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步若過溪龍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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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客歸雁的掌櫃的確把燦鴻劍給賣了,客人下很快,快得難以置信。

    哪怕是劉原也沒能察覺到,他先隨鄭出門,一路尾隨,原本想在邊境把他好生教訓一頓,可這鄭似乎落下了什麽東西,走了片刻卻又折返,青年心大氣,想著公子不在,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兩人一並教訓了省事。

    世事難料,劉原撬開了掌櫃的嘴,才知曉他前腳尖剛進客歸雁,那取走燦鴻劍的人後腳跟恰離。

    一把將老頭子丟到地上,劉原咬牙狠聲道:“老不死的,你近年來也不知道接了這扒多少生意,揍你一頓算好的了!”

    悉數取了錢財,扛起鄭出了客歸雁的大門,劉原暗自揣測,他不擔心找不到燦鴻劍,隻要和溫軻聚首,想要找到那把燦鴻劍並非難事,難辦的是,如果買家的速度這般迅捷,那麽很可能在他與溫軻尾隨鄭的時候,亦在後跟隨。

    如果是這樣,此人那時候定然也在末屯之,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鄭下,他卻注意到了,並且他很了解鄭會跑到客歸雁來典當,才會一路尾隨。

    說明是個老,或者是鄭熟悉的人。

    一瓢清水撲在麵上,鄭嗆水,打了個激靈轉醒過來,對上劉原,身子又是猛顫,他可見識過劉原的身,幾個來回便吃了大虧,鄭心知肚明,若是青年有意殺他,憑自己的身,在青年底下根本走不過一隻掌得招式。

    “我問你,在滅匪大會,有誰是知道你底細的?”

    鄭一愣:“大俠問這作甚,您老的劍難道沒有從曾掌櫃那兒取回麽……”

    男子說了一半就捂嘴痛呼,他槽牙被打掉兩顆,剛才初醒迷糊,現在神誌清晰,自然疼痛感越發強烈。

    劉原冷哼:“取回了我還拉你來問?”

    鄭心驟懼,這青年人知曉自己的底細,似乎又是新入滅匪大會的俠士,且不說他往上告一狀便能讓自己邊境難存,就是當下寶貝沒了,青年自然要先算賬,可他想破了腦袋也沒能回憶起會有誰知曉他的身份。

    平日裏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本就很難隱藏,可鄭卻是心細如絲,他走南闖北這麽多年,自然老道,人生在世要是被別人抓了把柄,免不了會受到威脅,如此一來,今後可就睡不好覺了。

    所以他鄭從不深交,也就沒得身份主動透露一說,況且大會之內也並非隻有他一個扒,男子常年下來,練得眼疾快的功夫,雛鳥動一清二楚,別人法不上道,他鄭心不屑,自覺得眼不見為淨。

    青隴兩州閑散人士多如米粟,少不了歪門邪道,滅匪大會明麵上是個鋤強扶弱的俠會,可在鄭這般人的眼,便是一塊貨真價實的肥肉,既能不管溫飽,又能賺得酣暢淋漓,最關鍵的是可以有一個這輩子都奢求不了的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聽得劉原一番話,鄭細思極恐,反複思量下來也覺得很有道理,這天下隻有水漲船高,浪尾打浪頭的道理,想必大會也少不了段勝於自己的老扒,看不起他人法生疏的鄭,或許早就是老鳥眼的肥蟲。

    隻是他想不通,為何那人要從掌櫃裏買下那劍,而不是途截了?

    劉原這頭還在套鄭的話,溫軻那邊卻是剛開始打探。

    少年見過女貌男身,如今是實實在在見到了個女貌男心了,這榻上人的確是個出落得如清水芙蓉般美麗的風華少女,性別毋庸置疑,可單論脾性,可一點都不必粗狂的漢子差。

    溫軻垂著臂靠在窗頭,聽著那榻上少女一口一個老子老子,很不是滋味道:“行了吧,直接切入重點,你之前一直在罵滅匪大會都是一群狼狽為奸者,我希望你能具體說一下。”

    少女雖然性子剛烈,可畢竟曉得事態,按念琪所說,麵前這個少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之前已經無禮過一次,她也不想再引火燒身:“表麵上他們是為民除害的組織,可實際上,他們勾結盜匪,在內部盤算了一個贖網。”

    “贖網?”溫軻眉頭一壓,眼眸瞥向榻上輕聲道,“似乎挺有意思。”

    念琪腆著一張烏麵疑惑道:“啊,贖網,是什麽意思?”

    不等少女開口,溫軻便側頭道:“結合你之前所說,盜匪會送一些不像是同伴的傷員來定期治療,那麽很可能這些人就是所謂的人質,滅匪大會就像是傳遞信息和引羊入虎口的搭橋者,他們都靠著吞噬贖金來生存。”

    榻上少女點了點頭:“你說的這些和我所知道的,差不多。”

    溫軻聞言頓時來了興趣,他頷首道:“的確,應該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就像是具體的運作,還有,單純依靠人質來lè suǒ,且不說難度很大,便是把那些富商子弟或是皇子皇孫,千裏迢迢,引入青隴邊境,就不是一件合乎常理的事情。”

    “咳咳,其實也是有那麽一點點正常的啦,老子眼看到得,的確如此……”少女皺眉,也不知為何不悅,撇嘴道,“原本以為滅匪大會很好玩,可誰想差點丟了命,老子這麽漂亮,要是真被他們得逞可咋辦!”

    少年臂無感,若是靈便,早就以撫額:“哪裏來的習慣……”

    “別的不扯那麽多,對於救命恩人,老子一向是賞罰分明的,”少女回氣許久,當下麵色好了些,輕輕掙脫念琪靠在牆根,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得表情,“老子的世家別的沒有,錢倒是有一大堆,你們想要多少說個數吧~”

    溫軻苦笑道:“敢情你就是那些被騙lè suǒ的富商之輩啊?”

    “老子也是情有可原好嗎,滅匪大會好些人來晉國散布很厲害的謠言,其實我們這群世家子已經有不少被引誘到這裏來了。”

    被揭了老底,少女有些掛不住臉麵,轉去視線低聲喃喃。

    許久的沉默被念琪打破,她柔聲道:“我叫念琪,姓顧,顧念琪,是這個村子古醫的女兒,還不知兩位的姓名呢。”

    “老子叫——”少女耳朵一動,正要報名,卻又生生止住,梗著嗓子道,“你們就叫老子怡豐吧,心曠神怡,豐神俊朗。”

    顧念琪甜聲道:“姑娘名字很好聽啊。”

    而後少女的目光流向溫軻,從眸便看得出滿含期待。

    見兩道目光投來,少年隨意一瞥別處道:“姓溫名軻。”

    “喂喂喂,這位少俠,你能不能學學老子,報上姓名的時候,最好附加上何字為妙啊,這樣多禮貌。”

    念琪黑臉兒瞧不著紅霞,溫軻一笑置之,他看了眼麵色不滿,自稱為怡豐的少女,怡豐二字,多半是個假名,少年也不揭穿她的心思,畢竟許多大世家或是皇子皇孫在外為了保護自己,不用真名的算絕大多數,這很正常。

    少女見溫軻沒有要搭話的意思,鼓著逐漸紅潤的腮班子正要追問,卻被溫軻出言打斷。

    “念琪,你們村的男青年,有習武的嗎,或者說,你們山內住民有人習武嗎?”少年輕聲問道。

    黑臉兒的少女恍然一怔道:“隻有一些鍛煉力氣皮肉的流氣功吧,長輩都說是用來強身健體的,我們山內向來連山都不出,不善爭端,便幾乎沒有習武的道。”

    溫軻點頭,側身靠在窗沿,樹屋的窗子因為上頭有樹葉遮蓋,所以光線不強,隻用薄薄一層幹草遮掩就能達到遮陽的效果,少年目光刺過縫隙,著眼下方道:“念琪姑娘,你不用去送藥了。”

    “不行的,如果不送,會出大事。”

    少年低聲道:“看來他們是等不及了。”

    樹屋下聚集了不少青壯,他們大多是為念琪帶走一個陌生少年而來,俗話說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據周圍見到此事的村民所說,這個少年來路不明,但身矯健,生得極是俊俏,相比先前那個重傷的公子,更是多了幾分英氣。

    一句話,激發了山內青壯莫大的危感。

    留言滾動如潮,不少青年紛紛聞訊而來,他們以保護念琪為由,放下頭的活兒,將古醫家圍得水泄不通,溫軻一眼看去,密密麻麻一片,皆是舉頭眼巴巴張望著,可其有少數人卻沒把目光投向樹上,而這些人,恰好是體內有氣之人。

    村內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自然逢麵如睜眼,不提每日出獵的青年人,就算是念琪這種山內的小家碧玉,對住民都眼熟得很,幾個閑雜人穿插其,很快就被認了出來。

    當頭一個青年抬眉,推了推身邊的男子,發現那人腿下穩當,推聳下居然生生將他逼退,聲音不由放緩道:“兄弟你誰家的,我咋沒見過你嘞?”

    那人默不作聲,眾人聞聲皆奇,麵麵相覷後都稱不認識此人。

    像是蛛網般的效應,之後陌生人如雨後春筍被發現,山內人與之拉開距離後凸顯出八人。

    山內無風,可林葉閃動如潮,眾人頭頂簌簌聲此起彼伏,落下的枯葉拍在額首肩頭,墜於地上,有葉上微塵灼眼,青壯們眯眸驚呼。

    溫軻麵前遮窗幹草猛地一蕩,幾根碎裂飄向屋下。

    少年垂眸,見一杆純鋼長槍紮在地上,槍頭轟碎一席枯葉,黑衣大漢自後而來,腳落槍邊,豪氣十足。

    細看,有青壯嚇得麵色慘白。

    黑衣頭抓著一顆烏發雜亂的頭顱,自上而下飛身下來,連著一串刺目的血珠兒。

    很是隨意丟下頭顱,大漢抬眸,冷聲道:“最後一村。”

    似乎是先知先覺,溫軻垂臂側首,對念琪二人輕聲道:“待在這別動,尤其是念琪姑娘。”

    言罷,聽著屋外抽刀聲起起落落,少年邁開步子,順著房間與房間的連接過道緩緩而走,兩隻寬長的袖隨身形搖擺。

    光影越過微窗,斷斷續續,投在溫軻周身。

    此刻的少年,垂臂,麵無表情,像一條迎著陽光,淌過河溪的龍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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