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洞滾十載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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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烏潭弟子,無人不知六年,無人不曉道途。
六年,乃烏潭弟子武道一坎,入門之時大多弟子都還尚是繈褓嬰孩,自出生算起,直至烏潭內,成六年身,方可進道途洞。
道途凶險,修為不到的弟子本不該入洞,可烏潭自古有雲,廢者修六載不得道,於我烏潭無用,需俱滅洞內。本意就是溫軻常常放在嘴邊的那句話,烏潭不收廢物,廢物不配習那烏潭萬千驚世武學。
傳武道修煉之時,有天時地利人和之言,天時乃絕世功法,入門納氣之引,地利則是靈氣脈絡,風水之談,人和便是習者天賦高低。
若要想快速上證大道,問鼎武途,則者缺一不可。
所以烏潭一代鼎盛熄滅之後,便會傾其所有出世尋人,為的是衣缽接傳,此間定然選擇天生武骨之輩,於繈褓至烏潭來,這段時間也是烏潭傳承者唯一出世的會,可這個限製並非能製得住所有人。
溫不樂何等的狡詐,烏潭有六圖禁氣咒,若是沒有掌潭以梵滅印解開,則可zhì fú出潭人,使之血氣紊亂,所以他從不自己出潭,而是引渡他人前來給他送東西。
為何最後在九州之隻剩下曹光咫一人,那便要從溫不樂的習慣來找dá àn了,五長老溫不樂,出了名的心狠辣,性情怪異,所以戾氣秉性皆是與其他長老形同陌路,整日搗騰一些怪異事物,為同門所不恥。
一人送物後,便無法出潭而去了,隻得葬身於烏潭之外。五長老幾個春秋下來,才恍然知曉僅剩一人可供驅使,當下隻得停下研修,好為溫軻今後出潭有點照顧。
溫不樂尋弟子而暢遊九州,原本不想收弟子,隻想布下萬般棋子供今後使用,誰知仍是遇到了溫軻,他溫不樂雖是外人看來不務正業,實際上學識淵博如海,他人看不出的東西,他倒是一目了然。
僅在嬰孩之時,溫軻便因克死雙親而被村內人丟出村口,此子尚在繈褓,可稀鬆眉眼間卻是彌著駭人戾氣,溫不樂心大駭,久久不能平息。而後傳道授業,溫軻被他自小帶大,心已然有了說不清道不盡的父子情誼,甚至直追爺孫,隔代親,更加難舍。
“你師父我一生沒有半點血脈存世,小軻,自我收你入烏潭來承托我姓,你便是我溫不樂的血脈了,”老頭儀態形容甚是古怪,可紅光滿麵蒼髯卷卷,頗有仙態,他以為刀,掌起刀落正削那偌大的熒紅亂岩,“所以,莫要給我丟臉。”
溫軻身子瘦弱,肩上負石高壘,細細數來竟有六塊,少說也有近百來斤,可男孩來上並無半點吃力,隻是臉色有點難看道:“對不起,師父,他們都說我是個廢物,我若是入了道途洞,那便一去不複返了吧……”
“盡說些胡話!”
師父突然高聲罵道,嚇得溫軻身子一顫,肩頭石板晃動似要跌落,可倏地又被男孩生生止住墜勢,穩將下來。
溫不樂停下頭上的動作,抬首望向自家徒弟道:“他們懂什麽,你這小子雖不承天勢,但卻是得天獨厚,所謂厚積薄發,便是現在隻有鍛體又如何?”
“可是……可是紅夜說想要自道途活著回來,至少也需要提氣境啊!”溫軻眼眸下垂,鼓起腮幫子。
見腳下巨大的燦鴻玄鐵岩露出內馥,散發赤色熒光,熠熠生輝,溫不樂咧嘴道:“怎地,她不讓你去道途洞,想叫你逃跑?那女娃娃啊,倒真是不錯,不過她的話雖對,卻不完全對,小軻,師父我要是說你不管闖哪個洞天福地,鬼穴魔窟,都能平安歸來,你信是不信?”
溫軻怔了片刻,小小年紀,竟是緩將眉頭輕壓下來,學著師父一般咧嘴笑道:“信!”
溫不樂點頭,揮掌起落間輕聲道:“小軻,師父有一句話,你切記住了。”
“烏潭龜縮,不苟於世。”
“嗯,道途茫茫,莫要忘了。”
溫軻蹲下身子,而後上下起伏,哼哼哧哧道:“可是師父,紅夜說這叫韜光養晦。”
溫不樂聞言並不發怒,隻是少有地歎了口氣:“為師被騙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摸到門檻兒了,卻仍是無法說動自家徒兒啊……”
“師父莫要在意,徒兒定然謹遵師命!”溫軻急道。
溫不樂深深望了溫軻一眼,最終低頭繼續削起燦鴻玄鐵表麵的岩塊。
數月之後,溫不樂成劍有十,他此生研習萬般造業,可終究還是不勝鑄劍之道,出劍十柄,且不說造型難以入眼,便是十柄燦鴻劍模相同,成劍後也各有不同,雙側無鋒,劍尖之上四寸乃極細,往上則越發寬闊,雖說尾端細窄,可尖頭兒也鈍似半圓。
“小軻,能忍麽?”
溫軻伏在床榻,放鬆了身體道:“這般疼痛都忍不了,如何破道途洞。”
溫不樂點頭,大袖一揮,那澎湃內力頃刻間噴薄而出,凝成耀眼的青縷實質,那內力好似綢緞縈繞十把燦鴻糙劍,提拔起來懸在梁下:“肩井,神堂!”
四道劍尖調動轉移,直取男孩背上兩側對應的肩井穴與神堂穴,細窄前段兩寸破膚入體,溫軻咬牙,雙攥緊,一張漲紅的小臉幾乎擰作一團。
心疼徒弟,溫不樂動作稍緩,但卻是沒有停下:“魂門,意舍。”
又是四柄燦鴻,在青色內力調動下往男孩背部穴位墜去,一般入體,卻是沒了寸有餘。
此次四劍貫奔入凶龍壓身,溫軻不由痛而大叫,麵色由紅轉白,冷汗直流,近乎暈厥。
“蒼龍入海。”
言罷,最後兩劍乃紮進入海穴,四寸盡入,溫軻痛得呼不出聲,竟是兩眸一翻,眼前一黑,當場休克了去。
溫不樂收回內力,覆於溫軻頭上,輕輕撫摸道:“小軻,我之所以把時間拖到如此,不是怕你過不了道途洞,而是望你莫要一不留神,毀了那道途洞啊,肩井神堂可防天威,魂門意舍可守戾心,蒼龍入海可作終障,燦鴻玄鐵自古有壓靈鎮氣之能,想必能保道途洞一時。”
良久,溫不樂收,似乎是覺著自己有些老糊塗了,撫掌拍頭笑道:“毀了便毀了,反正十載一過,這洞已是無用之物了,你毀了它,師父也不會怪你。”
畢竟是思戀之物,哪怕將反,也舍不得任由它被抹了去。
擇日,道途洞外隻有一人,是個五六歲的天真孩童,可男孩赤身弓腰,背上落劍有十,配列有序的糙劍豎在背上,遠遠一看,恍然使得溫軻的小身板更顯瘦小了。
深深吸了口氣,這一代烏潭十人眾,最後一位入道途洞的男孩,邁開步子,投足進洞。
金色光輝瑩瑩不斷,如滔天長河滾降落下,席卷萬物為之己用,如龍似虎吞滅詭道萬千,直震得道途洞搖搖欲滅,瘦小的溫軻吃力睜開眸子,望向那金流湧動的源頭,望向那個沒於輝芒浩氣長存,遺世獨立之人。
“你不讓我登天,那我溫軻便承托浩瀚地海,轟於天上,隻叫你滾將下來!”
那於浩海金芒聳立的男子聽得溫軻之言,當下神色大怒,天威一墜下溫軻腳下地麵翻湧炙熱,背上肩井神堂穴上四劍倏爾戰栗。
四劍鳴鳴不止,溫軻居然迎著洪流站起身子,弓腰垂臂,他仰頭嘶吼一聲,背後二穴四處上糙劍猛然飛出,同時四道血水迸出如電,糙劍墜地滾入洪流消失不見,可那殷紅血水拍擊在壁,卻始終不離溫軻穴上傷口,如紅綢纏掛藕斷絲連。
“爾敢!”
那身影一僵,隻得再加聲勢於口。
溫軻不為所動,步步為營,男孩背後如同生有血紅巨翅,那血液居然好似流之不盡一般,刹那間迸出擎噸,化作遮天血海長翼,攀粘壁石迎向金流。
“道途道途,化道為途!”
男孩口念念有詞,步速加塊,眨眼間由緩步轉向小跑,而後竟然向前弓腰傾身,背後六劍錚錚亂響,溫軻雙臂順勢向後飄起,麵朝那金湧人迅猛奔衝起來。
入岩口之下四層,劉默雲等人不得進,溫軻獨自一人緩步走下,八方有聲不斷聚攏過來,鬥笠少年輕輕閉眼,站定身子,耳廓抖動。
金河血海!
這地脈,當真如烏潭道途洞一般。
隻可惜這一次,在下沒有十載前那般一無是處!
溫軻冷笑間猛然睜眼,眼眸一開,那金海就如十載之前一般迸湧而來,排山倒海氣勢宏偉不可言表。
少年扯下鬥笠,放聲大笑。
笑罷他單握拳,足下岩麵居然在一握一擺碎裂六尺有餘,氣力在頃刻間爆發如潮,並非當日在大梁邊境對陣趙升宣時可比,那老黃頭為溫軻購置的橫紋掛衫猛地朝天騰起,在後如同孔雀展翅,原是少年一個抽身弓腰,拳頭下扯轟在地上。
一拳裂地,氣勁掀伏,巒岩被隱地破碎,撐起連綿數十丈的筆直漣漪,孱石亂翻,恰好抵住了那滔滔金河的墜勢。
溫軻出拳後也無半分停頓,借勢縱身於層層碎岩,腳踏岩上,單抓著鬥笠,劍眉下壓,傾身衝刺。
此刻,少年身後並無滂沱血海相助,可戾氣卻是在他壓眉間隙節節攀升!
少年眼眸翻起,見那金光扭曲幾番,逐漸凝出個虛幻的人影兒來。
“差遠了!”
溫軻嗤笑一聲,他腳下運輕功提縱之術,此乃烏潭絕學明龍步,有曰步狂如風,姿態萬千,奔走霄明勢威悍龍在即,速度迅猛快如電閃,當下已是幾個呼吸便衝了十幾丈遠,來到那虛影跟前。
稀鬆平常的破鬥笠被溫軻高高舉起,而後唰的一聲自上而下揮將下來,恰好掃在虛影臉側:“給我好生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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