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劍道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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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臉虯須看不清麵貌的男子攤手,有些無辜道:“鍛體厲害一些,也算是我自己的問題嗎?”



    女子搖頭,失笑道:“沒有這回事,我想說的是你如今不想做溫軻,又想進八屠山,那就需要一個新的名字。”



    溫軻愣道:“我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之前在南嶺住了些年份,都是用無名為名,我修為散盡前,救了那些村民一次,終日被‘恩人恩人’的喚,久而久之都快忘了本命了。”



    “天下叫無名的人那麽多,你真作無名麽?”高雲蘭若有所思道,“你行走江湖還好,若是進了八屠山,可不會那般輕鬆,八屠山的門人都有極強的好勝心,當然, 我曾經修養意劍的時候倒也算八屠山的異類,原本我不是首席的,就是在宗門入習整日被約戰,連勝了百場,直接破格入內門。”



    溫軻聞言,不由撫掌笑道:“高師姐的意思是說,無名這個名字聽著默默無聞,實際上反倒招人耳目?”



    “正是如此。”



    高雲蘭微笑回應:“你進不進得了八屠山還是一回事呢,這兒你就急急忙忙喊上師姐了?”



    男子點頭,而後就地蹲下,擺弄著手中焦黃的鬆木劍:“真讓人頭大。”



    女子隨男子一同蹲下,略微粗糙的裙子向上收起幾分,露出小半截細膩白皙的小腿,晃得近處三人猛地咽了口口水。



    “是你自己選的路啊,怪不得別人。”



    “是了。”



    溫軻吐了口氣,身子靠向樹幹,他這些年下來身子倒是壯了不少,畢竟是個青年了,臉上的胡子遮掩了年齡,給人一種男子已經在江湖上摸爬滾打數年的模樣:“你好像有話要說,想問什麽就問吧,你問完了我好想名字。”



    女子將憩地有鳳放在身邊,兩隻手臂環上裙中雙腿,精巧的下巴抵在膝蓋上:“也不是問題,就是想謝謝你,你能和薛白寂打得難解難分,能碎拖刀鬼的山泣刀,趙升宣和他的小徒弟可擋不住你。”



    “當初麽?”



    男子仰頭望天,略有些涼意,他不由想到湖內村裏那個黝黑的男孩,窩頭在的話,也許就不會那麽冷了。



    溫軻手指在鬆木劍上一彈:“不必謝我,佛法言世間萬物皆是定數,命中注定的東西如何用人力去改變呢?”



    高雲蘭微蹙秀眉,頗為驚訝道:“你居然信佛?”



    男子咧嘴一笑,黑壓壓的胡須抖了抖:“當然不,所以我要改命啊。”



    女子無奈,巴張著眼看向溫軻,左右側首道:“你要想進八屠山,還要理下胡子,宗門雖然不注重衣物高低貴賤,可絕對不可麵上雜亂。”



    “八屠山有miàn jù嗎?”



    “沒有”



    男子起身,默默舉起鬆木劍,扭頭看向身後大樹,輕聲道;“做一個。”



    兩道氣息在鼻尖輕盈盈地蹭過,聲音細微如塵,溫軻皺眉,眼眸掃向大樹,隻見一人不可環抱的大樹應聲而倒,巨大的樹身轟在地上,山穀似乎都震動了起來,中間一圈木材落地後滾到男子腳邊。



    圓柱狀的木材原地轉著圈兒,勢頭越來越弱。



    女子身邊的長劍舉後,又放下。



    一切如常。



    “木材我給你了,至於miàn jù,自己雕。”



    女子起身拍裙,忽然對著已經近乎癡傻的三個青年莞爾一笑:“你們是這一代的外門弟子吧,我叫高雲蘭,是前首席,不能說是你們師姐吧,你們監管是我外門認得師弟,你們的話,要叫我師叔?”



    “弟子三人,師從白桂曲,見過雲蘭師叔!”幾人戰戰兢兢。



    傅十橫是個聰明人,他剛與溫軻交過手,如今心中明了,偷偷瞥眼看向那個擺弄木料的男子。



    高雲蘭點頭受禮,將憩地有鳳負在身後,抿唇輕聲道:“喏,如你們所見,那個男的真名叫做溫軻,是現在的武榜第二,曾經能和桑海城那個老怪物走過三百餘招,我們掌門那老不死的才排第幾?”



    高師叔,掌門可是你師父啊……



    三個人刷的一下都跪下了,低頭喝道:“八屠山外門後輩,見過武榜第二,溫軻前輩!”



    男子小刀在手,點頭道:“第一次被人這麽叫,還是挺順耳的,難怪天下有那麽多人喜歡被拍馬屁。”



    高雲蘭伸手在腦袋上一指,青絲隨風拂在指尖:“所以你們最好要保守好秘密,今後他要進八屠,成為八屠山的弟子。”



    此言一出,確定了事情真偽的三人頓時熱血沸騰,齊聲大喊道:“我等定為溫軻前輩馬首是瞻!”



    “喂喂喂,你們還是八屠山的弟子誒,憑什麽聽他的話!?”



    女子哭笑不得。



    溫軻低頭擺弄著已經被削去大卷樹皮的木材,語氣平淡道:“有一些財富和勢力的人,常說一句話,大概就是死人才能做到守口如瓶,於是時常把那些或多或少知道秘密的人殺死,方法很多,親手或是假他人之手。”



    像是一瓢涼水澆在心頭,三人立即被冷卻,瞪大了眼,也不知該說什麽。



    高雲蘭皺了皺眉頭,男子的話中似乎有殺戮之意,可她並沒有感覺到一絲殺氣。



    “這是很愚蠢的做法,故事中突然有一個人消失了,所有和你有關的人都會開始覺得和你靠近如同火中取栗,不止如此,假他人之手才是真正的死循環,一個一個,每個人心中都會生出疑惑,這些疑惑往往能要了那個人的命。”



    溫軻話說到一半,手中木料大小驟減,他將之負在臉上,反複感受。



    男子側首,忽然笑了:“哦,說了這麽多,就是不會殺你們的意思,再說了,我現在也打不過高師姐,你們若是死了,別怪我,到了陰曹地府,去向閻王爺告你們這個前首席一狀。”



    高雲蘭不屑一笑:“自作聰明。”



    女子微微失神,她心中對溫軻是一種特殊的感情,被淩辱過,被救過,被放過,種種事情丟在一起,沉積了九年之久,發酵出來的東西很神奇,高雲蘭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感。



    “閩州這邊,也有很多山楂。”



    高雲蘭突然開口,像是在追憶往昔。



    “說句實話,你可能不會相信,我已經九年沒有吃過山楂了,真想吃一次,可惜已經過了時節了。”溫軻掌中的miàn jù已經有了雛形,大小恰好遮住上半張臉,這樣的miàn jù比較方便,無論是洗漱還是飲食都沒有問題。



    “你消失了那麽久,走了多少路,在閩州怎麽可能找不到山楂?”



    溫軻把miàn jù貼在上臉,露出兩個漆黑的眼瞳,雜亂無章的發絲被壓下去,顯得很頹廢:“找到並非難事,隻是抑製自己不許吃罷了。”



    “為什麽?”



    男子隻是低下頭,良久無語。



    見溫軻如此表現,高雲蘭心中知道男子不願意說,也不做追問:“我也很久沒有回宗門了,剛好遇到了你和幾個師侄,算了算日子,也該回去看看老不死和鬼佬了。”



    師叔,掌門是你的師父……



    被高雲蘭一語驚醒,傅十橫三人頓時手舞足蹈,那較為年輕的青年大呼一聲把身邊同伴抱在懷裏。



    突如其來的歡喜讓溫軻都不由側目,他看向女的眼神中帶著詢問,好像在說:“你那麽久沒回過宗門,為何還有這麽高的人氣?”



    傅十橫見兩個大人物皆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不由作揖恭聲道:“是這樣的,許監管說這次的年前試煉中最重要的一環,是在南嶺內找到高師叔,找到的外門弟子能夠有很大的機會進入內門,就算不行,那至少也有內門令。”



    “就是因為這件事似乎很重要,所以連內門都出來了,那個,魏海戎……”



    “魏海戎?”高雲蘭抬了抬英氣十足的眉頭,疑惑道,“這是哪一號人物,新的內門弟子麽,你們好像很怕他。”



    傅十橫歎了口氣,點頭道:“讓師叔和前輩見笑了,我們的確都很怕他,我想除了內門和外門首席之外,八屠山的弟子沒有人不怕他的,哦,我說的是男的啦……”



    女弟子基本都被勾走魂兒去了。



    “所以我們是對他又恨又怕。”



    高雲蘭忽然冷聲訓斥道:“宗門現在都在教些什麽東西,王霸劍道以心神自若為根骨,散了霸氣,生出懼怕之意乃是大忌,你們這般怕他,不怕自毀劍道前程嗎!”



    溫軻捏著miàn jù,踢了踢腳下一堆木屑子,笑道:“還真有宗門長輩的樣子。”



    女子側首:“我是真的生氣了,這關乎到八屠山的氣韻!”



    傅十橫撓了撓頭頂,頗為尷尬道:“該怎麽說呢,我們對他的怕是有點與眾不同的,並非是因為怕他的實力……”



    一路上,林生都小心翼翼地護著自己的劍。



    八屠山隻有一個劍塚,掌門曾不止一次說過,王霸劍道是八屠山賴以生存的氣韻,劍塚乃是宗門日益壯大的氣運,可以理解為物質和精神的結合,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物質和精神的位置需要變化一下。



    這把劍叫做‘準洋’,原來是大華一名悍將的佩劍,據說這名軍官是火頭軍出生,不喜歡使劍,卻喜歡收藏劍,此人上戰場隻用佩刀和長戟,按他的習慣,自己的劍無法染上血汙。



    準洋劍造型奇特,劍柄很長,足足占了全劍近半,林生當初挑選時,就是看中了這個,因為它很適合施展反手劍。



    霞眉少年的目光很炙熱,烤得林生背後似乎要被燒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