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惹社稷為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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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青年的劍終究快不過溫軻的身法,何況抵著一扇木門?

    那劍光閃來,垂臂少年抽身躍過沿欄,恰好飛到對麵欄上,溫軻幹脆一屁股坐下,正對著那扇插著劍刃的門。

    這裏離長劍尚且還有一兩丈的距離,下一刻,門被青年單推開,他的目光凝在對麵欄上垂臂而坐的少年身上,先是眉頭一皺,折算了一下距離,心念這少年好快的身法,嘴上卻壓低了音色質問道:“騰燎從裏頭頂得上牌麵的爪牙我幾乎都見過,你又是何人?”

    溫軻輕聲笑道:“我之前就說了,我是請閣下看熱鬧的人。”

    “看什麽熱鬧?”

    青年當下知曉深淺,這少年雖然來頭古怪,可身了得,若真不是自己的敵人,最好不要無憑無據地招惹。

    “你聽,樓下是不是很熱鬧?”溫軻眼簾低垂,側耳傾聽,下方此刻的確很是嘈雜。

    青年拔下切在門上的玉柄劍,懸在背,皺眉道:“明人不說暗話,你提到梅花腹,定然知曉其深淺。”

    垂臂少年抬眉道:“我隻是覺得有趣罷了,你要是不想說我便不問,換個問題,青州邊境這兒有個滅匪大會你不會不知道吧,我剛才看了看,區區俗武偽提氣的水準,便能統領一支近十人的隊伍,這樣的比例算下來,你這個偽上武該擺在怎樣的位置呢?”

    “我並不是滅匪大會的人,”青年握著劍刃的始終沒有鬆過一分,他舉頭如是說,“我來這裏,隻不過是為了找一個人罷了。”

    溫軻眯眯眼,見青年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他也就不再去問,歎了口氣道:“好吧,既然如此那祝你好運了,這末屯四周一共有八個帶著殺氣的人正在逼近你我所處的這個位置。”

    “在下世家龐連,少俠今日若能助我一臂之力,他時我人歸世家,定然入列客卿之席。”

    溫軻聞言輕聲道:“世家龐連,大得過九州一國麽?”

    垂臂少年一語驚人,青年恍然失神。

    樓上正靜作一片,倏爾一人言語乍起,聲如洪鍾,直震得四麵木梁輕輕搖晃道:“素問餘公子身了得,前些日子交後深有體會,可真如我家主人所說,餘公子雖功夫駭人,可這腦子卻不怎麽好使!”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溫軻側目,順著聲源望去,隻見一人披頭散發,噌噌幾步自梯下拔身而起,背後一口碩大的板刀刀光黯淡,奇黑無比。

    那人雙腳剛落地,後頭便有道人影緊接躍上,與他不同,這人皆是素衣潔淨打扮,身負板刀者雖是領頭,站在人身前卻如同個寒酸落魄的乞丐,不過他似乎毫不在意。

    披頭散發伸將板刀抽出,那刀寬厚無鋒,眼瞅著就是極重的樣貌,刀身讓男子掌帶落,哐的一聲砸在木麵上頭,下方木塊本就年久失修,上覆全是掩人耳目的擺設,經這麽一糟蹋,瞬間被鑿出個窟窿。

    劉原聽著掌櫃頭頭是道了半餉,見他越聊越起勁,不由心煩悶,正要找會脫身,隻聽得頭頂一聲響,抬麵瞅到一段刀身如洞探頭的老蛇,反麵露出,正要滑落,卻被一力硬生生提住,止了墜勢。

    見那披頭散發的男子似乎力氣不夠,提著板刀的臂青筋暴起,麵上紅腫,溫軻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勸你們打鬥的時候注意一些,這驛站年久失修,大多地方都脆弱無比,稍有不慎便弄壞了,到時候賠起錢來,可不是幾兩銀子的問題了。”

    好不容易將板刀拾起,男子換了位置扛在肩頭,也不生氣,隻是冷眼掃向坐在一頭欄上的溫軻,朗聲道:“這位少俠莫非也是餘家派來的人?”

    話語間,又有幾道身影自另一邊竄上來,溫軻老神在在:“你們打歸打,不過打完記得告訴我,樓下那匹梅花腹是誰的,我想向他買下這匹馬。”

    那男子一愣,隨後笑道:“梅花腹配美嬌娘,沒想到少俠還是個性qíng rén,放心,隻要少俠不出,待到我等殺了這餘家走狗,那匹梅花腹便是少俠囊之物了。”

    這家夥以為自己買馬是要贈佳人呢。

    正要開口,卻聽得樓下喧囂漸落,劉原背著劍匣,一臉冷然地走了上來,改道後徑直走到少年身邊,附耳道:“公子,失了一劍,要追麽?”

    劉原見溫軻低眉不語支起身子,雙腳站在欄上,想了想後把掌櫃那兒打聽到的情況簡略報了一下。

    此刻有許多俠客亦是上了樓,瞅到了這般對峙的場麵,不由皺眉,看那領頭人披頭散發,活像個青州盜匪,眾人頓時來了興致,有人挺身拔劍,對著那扛板刀的男子喊道:“閣下是哪路俠士,報上姓名,莫不是山賊寇吧?”

    先前出門拔劍的青年見人多眼雜,當下眸閃過星光冷芒,挺劍朝另一側飛奔,借著衝勢分別擋開兩麵阻擾,瞅到窗口,猛然揮出一劍,劍氣森森,倏的斬出一道裂隙,緊接著餘姓青年縮身一躍,眨眼出了驛站,飛出樓去。

    “哪裏跑!”

    披頭散發不顧眾人質問,舵將肩上板刀順著青年逃跑的方向擲了出去,隨後身形如風,板刀將裂隙轟出個寬大的十字輪廓,木屑飛濺,男子幾個躍步後亦是竄出驛站,落地拔起地上刀身,追那青年背影而去。

    直到尾隨的八人紛紛魚貫而出,登樓的俠士們才從怔神裏頭抽出,發出陣陣驚呼。

    溫軻垂臂立在欄上,隨意看了眼瞠目結舌後又嘖嘖稱奇的眾人,嗤笑一聲:“他們也該大眼瞪小眼。”

    劉原見少年走下欄來,跟上步伐,問道:“公子要去追那幾人?”

    溫軻搖頭:“我們去找劍,那個偷燦鴻劍的人,應該會把我們帶到滅匪大會一直都很想去的地方。”

    “劍定是要取回來,可公子為何有後言之說?”劉原聽得雲裏霧裏,不由皺起角眉。

    垂臂少年都沒有和黃乾打招呼,便繞走往北,路過馬棚時又看了一眼那匹梅花腹,而後笑道:“滅匪大會的名頭正盛,甚至傳到了西齊商販的耳朵裏,聲勢都過了境了,對於那些盜匪,早就是心知肚明,你覺得他們會讓這些俠客越積越多,然後坐以待斃嗎?”

    不等劉原作恍然大悟狀,溫軻接著道:“所以這些自稱是俠士的人,定然會有一些來自盜匪團體本身,他們打著滅匪俠士的旗號,收集情報,甚至可以把那些真正具有實力的俠士暗殺掉。”

    “所以公子覺得滅匪大會人員身如此不堪,再加上掌櫃說有不少厲害的俠士以身作則,死在邊境,是因為滅匪大會便有一些內應?”

    溫軻點頭道:“一開始隻是想看看亂世在即之時,身處此境的江湖人會做出什麽有趣的東西,現在見著了絕跡了二十幾年的良駒,心喜悅,思到此處,不由又覺得貓膩頗多,西齊乃是我師父的故鄉,自從月前入境,我倒是沒做什麽對得起西齊的事,現在覺得做些情理之的事情也不為過。”

    “公子,你忘了這可不是西齊了啊,這會兒咱們在青州。”

    “邊境,便是西齊與青州的邊境,你能確切地說到底算是青州的,還是西齊的麽?”

    劉原皺眉,訕笑道:“不能。”

    “所以我把它定義為西齊的,也沒人能質疑。”

    躍上枝頭,加快腳步,垂臂少年忽然心血來潮道:“阿原,如果你是九州的霸主,你覺得你該做的是什麽?”

    “自然是平定天下,讓九州的百姓都安居樂業。”

    溫軻聞言笑道:“我師父曾與我說過,江湖人置身於國之社稷,便會淪落為人臣,看那梁國的林武夜,西齊的綠竹翁,的確是如此,可即便是這樣,我也不是很相信這句話,今日就試它一試。”

    話到此處,溫軻不由想起了蕭舒卿,自己算是那姓蕭的的人臣麽?

    算個屁,老子是在還債!

    那麽又和綠竹翁有何區別?

    那老頭口口聲聲也是說地還債。

    少年血氣方剛,不甘心立於人下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若是能平定天下,位及人臣又如何,大不了成事了,便歸隱山林去。”

    溫軻第一次覺得劉原真的是個有大抱負的人,少年想這種人便是師父所說的江湖人臣了。

    一個初具規模的騙局已經在溫軻腦海形成了,這個滅匪大會可能隻是青州邊境盜匪的一個殺局,他們以俠士的身份在邊境立起牌坊,然後招募有誌之士,留下那些身不佳的流俠客,把一些真正具有抱負,且身了得的人坑殺掉。

    日子久了,便會在外rén miàn前樹立起一個看似飽和的俠客集體,就像一隻紙糊的老虎,被輕輕一抓便坍塌下來。

    到時候,盜匪就會說,不僅是兩**隊拿他們沒辦法,便是匯集了兩州能人異士,鋪天蓋地,他們也毫不畏懼。

    溫軻隱約覺得,就算他猜的沒錯,這些青州邊境的盜匪想要的似乎也不止於此,邊境雖說貿易必不可少,但放在九州任何一個地界,青隴二州的邊境流通量必然不值得一提,盜匪能得到的東西也必定少得可憐。

    為何收取的東西這麽少,卻能支撐一個人數眾多,猖獗無比,且平調武力卓越的盜匪群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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