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接一張陌生麵孔隨時間流逝，闖入坐在前門的離月的視野中。

    亦或者，闖入了離月的“安全領域”中。

    盡管每個人的停留時間皆不超過兩秒，可那瞬間的靠近依然令離月極為不適，曾有數次他險些掀桌離開，好在hòu mén的邪神待離月入座後便一直投去淩厲的目光，所以離月的五感本能地針對了邪神。

    至少邪神目光所帶來的強烈危機感，能使離月無暇顧及自個兒身前經過的那些，雖然反感被靠近，但近乎毫無威脅可言的同學們。

    然而，當離月身後與左側的位置有人坐下之際，他仍然臉色微變。

    良久，天籟般的悅耳鈴聲終於響了，而走廊外，懷抱教材緩步走來的一位三十出頭，麵容姣好的女教師，則在鈴聲響起的瞬間，準點進入教室。

    她的是一套青藍色正裝，樣式簡潔且方便huó dòng，左胸繡一朵粉色蓮花，袖口繡白色棱形花邊，這是應天學府的教師服。

    鈴聲結束，她開始了新學期的致辭：“新的學期，同學們不僅升上了八年級，還迎來了懵懂帥氣的學弟，和溫柔可愛的學妹。對於升格當了學長學姐這件事，各位同學有什麽感受呢？”

    她話音一落，除離月、邪神，其他同學頓時齊刷刷舉起了手，仿佛早便排練好了那般。

    “班長，你說。”老師抿嘴一笑，伸手，掌心朝上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而指尖所向之處，是離月身後，一位身高比離月矮上幾分，相貌姣好、氣質文靜的女孩兒。

    “我覺得我身上多了些責任感，我們應該作為學弟學妹的好榜樣，幫助他們盡早習慣新的環境、新的生活。”

    她的回答很公式化，是隨處可見的每位學生都會說的話，但她的聲音很清，聽起來有些提神醒腦，至少離月聽完後緊繃的精神稍微放鬆了些。

    老師聽完，伸出手，做出下壓的動作，班長會意地坐下。

    “各位都聽到班長說的話了，你們認為，她說得對嗎。”

    “對。”同學們的回答整齊劃一。

    “那你們願意按班長說的做嗎？”

    “看情況。”同學們的回答依然整齊劃一。

    離月那有些無聊的模樣在聽完這三個字後頓時來了精神！就連邪神向來麵無表情的嚴肅模樣也多了少許詫異。

    就算從未上過學，通過老爺子的口若懸河，兩人耳濡目染之下……

    離月與邪神都知道，在這種一本正經的，新學期套路致詞的局麵下，全班同學說“看情況”，這不是正常學校會有的套路啊。

    若是在其它學校開學時這麽說，說嚴重點等於變相不給老師麵子，說簡單點就是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尤其是全班同學一起。

    那場麵將會非常好笑……

    但老師仿佛對這局麵早有預料，她溫和的目光掃過每位同學的臉，最後定格在一位男同學身上：“作為上學期的學習委員，你覺得在什麽情況下，才能按照班長的話去做好學弟學妹們的榜樣呢？”

    前學習委員見自己被老師詢問，顯得有些意外，但還是起身回答道：“我認為，我們應該先做好自己的事，讓自己能成為榜樣的時候，再去幫助學弟學妹，不然有可能會帶壞他們。”

    “很好。”手掌下壓，前學習委員坐下，而後老師的目光轉至一位戴眼鏡的男同學：“作為上學期的生活委員，你覺得在什麽情況下，才能幫助學弟學妹呢？”

    前生活委員扶了扶眼鏡，起身與老師對視：“我覺得吧，沒有刻意去幫助學弟學妹的必要，看到他們需要幫助時，順手幫一把就可以了。”

    “為什麽呢？”這次，老師並未讓前生活委員直接坐下，而是繼續追問。

    “如果每次都刻意去幫助學弟學妹，隻會造成兩個後果，要麽讓學弟學妹養成依賴我們的習慣，要麽落了他們的麵子，顯得他們沒有主動做好自己工作的能力。”

    “你說的很對。”示意前勞動委員坐下，老師便繼續說起她新學期的致辭。

    “作為榜樣，並不是說說而已，首先，同學們必須完成自己分內的事情，使自己有作為榜樣的資本。而且還要尊重學弟學妹的勞動成果，不隨便去指手畫腳，並不讓他們養成依賴你們的習慣。所以，大家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同學們的回答依然整齊劃一，連續三次皆如此，這導致對自己進行全麵wěi zhuāng的離月險些便開口吐槽了。

    老師點頭，隨即目光轉至離月和邪神：“不過，同學們迎來的可不止學弟和學妹們，還有兩位初來乍到的新同學。”

    說著，她向右側移兩步，讓出了一定空間：“那麽，現在請兩位新同學上講台。”

    待離月與邪神走上講台，老師再次開口了，她沒有讓二人先進行自我介紹。

    “兩位新同學，剛才我們班的新學期致辭內容，是應天學府的傳統之一。如果你們沒明白剛才我和同學們對話的內涵，那我可以簡單解釋一下。”

    “請記住，在應天學府，所有老師都支持，而且歡迎學生們在合適情況下，提出自己的任何想法，隻要內容合乎實際，不偏激、不人身攻擊。”

    “另外，如果提出的想法對班級、學校有益，從而改善校園存在的問題，校方將會酌情考慮，決定是否采用提出的方案，並發放與之相應的獎勵。兩位新同學，你們記住了麽？”

    老師靜靜地看著身旁的二人，似乎在給他倆理解自己這番話的時間。

    “我沒記住。”離月一點都不給麵子，但確切地說，他是在試探老師這番話的真假，畢竟他所說的這四個字，除了不合乎實際以外，沒有其它的問題。

    “噗——”出乎離月意料，這位端莊典雅的女老師居然笑了。

    她沒有計較離月這番話，直接切入了正題：“那麽請兩位新同學自我介紹一下吧，誰先來呢？”

    離月率先走了出來，因為今天早上邪神對他說，老師會讓他進行自我介紹，到時候他必須勇敢地站出去！而且得克製住被全班同學盯著看所產生的反感。

    本以為自己真會被盯著看，離月一開始還是有些緊張的，可真正站到講台上以後，似乎，也沒那麽反感啊？老師離自己恰好一米，而同學們身上完全沒有軍事基地那裏，每個人身上都會散發的危險感。

    而且，他們的目光很澄淨，除了對新同學到來的輕微好奇以外，沒有半分雜色。

    聯想到今天開始，每周至少有五天，都不必待在充斥著各種威脅感的環境下，離月忽然有些安心了。

    “同學們好，我叫離月，離別的離，月亮的月。愛好是看書、運動、幫助或吐槽他人，在學習和生活上要是遇到什麽困難，可以來找我，大多數情況下我是不會介意幫忙的。”說完，離月退了回去。

    “很簡單的自我介紹。”老師說著，目光轉向邪神，“這位身材很高的同學，你呢？”

    邪神上前一步：“唐玄夜，十六歲，喜歡、運動、音樂，不喜歡專心做事時被打擾。”他的自我介紹無比簡潔，和離月生動的話語形成了鮮明對比。

    高大修長的身材、英武俊朗的容顏仿佛能給人帶來極大的安全感，而渾厚沉凝的嗓音雖說有些減分，卻也無傷大雅；所以，相比離月自我介紹時同學們雙眼的澄淨，邪神自我介紹時，不少女孩兒皆是雙眼大放異彩。

    然而，離月忽地轉頭看向他，漆黑的鳳眸霎時無比深邃，仿佛要從邪神麵無表情的俊臉上看出什麽一樣。

    邪神注意到了離月的異變，同樣扭頭看去，霎時二人目光交匯。

    邪神的鳳眸中流露出的，是詢問。

    離月的鳳眸中，什麽也沒有，盡管那隻存在了短短一瞬。

    可邪神仍然心跳慢了一拍。

    二人自我介紹完畢，老師再度開口了：“兩位新同學都很有個性，我代表全班同學，歡迎你們來到應天學府就讀，我是你們的班主任，全名趙思穎，你們可以叫我趙老師。”

    說著，她目光轉回麵前一眾同學：“希望同學們可以和兩位新同學和睦相處。那麽，請同學們按身高排好隊到操場集合吧，要升國旗，並進行開學典禮了。”

    聞言，同學們整齊地起身，放好椅子後快速在走廊分男女兩列集隊完畢，速度之快、陣容之整齊讓離月忍不住感歎起來。

    不過沒多久他臉色就變了，因為他也要排隊，這意味著前後左至少會有七八人進入他的安全領域……對此，邪神也無可奈何，隻能始終投去冰冷的眼神對離月造成威脅。

    ……

    從未上學的離月，沒想到校園生活竟是如此簡單，早上參加升旗儀式，接著是所謂的學生會長進行新學期國旗下的講話，待他講完，便是校長上前進行新學期致辭。

    致辭完畢，高年級解散，新生留下聽教導主任宣讀校規，整個流程非常流暢。

    除卻暫時還不適應被他人靠近安全距離以外，離月發現自己輕鬆寫意地融入了校園生活當中，沒有其它大問題。

    因為同學們都很熱情，樂意在課餘時間主動找自己聊天，幫助自己更好地融入班級。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們身上，沒有能引起離月直覺進行示警的威脅感。

    結束了開學典禮之後便是照常上課，離月很主動地舉手回答那些，早在十年前便盡數學會的問題，其結果自然是完美收場，他也因此被同學們投來驚異的目光。

    邪神和離月倒正好相反，他一臉麵無表情的模樣顯得極為嚴肅，尤其是開學典禮結束後一回到教室便專注地翻看教科書，這讓所有同學皆不曾來打擾他，畢竟先前他才說過不喜歡專心做事時被打擾。

    此外，邪神沒有聽課，他除了一本正經地翻著教科書便無事可做了，而且由於這些知識早已學會，於是為打發時間，他決定將整本書一字不差地背下來。

    再怎麽無聊，他也不至於在上課時間看課外書。

    且專心上學這事，還是老爺子的命令。

    為了報恩，邪神會遵守。

    在他認為償還完之前。

    ……

    應天學府，是近年開設的一所新興學校，建成時間與南方，被譽為“世內桃源”的殷離的起建時間相同。

    它開始隻是一所大學，且本來在社會上默默無聞，畢竟元都可是有著燕清與京華，這世界聞名的兩大學府所在。

    但沒多久，它憑借自身教學水平之高，授課方法之先進，師生素質之優秀，赫然在短短十年內聞名於世！

    因此，許多望子成龍望女成凰的家長們紛紛趨之若附，以自家子女能進應天學府為榮，且應天學府也未讓大多數家長失望。

    當然，應天學府能以如此短暫的時間便聞名於世，當然有其獨特的教育方式，首先校方絕不單看學業，而是首先注重學生的綜合素質。

    道德不過關？不要；禮數不過關？不要；體育不過關？不要；心性不過關？不要。四者缺一不可，而且相比這四點，學生們的成績倒成了最次要的東西。

    但正是這四不要，將許多成績不好，卻在其它領域潛力驚人的潛在精英，從廣大學子中篩選出來；而那些成績很好卻素質不足的學生，被毫不留情地排除在外！

    自信成績代表一切的學生們當然不甘心自己被排除在外，他們的家長亦是如此。

    於是學校創辦初期，這件事很快便傳開了。

    一開始教育界的領導們都以為應天學府的創辦者瘋了！有些不負責任且好事的筆者甚至在網絡上發表了些偏激的的文章，大多數標題的大意皆是——不注重學生成績的學校想教好學生完全是無稽之談！

    可應天學府依舊我行我素，哪怕創辦初期入學的學生數量，少到令人發指的，每個學級隻能勉強湊一個班……

    於是，將這些成績不好但綜合素質普遍不錯的學生盡全力培養，於是第一批走出應天學府的大學生，成為新一代社會棟梁的事件，狠狠地給了那些諷刺應天學府製度的人一巴掌，全國因此嘩然！

    後來，應天學府在五年內以巨資擴大校園範圍，並增設幼兒部、小學部、初中部、高中部，這事一傳出去，讓許多家長為了一個入學名額擠破了頭。

    令他們失望的是，走關係在應天學府完全行不通。

    從小學部開始，所有入學的學生皆需進行考核，不符合者一律淘汰！沒有任何情麵可講，即便是幼兒部升上小學部亦如此，應天學府就是這麽嚴格。

    本來，離月和邪神的到來，已經讓同學們感到驚訝了，因為進入應天學府的插班生，十有**會在考核途中不明所以地被淘汰，剩下的一兩chéng rén，也有三分之一左右無法適應這裏的教學風格，從而申請轉學。

    可是，憑離月目前表現出的踴躍態度，以及他課間的言行舉止……想來他已經適應了這裏的環境。

    這導致了每次課間他身邊總會圍滿一群人……若非被包圍時邪神總會適時走到他身邊，離月絲毫不懷疑，自己絕對會在下一刻暴怒掀桌。

    ……

    放學的鈴聲如天籟般響起，是古箏曲《高山流水》，其實這旋律嚴格來說倒談不上天籟，可至少對離月、邪神二人而言，它確實當得起“天籟”二字，原因無它。

    離月苦於課間被同學包圍問這問那，邪神閑於隻能背書打發時間，眼下終於放學了，他倆齊齊鬆了口氣。

    尤其是離月，每次壓抑本能的同時，還需忍受邪神帶來的巨大威脅感，使得他精神消耗不少，可以說他幾乎是以盼星星盼月亮的心情等待著放學。

    “我先回去了。”將上節課使用的課本整齊地疊好，收入抽屜，離月對身後如影隨形跟在自己身旁的邪神道。

    “莫要閑逛，”邪神看了他一眼，有些擔心離月目前的精神狀態，“十二點二十我便可購物回去，若十二點四十你仍未回來，沒你的飯。”

    雖然離月能好好控製自己，確實有些出乎邪神意料，然而僅過去一上午，離月的精神已經消耗了相當程度，邪神理解他想率先回去的想法，因此應允了，但仍舊沒忘記給離月提了個“超時沒飯吃”的醒。

    “嗯，我十二點半前回去。”言畢，離月無視了邀他一同回家的幾位同學，徑步走出教室門。

    ……

    走出校門，無巧不巧又看到了洛星夜，這位紮著馬尾辮，身材嬌小相貌精致可愛卻總擺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神情的女孩兒，依然小跑在街上。

    本想上前打個招呼，可從她對待自己的態度看來，離月認為自己還是別追上去為好，省得惹人生厭。

    漫無目的地在元都城內閑逛，周圍遍地的高樓大廈與擁擠人群，初來乍到的離月依然不太適應；盡管已至秋季，正午的烈陽依舊灼熱刺眼，本來就有些疲憊的精神頓時更為恍惚了。

    似乎有些渴了，離月摸了摸口袋，發現身上隻有二十元東勝幣。東勝的物價較之數十年前有些上漲，不過二十元錢買瓶水倒是綽綽有餘。

    眺望四周，打算找家超市或便利店買瓶水喝，可放眼周圍，入眼僅有一家名為“大名”的奶茶店。

    “喝杯奶茶……應該夠吧。”無奈之下，離月選擇前往那家奶茶店，誰讓他人生地不熟呢。

    相隔一條馬路，就可以走到奶茶店時，離月優秀的目力令他看到了，一位利用店家tí gòng的桌椅，埋頭奮筆疾書的少年。

    以及四名在對麵馬路交頭接耳，並不時以隱晦目光朝他掃去的，麵無表情的四名青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