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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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總會溜走,無論是輕快、穩重、安靜,亦或激昂、迅速……但它向來不會停下自己的腳步,至少對人類而言,確實如此。”
五神元,二零三四年六月二日,殷離城某處一所靜謐的咖啡廳裏,一杯升騰嫋嫋熱氣的巧克力奶茶,正被一襲白衣的長發少年捧於手心,他輕抿了杯沿一口,細膩濃鬱的巧克力味霎時卷席他舌上的所有味蕾,而悠長的口感則以爆炸般的形式自嘴中綻開……
仿佛對奶茶的美味感到意外,少年眼瞼微揚,淩厲雙眸中毫不遮掩的淩厲裏,平添幾分讚歎。隨即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目光掃過古典的黑胡桃木玻璃門,一口飲盡杯中的巧克力奶茶後,將一張百元麵值的東勝幣壓在杯底,接著理了理自己高高立起的衣領,起身、離開。
此時的咖啡廳中,顧客雖說不多,可也並非沒有,然而白衣少年那特立獨行的打扮,與那隨意披散的黑發,卻未曾吸引任何人的目光;即使是不時穿梭於桌椅間的侍者,眼中似乎也沒有他的存在。
行至門口,白衣少年止住腳步;而廳外,卻恍若有人知道他將離開這裏,隨風鈴清脆的聲音回響,門開了。一位中等身材、步履沉凝、眼神淩厲懾人的中年男子,被一名高大的西裝男子護送進了咖啡廳。
“你的膽子很大啊,身為人類,連神的領域也敢肆意窺視,不怕死嗎?”
白衣少年在門打開的那一刻邁出步伐,同時他清朗悠長的話音,如早春炸雷般轟入那中年男子耳中!
中年男子渾身一震,懾人的眸光中隱隱騰起些許驚懼,但腳下的步伐卻未有絲毫動搖,依然沉凝如山……隻不過,當他在西裝男子精心挑選的包間入座後,一滴冷汗悄然自其額間滑落。
而那白衣少年,早在話音脫口而出的那轉瞬間,便已消失無蹤。
……
荏苒時光如流水輕淌,似乎才在昨日與阿夜相識,如今已是兩年過去。
在這兩年期間,那個中年男人總會定期過來抽取自己的鮮血,每次都要抽到自己臉色蒼白。
還好林姐姐做的東西營養很足,缺失的血液兩星期左右就能補充回來。
又是春季,本該在美好時節裏享受生活,離月卻莫名覺著自己身上,被秋季才會有的蕭瑟感重重包圍,難以名狀的詭異危機感、無法理解的奇妙念頭,正不斷衝擊他才五歲多的小小身軀。
在人際方麵,小城小洛一如既往,不時就在淩晨打起來;小塵比往昔開朗了些;小鈴上小學二年級,去其它城市上學了;小陌自那之後一直沒有遇到過,小洛的mèi mèi快三歲了……至於學習方麵,離月將精力移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上,導致本來足以獲得大學水平的知識量,硬是停滯在高中三年級長達兩個月之久。
但有關生物方麵的知識,離月的進度出乎作為家教的教授預料,其直言離月的水平已經不比自己要差,隻是知識範圍的積累還不夠廣。
離月對此並不在意,他隻知道麵對教授時,自己的直覺告訴他,教授身上的詭異感愈發濃鬱,所以教授的評價在他眼中可有可無,畢竟沒誰會在意一個並不感興趣的人,對自己的任何評價。
哪怕這位教授是離月的授課老師。
除此之外,離月的母親——身份神秘的離虞,對離月忽然轉移的興趣並沒有過多表示,她對離月表現出的天賦有充足的信心,即使離月這段時間的興趣不在學習上,也一定有能力快速回到正軌……更何況,兩年時間自初中學至高中三年級的速度,實際也並不慢。
二零三六年四月十八日,清晨六點半,早起的離月打開電腦,瀏覽網頁中推薦的各種新聞;當然,大部分都是些臆測、及有標題無實證的文章,隨意瞄了幾眼離月便會將之關閉,轉而再看其它新聞。
“連一年多前的新聞也有?”又點開一個不起眼的“撞鬼故事”類小標題,見著發布日期是二零三四年的十二月三日,離月搖搖頭後繼續看了下去。
“十一歲女孩兒慶國假期突然失蹤,疑遭綁架,guān fāng介入調查卻一無所獲……”目光掃過一些關鍵字眼,離月眉頭微皺,莫名的煩躁感隨之漸漸升起。倒不是他為guān fāng辦事不利與失蹤女孩的遭遇感到不公,而是奇怪這則新聞的標題與內容不符,且評論、瀏覽數的總和居然連兩千都不到。
最令人費解的一點,發生這事件的地點是東勝的權力中心——元都。
作為東勝的權力中心,其治安管理能力絕不可能是吃素的,可“guān fāng介入調查卻一無所獲”一事,本該在案件曝光當日便卷席各大新聞網站……利用文題不符的方式才於兩個月後發布,且瀏覽數低得令人驚訝,這其中的貓膩就值得斟酌一番了。
“咚咚咚——”清脆的敲門聲率先傳來,中斷了離月的思路,而後響起令人如沐春風般的清嫩嗓音,悄然間化去離月心中的煩躁。不到六歲的小男孩兒起身關了電腦,隨即換好鞋,披上背後繡了雙頭鷹的深色牛仔小外套走出房間。
房間外,已經二十一歲的林芊瑩依然穿著曾經的女仆裝,她靜靜候在門口,待離月打開房門時,蹲下來、伸出裹在白皙手套裏的纖長五指,替他梳理頭發。
現在,林芊瑩基本不再需要負責照顧離月的起居了。不到六歲的小男孩兒在生活方麵的進步遠比她想得要快,同齡的孩子們大多都才剛開始自己獨立吃飯,離月就已經主動承擔起部分家務,還提倡環保節能,幾乎不用吸塵器、洗衣機,全部親手處理。
雖然在打掃方麵明明有半自動的掃地機器人……
“小離月,今天也要去鍛煉嗎?”梳理好離月的頭發,林芊瑩站起身來,看著離月的眼睛,問。
“今天周五啊,為什麽不去?”理所當然答了一句後,離月朝樓梯走去,而林芊瑩很自然地跟在他身後。
離月沒有看向林芊瑩,因此他並未注意到,自己離開時,林芊瑩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
生靈皆會成長,林芊瑩也不例外。
現在的她,較之兩年前,風華更甚,本就清新靚麗的容顏在歲月的嗬護下煥發了令人驚豔的嫵媚,姣好的身材即使是厚重的女仆裝也無法完全遮掩,無需特地打扮,走在街上她便能奪人目光。
而到了適婚年齡以後,往昔便不斷追求林芊瑩的人們,亦重新發起了攻勢,這一年裏她收到的鮮花禮品,幾乎堆滿了別墅外專門配有的垃圾箱。
若非離虞的身份太過敏感,無人敢去別墅前叨擾,恐怕離月連個安穩覺都難睡。
另一邊,林芊瑩的家族也希望其能早日回歸,而最後期限是今年年底。
換句話說,當林芊瑩回歸本家以後,她和離月、夫人見麵的機會近乎為零,因為自家人絕不會允許自己再和夫人有任何來往。
至於原因……林芊瑩並不想回憶起來。
……
“媽媽,早安。”行至樓下,步入餐廳,問候了等待自己的母親,離月才洗淨雙手拉開椅子入席。
“嗯,吃早餐吧。”離虞回應。
優雅地拾起精心擺在桌麵的銀製刀叉,精準地切割盤中美食,清晨的霞光透過窗戶,將不輸林芊瑩的玉手映作精致的玉雕……離虞用餐時的姿態是賞心悅目的,任何精修西方就餐禮儀者到此來看,也絕無法自離虞的動作裏,挑出半分瑕疵。
再觀林芊瑩,她同樣也入席就餐,優雅的姿態與離虞簡直如出一轍,而兩人先後用餐所產生的不協調,卻也平添幾許錯落美感。
比起兩年前,離虞的模樣竟也更為動人,若是不知真相,恐怕難有誰會相信,她已是五歲孩子的母親。但比起林芊瑩渾然天成的清新美,離虞的容顏中,卻是多了幾分憔悴,這是她兩年前所沒有的。
倒不是為了離月轉移興趣一事感到苦惱,隻不過公司經營方麵近期錯漏頻發,因忙於補救,方才把損失降至最小。饒是如此也損失了近十分之一的財產,即便隻是流水資金。
“謝謝。”吃過早餐,離月用餐巾擦淨嘴唇,而後收拾好用過的餐具,並表示自己要出門了。離虞欣然同意,叮囑林芊瑩照顧好離月後,轉頭取出筆記本電腦,開始每天早上的例行工作。
很正常的清晨,普通的早餐及短暫的交流,與往昔別無二致。但林芊瑩卻意外覺得很違和,可似乎又沒缺什麽東西……隻是,離月好像開始有些,疏離自己,的感覺?
……
每日鍛煉,離月一直在堅持,哪怕小夥伴們一個個都去了幼兒園,在小校園裏成為了風雲人物,以至於無人陪伴自己,他也不曾在意。
什麽時候習慣了遇不到小城小洛的淩晨?什麽時候習慣了不帶小塵玩的上午?什麽時候習慣了沒有小鈴的學習會?離月早便不記得了。在絕大多數同齡人還不太理解思考的含義時,他已經開始糾結人際的分與合,友誼的持續性。
或許是因為懂的東西,太多了吧。
用力拍擊額頭,仿佛要將所有雜念盡數拍走一般,離月跑了起來。
與往昔無異,林芊瑩依舊安靜地跟在他身邊。
即使如今的離月,似乎不再需要被人照顧了。
……
東勝國最北端——墨賀城。
阿夜一如既往進行著絕密訓練,但此次進行訓練的成員,僅他一位。
這兩年間,他未曾與任何同齡人有絲毫交流,不是沉浸於浩瀚的知識海洋,就是日複一日練習潛伏、wěi zhuāng、格鬥等多樣性訓練。由於每天隻睡四小時,且並無準確作息,堪稱不眠不休的huó dòng令作為他監護人的少將,無言以對。
不錯,無言以對。能當上少將的人絕非泛泛之輩,見過的風浪不可能少,可睡眠時間如此之少,訓練強度如此之高,卻對身體毫無影響的七歲男孩,他當真是第一次見識到!若將其比喻成什麽東西,少將覺得“機器人”三字是最為貼切的。
赤身抗寒訓練結束,阿夜穿好衣服後回到少將的車裏。
“小子,挨凍的感覺如何?”少將從後視鏡看著係上安全帶的阿夜,問。
“一般,沒有絲毫挑戰性。”阿夜麵無表情,答複的同時從車門袋內拿起一本雜誌。
“那你覺得這訓練有意思麽?”少將說著,發動引擎為qì chē預熱。
“沒意思。”阿夜翻開雜誌。
“真是實話實說啊……”少將幹笑一聲,目光透過車窗,看向漫山遍野的樹林,問:“那你認為對你有意思的事情是?”
“接觸社會,交一些同齡人朋友。”阿夜腦中閃過離月的身影,兩年不見,不知他此時已成長到何種地步?
“這可不好辦啊,你忘了兩年前的事情?而且就算你不會再遇到那種事情,我也沒有權限放你離開,畢竟你嚴格來說並不能算……”少將聞言,神色間有些為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很看中阿夜的天賦,且也欣賞他的勤奮與專注,但很多事情,即使自己是少將,也身不由己。
“不能算是正常人類,所以不可以融入正常人群,以避免可能由我造成的威脅嗎?”阿夜接口道,這理由他早便清楚。
自三年前出逃,而後被收養、訓練,他表現出的諸多情況,皆顯示了他和正常人的區別。無論是遠超同齡人的身體素質,恒定不變的體溫,以及超凡的意誌力……東勝高層裏聽說過阿夜的人都非常感興趣,希望他能tí gòng些基因讓科學家進行研究,雖然他拒絕了。
“不提這事兒,我們說點別的。”輕踩油門,漆黑的轎車緩緩行駛起來,少將轉移了話題。
“嗯,那談談一年多前那起失蹤案好了。”阿夜的目光投向手中的雜誌。
“我不是早說過了?”少將忽然猛拍方向盤,嗓門也隨之高了少許,“那案子邪門得很,一點線索都沒有,當時想調查都沒法下手,無論是盯梢,還是從各渠道打聽,都沒用。知道那案子以後你咋老掛嘴邊?小子你對它很感興趣?”
阿夜頭也不抬:“當我知道那件案子後,心裏仿佛多了一根刺,僅此而已。”說完,便不再開口。
少將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便也集中精神駕駛車輛,不再多語。
……
時至中午,東勝南方,偏遠小山村裏的一所學校。
淒慘的哭嚎聲兀然響徹安靜的校園,被驚醒的老師急忙跑去查看情況。
看似一二年級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從一間教室逃了出來,他大哭!被捂住的左前臂上潺潺地滲出鮮血!!
至於教室內,雙眼如澈水般靈動的四歲男孩,手裏握著斷了的鉛筆,眸中漸漸變得空洞;而他可愛的小臉,斷掉的筆尖,還有樸素的衣服上,赫然浸染了絲絲鮮紅!
……
入夜,沐浴後的離月到陽台上吹風。
他很迷惘,自己接下來的生活是否會變得千遍一律——每天僅需學習、鍛煉、進食……循環往複。
“這樣的生活,對我有意義嗎?”
明天後天停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