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雍城滾湯
字數:5614 加入書籤
A+A-
“有的人練劍是為了shā rén,有的人是為了救人,你呢,單單是為了讓烏潭揚名天下,還是登上天下第一?”
“練劍為的是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後你所能做到的事情,以及帶給你的感受,人都不喜歡被別人踩在腳下,不是麽?”
溫軻坐在樓頂,單手扶著簷欄道:“我想做的事情比較繁瑣,之前我認為上武不再,這些事情可能永遠都做不成了,劍道給了我一絲希望。”
“等完成這一切,我便要去找一個人,或許結束要花很長的時間,可我答應了她,她也答應了我。”
高雲蘭冷笑:“劍道難成,三年之內你確定能再入紅塵?”
男子眯眼問道:“你修成歸劍引氣術用了多久?”
“一月,至今八屠山都沒人能破我的記錄,山楂樹師弟,你需要努力了。”
溫軻一笑置之。
東州自秦統十四國後改名東朝,區別於州的體係,按照秦皇的意思,新國度便要有嶄新之處,除舊迎新,也算是耍了個小心機,實際上沒有太大的出入。
妙音坊明麵上是個歌舞飲食之地,在此之前,分布在九州各國繁華陸處,實際上它就像是一張替秦國收集情報的蛛網,相互粘連,收集情報,傳遞消息的能力非同小可,亦有雄厚的經濟來源和基礎。
曾有西齊一富家子弟為登天香之四,豪擲千金的事例,各國富族聞訊後紛紛效仿,那段時間,天香樓賺得盆滿腹滿,不置可否,這些錢的絕大多數,都流入了秦國的口袋。
秦自丘左入席軍部議書一職,軍力的構建便變得無懈可擊,丘左此人擁有極強的洞察力和行動力,據說他曾在秦皇的允許下建立督查錦衣士,親自帶頭,專門清除一些在軍部貪贓枉法之輩,自此,軍部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內有效的利用了每一份財富。
強兵興國可不是空穴來風,情報、軍力和財富的三重優勢下,秦國的確達到了統一九州的目的,可其中撂下的病根也數之不盡。
所以看似風平浪靜,專心致力於整頓國政的秦國,卻在暗地裏張開了一張血腥的巨網。
入夜,時節寒冬的東朝算是極冷的,哪怕是在繁華如雍城這般豪奢之地,當下街市上也冷清得很,除卻一些充斥著**氣息的樓市猶在開業外,便隻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夜宵小棚,一口碩大的鐵鍋被木蓋遮上,隻要稍微移開一點兒口子,就有濃滾滾的熱氣冒出來。
雍城很繁華,程度遠遠勝過如今的秦帝都鹹陽,因為雍城曾是秦國帝都舊址,曾有三十一位秦國國君在此執政,是以河流為城的“城塹河瀕”,被北楚文人雅士譽為“水上秦都”,雍城以水禦敵三百年後首築城牆,牆麵結合環水,堅不可摧。
可後秦滅藍宋,因雍城太過靠近藍宋遺民深居之地,所以決定遷都鹹陽。
寒夜涼至,雍城天香樓已經關門,可樓層之上卻是燈芒朦朧。
鋪搭夜宵小棚的店家躲在簷下,望著那樓欄邊緣靜立的女子怔怔出神,便是嘴角有口水淌下凝作微霜也毫無知覺。
隻因樓上女子太美,美如廣寒仙下凡來。
北街盡頭忽然響起慘叫聲,若有若無,青年店家抹了抹嘴,收回目光,不是因為他聽到了街外慘叫,而是因為有客人了。
在小棚底下就坐的是個麵容清秀的年輕人,年輕人佩劍,卻沒有騎馬,想必是偷偷從城外繞過軍防進來的,這年頭此般舉動稀疏平常,店家不以為意,似乎是覺得雙手有些僵硬,他搓了搓掌心,低頭呦嗬一聲:“客官,吃點什麽?”
年輕人望了一眼大鐵鍋,輕聲道:“最簡單的麵就好。”
“好嘞!”
那店家應了聲,擺手掀開大鍋蓋子,濃濃的熱氣白滋滋轟起來,卷入這寒夜中,也許是因為周圍空氣太冷的緣故,冷意爭先恐後地拉扯這抹難能可貴的溫度,白茫茫的熱氣倏爾擴大了幾分,轉瞬即逝。
慘叫聲越來越近,就連店家都聽到了,但他沒有停下手頭上的活兒,因為這樣的事情他已經司空見慣,一些遊手好閑之輩,混入青樓吃喝玩樂,身上卻沒得錢財,趕出來就是被小廝們一陣好打。
這雍城的青樓,逮住這樣的家夥,向來有從街頭揍到街尾的道理,那些鼻青臉腫的人恰好在這兒被放過,抹抹鼻血罵罵咧咧地挪過來吃碗麵,中途指不定能瞄上幾眼天香樓欄上的美人兒,美滋滋忘了疼,後頭就好像沒事的人似的,又活蹦亂跳去了。
“看來秦國很亂。”
年輕人慢慢吃著那碗熱氣騰騰的麵。
店家靠在自家隨意搭蓋的小木台前,目光有意無意地順著棚子往上翹,見那樓欄上已經沒了女子的身影,不由感到些許不快:“那個國家能不亂呢,外表再厲害再公道的國度,也會有肮髒的角落,就像這棚子上亮倘,棚下卻烏暗。”
年輕人吸了一口湯汁,意猶未盡,笑道:“是這個理兒。”
在桌上按下幾文錢,年輕人帶劍起身,走到街中央站定。
他側首輕聲道:“小哥,收攤了,要不然待會兒可能要惹上些麻煩去。”
雍城繁華,也造就了這些小攤小販的見識,從江湖人到市井人,他們眼下走過的可不是零零碎碎一丁點兒,看年輕人佩劍,氣度不凡,聽其言語,店家也不做停頓,立刻便著手收拾攤位。
渾身血淋淋的中年人跌跌撞撞奔到年輕人眼前時,麵攤店家正在吃力地挪動那口盛滿了熱騰湯汁的鐵鍋,他眼神好,一下子便看到那冷月下紅彤彤的人兒,嚇得一激靈,連忙把滿鍋湯汁倒了去,托著空鍋,放下棚子往後猛撤。
一整鍋熱湯滾在地上,少數滲入青石之下,大多數迸濺成洪,衝起迎頭熱氣,四周頓時白茫茫一片。
年輕人隱在浩浩蕩蕩的蒸汽之中,拔劍。
那水蒸氣掃過劍刃,年輕人刃上立刻凝下一片稀薄的露水。
那已經變作血人的中年人跑過了他的身側,一頭紮在地上,湯水尚溫滲入衣襟,和血水汗水揉作一團,但冷風橫吹,湯汁頓時收緊成涼,中年人失了huó dòng,身上散去些許運動後的熱度,這一下,凍得他直哆嗦。
麵前十幾人帶刀止步,黑壓壓一片布在街道上。
年輕人側劍,劍身剛好擋在那地上顫抖的男子身前,頷首開口道:“今夜這個人的命你們帶不走,價錢很公道,所以我接了這個單子。”
劍上的水跡向下凝團滑落,滴在已經結塊的湯汁上,當頭一人橫刀冷聲道:“你是何人,敢阻礙督查司辦案!”
年輕人沒有接話,而是挺身出劍。
他的身影在刀群中來回翻躍迸射,難以想象的是,劍光揮舞的密集程度,竟然遠遠高於十幾把刀斬出的刀光,年輕人的劍很快,一劍下去,仿佛有十幾把劍在閃躍叢劈。
片刻後,僅存的黑錦刀客連連後退,他慌忙掏出火信,正要甩出,卻被年輕人一劍斬斷信身,火光噴在劍刃上煥出芒爍,恰好照亮一絲年輕人的臉麵,刀客看到那年輕人臉側有奇異的紅斑。
下一劍封喉,直到刀客身子拍在地上,脖頸的切口才噗呲一聲迸出幾道連續的血箭。
有琴聲自上而下繞梁而來,年輕人抬首望向隔壁這棟富麗堂皇的閣樓,他認得這個建築,很獨特,很出名。
開遍九州十三國的天香樓,試問天下煙花何處。
有個青衣女子站在欄頭,輕收玉頸道:“習公子,我家xiǎo jiě有請。”
習涼微怔,甩劍揮去血水後收入劍鞘,冷笑道:“看到這裏的爛攤子沒有,你覺得我應該在這時候就近歇息麽?”
青衣女子麵無表情道:“公子若是不想,就不會站在那裏了。”
習涼暗中股喉哼了一聲,走到那血淋淋男子身側,一把將之扛到背上,轉身看向天香樓逐漸敞開的大門,邁開步子。
在劉原之後,亦有一個男子,攜眾人登臨蜀道,隔大小寒而近半仙。
一眾人也不知道他們在半仙處住了多久,男子麵帶微笑:“當年前輩給了習兄弟一柄劍,就沒再給過他什麽東西,就不怕習兄弟被人所誤,如入歧途去?”
老者撫掌眯眼,輕聲道:“他曾說過他什麽都不想做,隻希望成為溫軻的影子,溫軻去哪兒,他便去哪兒,溫軻要殺誰,他便去殺誰,就連性子都學著來,老夫認為這樣沒什麽不好,畢竟用成為他人的影子來換一條命,已經很公道了。”
“哈哈,溫軻之後也會歸我所用,所以習兄弟也會來幫我,這個道理擺在那兒,在下如今讓習兄弟幫著做些事情,也在情理之中對吧?”
老者聞言,也不生氣,反倒微微一笑:“這世間不存在什麽幫與不幫,隻存在交易和博弈,你認為你在幫那個丫頭,可實際上,你也是為自己博一份好處,隻是這份好處無限趨近於虛無罷了。”
男子垂眉良久,似乎是在思索,半響後他緩緩開口道:“前輩錯了,這世間是存在純粹的幫助的。”
“因勢利導,人心所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