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惡鬼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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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餘自小臨湘長大,自然聽聞過一些水上的奇聞異事。如今讓他見著,內心惶惑不已,惶恐的沒想到這些傳聞居然是真的,疑惑的竟然是為何在這大白天裏就有邪魅害人,還有那憑空消失的船夫。
他有心去拉帶不言不語二人一把,但是轉念一想自身都難保,還顧及那麽多?於是奮力往江邊遊去,還遊不及多遠距離,突然江水變得愈加洶湧,過了好一會,他都看不到遠處的江岸,甚至給了他一種越遊越遠的錯覺。
待他反應過來時,已經為時已晚,這一切並不是錯覺,而是一股巨大的吸扯之力拉著他,感覺上他是往前遊走的,其實江水倒懸,江中不知何時起了一個漩渦,而他一介凡俗之力,根本無力回天。
很久都沒有那種呼吸不順暢的感覺了,桑餘能記憶起來的,是幼時在湘江邊戲耍學習遊泳時的情形。
那一年初次下水,不知道如何踩水蹬力,四肢找不到受力的地方,整個人胡亂的巴拉著,想要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可他越掙紮,整個身子越往下沉,江水倒灌入口鼻,胸肺擠得刺疼。
沒想到時隔多年,舊事重現,縱使桑餘已非昨日,可是水底下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在他失去意識之前,隱約看見有個瘦小一身綠毛的怪物扣著他的腳,在前麵拖著他往江心墜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桑餘漸漸回複了意識,全身酸痛的感覺席卷而來,尤其是胸膛與頭部,漲痛得厲害,眼睛雖然閉著,但是他感覺到了光。
他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身處一間臥房內,臥房布置精細,雖然說不上富麗奢華,但是卻有一股異域風情。
桑餘一隻手支著身子,因為使了勁的緣故,扯的胸口刺痛,“咳咳”的就咳了起來。
畢竟身處異處,不明情況的他,第一反應就是捂著口鼻,想盡量的壓低聲音,不被旁人發現,可還是不如他願,房門咯吱一聲,兩名女子推門進來,發現桑餘醒來了,急忙曲身行禮。
“拜見堂主。”
桑餘雖然不學無術,也曾是街頭一害,但是再怎麽也是一市井小民。哪住過如此堂皇雅致的房子,更何況還有女婢模樣的人唯唯諾諾的貼身伺候。
“你們是誰?為什麽你們都拜我作堂主?是你們救了我?”
桑餘的問題接踵而出,而對方顯然地位不高,對這些事情知道的不多。
“我們,我們也不知道.....”
看她唯唯諾諾誠惶誠恐的樣子,看樣子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桑餘心裏頭還有很多疑問,可是一一得不到排解,這天上掉下來的富貴,肯定有陷阱。
翻身下來,一旁的女子立馬捧來衣裳為他更衣,桑餘不習慣人伺候,別扭得很。但是他一閃躲,那女婢卻被嚇得身子一彈,差點跪倒在地?
“堂主息怒,我們姐妹笨手笨腳的,我們該死。”
桑餘無奈,隻好把雙手一伸,說道:
“行吧,你們起來。”
兩名女婢無微不至的為桑餘整理衣裝,而此時桑餘也才猛然發現,她們的衣著奇異,頸項腕間掛有銀飾,並不像漢人裝扮,倒更像是苗夷。
而他此刻穿在身上的,窄袖白色,正是白苗人裝束。
苗人,莫名其妙的堂主,桑餘試著把這些線索聯係起來,可是尋不出一點頭緒。突然想起那個喜歡與人講道理囉嗦得讓人頭疼的何不言,還有他那個師妹風不語,也不知他們生死如何。
想到這裏,桑餘不禁啞然,什麽時候自己變得這麽好心了,那風不語一個勁的說自己是酋首,還要拿自己回山門問罪,自己還擔憂他們?真是好笑。
待桑餘整理好衣衫,一旁的女子屈身請道:
“堂主,這邊請...”
桑餘走出房門,隻見外頭山青水綠,已然不見長江的遼闊景色。
這是一個苗寨,寨子依山而建,而桑餘所處,正是寨中較為宏大的一處建築,全部用竹木構建,與臨湘縣的飛簷磚牆截然不同。兩名女子一前一後的為桑餘引路,原來最主要的建築在桑餘所處的房子後麵。
隻見那是一處陡峭懸崖,足有百千丈高,而懸崖上的建築就好似鑲嵌在當中一樣,有淩空飛天之感,唯獨崖壁上一條懸梯自山間寨子往上,直通那空中閣樓。
桑餘踩在那懸梯之上,一步步拾級而上,看著離地麵越來越高,桑餘不禁擔心這竹木搭建的懸梯要是萬一垮塌了怎麽辦?從這裏摔下去,豈不叫人粉身碎骨。
雙腳有些酸軟,可能因為太高了的緣故,桑餘看見前後的兩名女子麵色不改,看樣子早已習以為常,他也不想讓兩姑娘家小瞧,於是一壯膽氣,抬頭往前麵看去,這種平步青雲,心胸開闊的感覺,應該跟張曼倩當初直上雲霄時一樣吧。
若是換做之前,桑餘覺得修仙問道之人的生活,應該枯燥無聊得緊,可是由此及彼,才猛然發現他們雲間來來去去的有多麽愜意。
大約走了兩刻鍾,三人才登上嵌刻在山中的竹樓。
竹樓有人把手,他們三步一人,青布包頭,玄衣窄袖。遠遠看見桑餘行來,急忙低頭行禮,麵色恭謹。
這白骨堂主究竟是何人,竟然有如此能耐,桑餘心想。
三人來到竹樓的最中間處,這裏有三個巨大犬首裝飾,犬頭做抬頭哮天狀,雙眼血紅,犬顎張開,露出森森利齒,而入口正是在它們的嘴裏。
桑餘跟著她們走到最靠左的犬首處,哪裏的兩名衛士一躬身,嘰裏咕嚕的說了一句話,聽得桑餘莫名其妙,看樣子是三苗語。不過為首的那名女子卻聽得懂,嘰裏咕嚕的回答之後對桑餘說:
“堂主您請?”
帶著桑餘就往入口中走去,像是即將走進洪荒巨獸的口腹之中。桑餘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麽,心裏好奇,於是問道:
“姑娘,方才你們講的是什麽?”
誰知那女子一愣,顯然沒想到堂堂白苗白骨堂主居然不會講苗語,不過想到自己是黑苗一係,兩者雖然同祖同宗,但是語言偶有差異,也在情理之中。
於是恭謹的為桑餘解釋道:
“他說寨佬在裏麵等你。”
說完,為首的女子一側身,將桑餘讓了進去。
在外麵的時候,因為光線好,所以看見洞口裏是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什麽個情況,現在進來了,桑餘不得不佩服眼前的神工鬼斧。
其實外麵鑲嵌在懸崖上的竹木飛樓隻是表象,真正的文章全在懸崖裏麵。
且不說這三個入口的其餘兩個,就拿桑餘目前所在的這個來說,從前麵的的入口進來後是一個條微微向下傾斜的石洞,石洞沒有人工開鑿痕跡,純屬天然形成,兩處綴有人頭骨作為裝飾,而頭骨中有火光瑩瑩,從空洞的眼框中斜斜射下來,使得石洞不至於難以視物。
看著這陰森的通道,桑餘皮膚有些發毛,裏頭有陣陣陰風吹來,不知這條通道終點究竟是什麽是個地方
約莫走了二三百步的時候,前麵空間頓時開闊,可見這是山腹中的一個深淵,深淵四處幽深,不知其方圓,而在深淵當中,有一個寬闊平台,平台下有石柱支撐,石柱直沒入深淵之下。
且看這平台有百丈見方,而平台當中有一處篝火熊熊而起,一名老叟此時正在平台之上,左右有幾人列在兩旁,顯然等待桑餘已有多時。
想要上這個平台,隻有一條鐵索橋。這條橋由鐵索搭建,上方扣以木板,直通平台之上。
桑餘打量了一會,然後心中衡量一二。雖然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但是以目前情況來判斷,應當沒有多少敵意。
而且桑餘心中還有諸多疑惑,想來在此可以解答一二。
既然到了這裏,也沒有回退的餘地了,桑餘一腳踏上了那條唯一的路徑,通向平台的鐵索橋。
不比上樓閣時的懸梯,雖然也是虛浮不太著力,同樣高懸在半空。但是懸梯附在崖壁上,而這鐵索橋卻無處可依,所以更加晃蕩,更別提橋下還是幽黑不見底的深淵了。
桑餘快步而行,很快走到了平台之上。
而與此同時遠處老者的聲音也傳來了:
“你來了?“
“是的。首先還得謝過前輩以及這位兄台的相救之恩,不知前輩請晚輩來,所謂何事。”桑餘知道自己身處別人的地盤,所以盡量的禮貌客套。餘光過處,他還看到了一個熟人,他正站在老叟身側,此人正是那日帶頭營救桑餘的首領。
那人發現桑餘看來,躬身一禮,桑餘見過這個禮節很多次,看得出來這是他們下級對上級的禮節。
“一別十餘年,你也從懵懂孩童長成了頂天立地的小夥子,很好,很好。”
這話聽來好像對方認識桑餘,但是桑餘自小在臨湘縣長大,怎麽會認識他們。
“前輩是否認錯人了?”桑餘好意提醒。
“你自小跟你爺爺長大,年紀久了,不記得我這個老頭子了也是正常,不過這個東西你可認得的。”
老叟掏出一塊灰白色牌子,那是人的頭骨所製,一麵以陰刻手法雕刻有幾個苗文,而另一麵則是以陽刻手法雕有同樣數量的漢字,熊熊火光將這個平台映照得通明,那幾個字桑餘自然也看得清楚——白骨堂。
“晚輩認得。”
桑餘哪能不認得?這塊牌子關乎著他以及他母親以後的生活是否能夠好轉。這塊牌子,正是那日在臨湘城內黎淵臨終交付與他的,說要他往西出了益州地界後再把它拿出來,沒想到在臨沅縣時被一個小賊給偷了,導致銀錢散落一地掉,白骨令牌也掉了出來。
這麽說來,他們叫自己白骨堂副堂主,而風不語,何不言說自己是魔門魁首,原來是錯把自己當成了黎淵?
這白骨堂究竟是什麽組織?這黎淵又到底是何許人?而據麵前人那日在林間所言,他們是惡鬼堂的。那麽白骨堂與惡鬼堂有何淵源?這白骨令與黎淵的事情,該不該如實告訴他們?桑餘心下千回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