。

    在用眼神阻止了丸子和小時雨企圖跟隨的舉動後，少年離開了簡陋的餐廳，推開了那扇因年代過於久遠會發出了「嘰——」刺耳響聲的門，隨後走到了前庭院中。

    這裏和養護院裏悠然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美食當前，對於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吃過肉，甚至有生以來都沒有吃過油炸肉食的流浪乞兒來說，這超市裏的熟食無疑是無上的美味。

    每個人在武彥和兩少女開始分發的時候就按耐不住了，殘酷的末世教會了孩子們隻有搶奪才能生存下去，什麽禮義廉恥都是狗屁不通的屁話，甚至是饑餓和死亡的導向標。

    爭搶不可避免，強壯點、大點的孩子已經雙手各抓著一塊熟食，甚至嘴裏還含糊的吞咽著另一塊。不過即使這樣，他們並沒有離開反而是繼續圍著，一邊吃，一邊盯著沒有被抓在手上的美食並不讓外圍的孩子們擠進來。

    這就導致了一個問題，稍微強壯並且身體康健的孩子搶先占好了位置，而那些身體較弱以及年齡很小的孩子就吃了虧，甚至還有好幾個孩子都沒有搶到食物。

    摔倒了爬起來，搶不到的幹脆要別人手裏的，用腳踹的，用手推的，要不是武彥等大人還起著震懾作用，恐怕東西早被搶光了。不過在他們沒能注意到的地方，大孩子搶奪欺淩小點孩子的事還是繼續發生，哭聲和哀求幾乎是這裏的主旋律。

    少年的眉頭皺了起來，因為他看見了自己最不想見到的場景。

    一個四五歲的女童，年齡和之前自己抱著的大頭女孩一樣大，不過她要瘦小得多，大概隻有七八十公分那麽高，纖細的身材看著非常單薄，尤其是她的腦袋，比身體還要大。一看就知道兩人應該是患了相似的疾病，不過兩者的際遇卻有天壤之別。

    此時沒有搶到食物的她，眼見擠不進去，嘴巴一扁，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

    而最讓他揪心的是一個眼盲的小女孩被擠得摔在地上，撐在地上的小手不時被其他的孩子的腳踐踏而過，疼痛讓她流下了眼淚卻沒聽到她的哭聲，咬緊的嘴唇，倔強的抽動鼻翼呼吸著那噴香味道的她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來加入搶奪。

    安頓好其餘孩子，在少年走後跟隨著走過來的修女見到這不友愛的一幕，眉頭輕輕一皺，正要開口說什麽。

    “停下，全部給我停下！——”少年幾乎是忍著眼淚，怒不可遏的高聲喊道。

    猶如晴天霹靂般的聲音讓所有人都呆愣住了，甚至有的孩子還因此嗆到或摔倒。

    “武彥，你要是這樣辦事的話就給我滾！”

    少年搶先一步奪過武彥手裏的袋子，順便一腳把他踹倒在地，而後從袋子中拿出一個雞腿來到盲眼的女孩麵前，扶起她，蹲下身將雞腿遞到她的嘴邊。

    女孩抽動著鼻翼貪婪的猛吸著那噴香的氣味，可手卻沒敢接，嘴也沒有張。

    “主公啊，小的該死，小的辦事不利，請您就饒恕小的一次吧。”武彥嚇得亡魂皆冒，要知道這可是家主盛怒之下的命令，沒有任何轉圜餘地。哪怕是不知道自己具體錯在哪，但隻要家主說錯了肯定是自己錯了，如果不能求得原諒的話，自己恐怕又得回到從前最後可能比這些孩子的下場還慘。

    “主公，歐吉桑雖然沒盡到職責，維護好秩序，可末世就是這樣子，弱者永遠都會被優先淘汰掉的~”年紀較輕的少女看見武彥把頭磕得一片血肉模糊，想到這一路上歐吉桑對自己姐妹的照顧，也忍不住壯著膽抬起頭來替他申辯了幾句。

    “主公息怒，小妹年少不懂事還請您饒恕他們，拜托了！”年長的姐姐被mèi mèi的舉動嚇得臉色蒼白，再次重重的磕了個頭把臉埋在地上的俯首著等待少年最後的裁定。

    “我知道這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我不管你們rì běn人是怎麽想的，總之在我的眼皮底下絕對不容許這種事情的發生。沒有秩序的混亂，不但會湮滅人性和良知，也會讓人看不到未來的希望！”

    “記住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否則你就自我放逐吧。還有繼續你之前的工作，我想你應該不會讓我再失望吧。”

    “謝謝主公，小的小的絕對不會再讓您失望”

    在地獄走一遭的武彥趕緊再次趴俯著磕了個頭，而身後的兩少女直到此刻才鬆了口氣。

    “丸子，把車上的傷藥給他們敷一下。”

    少年早就瞅見聽到動靜齊刷刷趕來的養護院內所有人了，所以他就索性走向正用異樣眼神盯著自己的二藤院。

    “二藤院姐姐，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在此之前能不能請你幫個忙，組織好這些孩子們的進餐，要知道我和武彥他們都不是這塊料，拜托了！”

    “好吧，你盡管放心。”

    “對不起這位大人，小妹年少不懂事多有冒犯，還請您寬恕她一回。有有什麽過錯的話就責罰我吧，求您了！”一位被扯破衣裳，臉上還有烏青痕跡的男孩子以連滾帶爬的姿勢跪在少年的腳下，收手撐地的俯首磕了個響頭懇求道。

    “哥哥——”

    眼盲女孩哪怕疼痛流淚都沒哭出聲的嘴裏終於傳出擔憂的童音。

    “少年，為什麽你會認為是你mèi mèi冒犯了我，而不是我應該為自己的失誤向你們道歉呢？”少年蹲下身扶起男孩，將雞腿交到他的手裏才附耳說道：“很高興看到你是個盡責的好哥哥，你懷裏為mèi mèi搶奪的炸肉餅就留給她，這是你的一份心意。而這雞腿則是我的一份歉意，還請收下。”

    “啊~”男孩瞪大了眼盯著自己從未被這麽溫柔對待過的人，淤青的眼眶中淚水盡力的忍住。

    “把肉餅給mèi mèi吃吧，不夠再拿，從今天起，你和你mèi mèi就是我範尼烏斯家的一員了，暫時就住在養護院吧。”

    少年很欣賞男孩對mèi mèi的嗬護，他心中最柔嫩的部分被刺痛了一下，想想不知身在何處的幾個mèi mèi，他就覺得無論如何也要褒獎這種行為。

    “謝謝主公，我什麽都能做也願意做，隻要能每天給我們吃個半飽就非常感謝了！”男孩被巨大的驚喜弄得不知所措，除了學著武彥般磕頭就是語無倫次的想證明自己的價值。

    “記住以後不要再說這些話，每天都要吃得飽飽的，這是我對你們的唯一要求。”少年扶起男孩將他盲眼的mèi mèi牽著交到他手中囑咐道：“要好好照顧mèi mèi做個好哥哥。”

    說完少年並沒有走開，而是轉頭看著頭大如鬥的小女孩，因為頭和身體比例的不協調，使得她看上去有些恐怖，就像魔鬼怪嬰一樣。

    “來，過來別怕~”少年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溫柔的朝著女孩招手，並從袋子裏取出一塊炸蝦天婦羅來。

    小女孩先是一愣，眼淚也忘了掉，怯生生地看了看他，最後可能是之前少年對盲眼女孩展現的溫柔打動了她，或許是禁受不住美食的yòu huò，終於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接了過去。

    其實這女孩除了大頭之外，身體的其它地方都很正常，不過相對普通的小孩子要纖細得多，那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造成的。

    “來，幫哥哥帶這位mèi mèi去喝些粥，別讓她噎著了。”少年朝養護院裏同樣是大頭的女孩招了招手，因為他看見女孩同病相憐的目光和幾次欲張口懇求卻不敢的模樣。

    “來，以後你們就是姐妹，不是親生的卻是患難與共的姐妹，要記住哦。”少年將兩隻小手拉到一起囑咐道。　

    亟不可待的小女孩邊似懂非懂的點著頭，邊把另一手裏的炸蝦天婦羅狠狠地啃了一大口，鮮美的滋味讓她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滿臉的幸福。興許在她小小的幾年生涯中，能夠美美地吃上一次肉，就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時刻了。

    當然還有更幸福的事情，身旁養護院的大頭女孩見到她這幅模樣，就把自己剛從餐桌上拿了的一個雞腿給了她。 

    小女孩這次沒有害怕，美美地抓了過來，就這麽一口炸蝦一口雞腿的好不幸福。

    不過才剛啃了沒幾口，小女孩就像想起了什麽抬起了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笑著看她吃東西的兩人。

    “吃哥哥姐姐吃”稍稍猶豫了一下，她舉起了雞腿遞向少年另一手裏的大半個炸蝦就直接送到了大姐姐的嘴邊，目光之中流露出的緊張和期待，純真得讓人心疼。

    “你吃”養護院的女孩不忍心咬下去，努力克製著自己的**吞咽著口水拒絕著。

    而少年心中最為柔軟的地方瞬間被觸動了，沒有任何嫌棄，蹲下身在她手裏的雞腿表皮上輕輕地咬了一小口。

    小女孩收回雞腿，看了看被咬的地方，或許是很滿意他咬得很小口，咧嘴一笑，她自己開始啃了起來，再一次吃得幸福不已。而炸蝦卻硬是塞在大姐姐的手裏，用著含糊不清的語氣命令道：“吃姐姐也吃”

    從始至終，修女就在旁邊看著，沒有說話，然而少年的表現，讓她既欣慰又感動。

    這些在末世中失去親人或是被遺棄的孩子們，一直以來都是受人鄙視和欺辱的存在，尤其是那些身體畸形或有缺陷的孩子，更加受到別人的嫌棄。

    然而自己救回來的這位少年看向‘她的孩子們’以及另一些孩子的目光卻是清澈而祥和，沒有一點旁人那樣的厭惡，就像她對待他們一樣。還有眼下這溫柔的舉止，如同一個天使，要知道平時很多人連靠近都不願意，更不用說吃她們手中的食物了。

    受到大哥哥和院長姐姐的影響，養護院的孩子們沒有選擇回到教會的餐廳用餐，而是自發的留下來幫助院長姐姐和武彥他們分發食物，甚至還在丸子的指揮下把簡易的‘餐桌’和所有的食物都拿過來與其他的孩子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