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並洲突變一百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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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玄感靜靜地坐在原地,聽著陳智深吼完才開口,語調平穩緩和,讓人聽不清他此時心中的想法,於是問道:“陳義士,不用這樣威脅我,這些我們都清楚,你想聽聽我們的意見嗎…?”
陳智深也是憤憤不平地坐了下來,兩眼還一直盯著楊玄感,似乎要噴出火來。
楊玄感不為所動,接著勸道:“陳義士,你可曾想過,現在這種時候,越是拉人說情,你家世子死得越快…。”
陳智深搖了搖頭,連話也懶得說,顯然此時此刻的他,根本就不信這個論斷。
楊玄感看著他,繼續說道:“你仔細想想,楊廣這次被自己的親兄弟造反,並州將官十有**都跟了楊諒一起造反,作為皇帝,他現在最怕的是什麽…?”
陳智深冷笑道:“還能是什麽,自然是怕其他地方的人,也不可靠嘍…。”
楊玄感也不生氣,隻是笑了笑,繼續說道:“不錯,這次鎮壓並州,下次若是別的地方的人,同樣有不臣之心,怎麽辦?我家主人是統兵在外的大將,如果和朝中重臣一起為蕭將軍求情,你若是楊廣,會怎麽想…?”
陳智深不是謀士,他隻是一名家將,所以他以前從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乍聽不由得一愣,稍後才道:“如果我是那楊廣,自然也會很害怕…。”
楊玄感笑了笑,接口道:“這就是了,楊廣還會想,為什麽自己的武將會和朝臣,會一起為一個叛賊的兒子求情,會不會他們之間有什麽勾結,這樣一來,不但你家世子必死無疑,還會把一大批人拖下水,這就是你想看到的結果…?”
陳智深沉默了一陣,才開口說道:“那依你說,不找別人幫忙,全靠周將軍一個人去求情,那楊廣就會放人了…?”
楊玄感微微一笑,他知道陳智深已經開始上鉤了,於是趁熱打鐵繼續說道:“如果隻是我家主人一個人去求情,用這次平叛的軍功去求情,那性質就不一樣了,一方麵讓楊廣看到他的孤立無援,沒有人幫他說話,這樣的人是可以放心的…。”
“另一方麵我家主人,又能表現得很仗義,楊諒的叛亂平定後,這些受牽連的叛將家屬是生是死,楊廣其實並不會太在意,心情好的話也許就能免去一死…。”
陳智深搖了搖頭,應道:“你說了半天隻是說也許,還是打不了保票,有沒有別的辦法…?”
楊玄感心中一下子就冒起了火,他沒想到解釋了這麽久,這陳智深還是不肯就範。
楊玄感略微地提高了一些說話的調門,語氣裏也帶了幾絲慍意的威脅道:“能做到這一步,我們周家已經仁致義盡了,決定你家世子生死的不是我們周家,而是現在的皇帝楊廣,難道要我家主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放人嗎…?”
“陳智深,我再提醒你一遍,我家主人是出於跟蕭將軍多年的同僚之誼,尤其是上次蕭將軍用全家性命保過他一次,這才會冒著風險兩次見你的,你倒好。反而把這個當成把柄想要威脅人。你這是在威脅誰…?”
“如果你想要把這個回信上交,盡管交就是,搞清楚,是你家蕭將軍主動來找我們家主人,可不是我家主人去找蕭將軍,不要弄反了因果,大不了我家老爺給治個知情不報之罪丟官回家,到時候你們就準備好給你家的那個世子上墳吧…。”
楊玄感罵完一通後,起身轉身欲走,卻被陳智深一把拉住。
楊玄感猛地一回頭,雙眼中精光四射。低聲吼道:“姓陳的,你還有什麽想說的?既然話不投機,就到此為止好了…。”
陳智深換上了一副笑臉,輕聲道:“兄弟,別急,剛才是在下一時失言,冒犯了閣下,還請別生氣啊,有話好好說…。”
楊玄感並沒有理他,隻是冷冷地道:“好好說?還有什麽好說的!你既然信不過我們周家,覺得我們是出工不出力,那就盡管舉報我們好了,甚至你有可能會被楊廣親自審問,到時候你也可以盡管向我家主人身上潑髒水,反正你不就是想要我們家給蕭世廉陪葬嗎…?”
陳智深連連拱手作歉,說道:“兄弟別這樣,坐下來好好說吧,周將軍的誠意我信還不行嗎…?”
楊玄感心中竊喜,但語氣中仍裝著帶了幾分惱怒,一邊轉身坐下,一邊冷漠的說道:“俗話說得好,盡人事,聽天命,我家隻能去盡人事,誰敢打保票一定能成功?蕭將軍當年以身家性命,擔保我家主人不會起異心的時候,可敢說一定就能救下我家主人…?”
陳智深也跟著坐了下來,應道:“我已經知道周將軍的心了,你們的恩情,我和我家蕭將軍一定會記得的,接下來要在下做什麽,盡管開口就是…。”
“不瞞兄弟,蕭將軍曾在在下出來前交代過,隻要你們真的盡了全力,就算最後還是沒保住世子,也不會拿那個回信去為難你們…。”
楊玄感冷冷地“哼”了一聲,繼續說道:“我早就說了,我家主人不是為了那個回信才幫你們的,再要這樣說我可翻臉了啊…。”
陳智深臉上賠著笑,又道:“好好好,不說這個,兄弟如何稱呼啊?以後就是由你一直跟陳某聯係嗎…?”
楊玄感搖了搖頭,反問道:“一直聯係?你想得倒挺美,若不是楊素大軍前出去迎擊楊諒的部隊,今天我哪可能混得進來?至於仗要是打完以後,你就會給押解進長安城,沒準楊廣還會見你,到了那個時候,我還怎麽可能來和你接頭?所以我是誰已經不重要了,你隻需要知道我是周家的人就行…。”
陳智深的臉上閃過一陣失望,問道:“那你今天來這裏做什麽?隻是告訴我你們的這個計劃,讓我安心是嗎…?”
楊玄感笑了笑,繼續說道:“不是這麽簡單的,陳義士,我剛才一直在說,你可能會被帶到楊廣麵前問話,或者還會有別的朝廷重臣來審問你,到時候你準備怎麽說,現在想好了嗎…?”
陳智深哈哈一笑,笑聲震得楊玄感的耳膜就象脹了氣一樣難受,笑畢,陳智深開口道:“弄了半天,這才是你們真正所關心的事啊,不就是怕我在楊廣麵前出賣你們周家嗎…?”
楊玄感的聲音,平靜中帶了一絲冷酷的勸道:“陳義士你誤會了,從你被帶到楊廣或者是其他官員麵前的那一刻起,兩次送信之事都不可能被瞞住,我家主人要我來跟你說,如實地反映情況就行,不要誇大,也不要隱瞞…。”
陳智深微微一愣,旋即不解地問道:“你們是怎麽回事,第一次在長安城見麵,也要說出來嗎?沒這個必要吧…。”
楊玄感擺了擺手,應道:“這個絕對有必要,因為我家主人正準備和楊廣交代此事,所以跟你一定要對好口徑,這就是我今天前來這裏的目的…。”
陳智深的眼神越發地疑惑,於是問道:“恕陳某愚鈍,周將軍為何要主動交代?第一次送信的事,我們家將軍並沒有打算現在就舉報,剛才我說了,隻要你們真的盡力去救了蕭世子,我們自然不會出賣周將軍的…。”
楊玄感一下子打斷了陳智深的話,問道:“不是擔心你們這裏出問題,實際上第一次你來長安城傳信時,未必就是沒有引人注意,也許楊廣早就盯上你了,隻不過沒吭聲而已…。”
陳智深仍然是一臉狐疑,他是行伍出身,並不是個城府非常深的人,許多應對之策,隻是在出發前跟蕭摩訶和王頍反複商量過而已,但突然碰到楊玄感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情況,一下子不知如何應對,腦子裏漸漸地陷入了混沌的狀態。
楊玄感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他內心的迷茫,知道此人在自己的套子裏越陷越深,整個事情離自己的計劃成功又近了一步。
於是楊玄感開口笑道:“當然,這隻是萬一,但越是這樣越是需要小心謹慎,反正你第二次來送信的事已經暴露,與其等著人家將來可能查出第一次的送信之事,不如主動自己交代,這樣還能掌握主動…。”
沒成想,這個陳智深突然開口否決道:“這可使不得,王參軍說過,周將軍第一次放了小人回去,卻並沒有把小人扣留下來,這本就是不忠的行為,楊廣是不會放過你家周將軍的,這也是他吩咐小人,要用那個回信,來逼你們周家就範的理由,現在我們已經答應不會主動揭發此事了,為何你們反而要主動交代?這不是自尋死路嘛…!”
楊玄感心中暗笑,這陳智深實在是個直腸子,幾句話就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了,看來那個蕭摩訶也聰明不到哪裏去,若不是有王頍出主意,根本不可能想到這個以回信要挾的辦法。
楊玄感忍著心中的興奮,用盡量平靜的口吻答道:“此事我們周家已經決定了,你隻管配合就是,我家主人既然選擇了用這樣的方式向楊廣坦白,就是希望用忠誠和義氣來感動楊廣…。”
“陳義士,希望你能通過我家此舉明白,我們周家這次可是真的搭上全族性命來救你家世子了,什麽見死不救、忘恩負義之類的話以後最好少提…。”
陳智深激動地抓住了楊玄感的手,楊玄感能感覺到他興奮地在發著抖,連聲音也開始打起顫來,說道:“周將軍大恩,我們蕭家永世難忘,嗨,其實我家蕭將軍,是一直是堅信周將軍一定不會出賣自己的,全是那王頍,說什麽人心難測,防人之心不可無什麽的,堅持要用這個損招來威脅你們,陳某實在是慚愧啊…!”
楊玄感終於完全弄明白了,這個蕭摩訶和王頍那裏的情況,看出周羅睺第一次放人這個嚴重後果的,果然不是蕭摩訶這個莽夫。而是王頍這個腹黑大師。
想到這裏,楊玄感心中一動,開口問道:“王頍為什麽要摻和這事?蕭世廉又不是他的兒子,要這麽費力地去救…。”
陳智深一下子來了談興,眼裏也放出了光,輕聲說道:“兄弟有所不知啊,這王頍和我家蕭將軍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同為不得誌的南朝舊人,又多年來一直在漢王府效力,關係可好著哪…。”
“前幾年王頍被發配嶺南,是我家蕭將軍一再地在楊諒麵前求情,楊諒才會在王頍服刑期滿後,再次把他弄回了晉陽。王頍也因此感激我家蕭將軍,從此就一直幫蕭將軍出主意,就連蕭將軍最後下定決心跟著楊諒起事,也是王頍最後說服了他的結果…。”
楊玄感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唔,原來如此,王頍的兒子也在大興嗎?是不是因為他的兒子也跟著下獄,所以想通過這次救蕭世廉,順便救出自己的兒子…?”
陳智深擺了擺手,鎖著他雙手那根姆指粗的精鐵鏈子一陣響動,然後說道:“不是這樣的,王頍的兒子王奇現在晉陽。因為楊諒開皇年間的那次,征高句麗不明不白的退兵,因為楊諒不肯退兵,所以他屬下包括王頍在內的八十多名將官謀士,都被先皇免官,流配嶺南…。”
“後來楊諒雖然把王頍接了回來,但王頍已被削職為民了,所以他的兒子王奇也沒有以官家子弟的身份留在長安城,而是跟王頍一起到了晉陽…。”
楊玄感不由歎道:“原來如此,真是福禍相倚,本來王頍丟官被流配嶺南是件倒黴事,可是這也讓他的兒子,免了在長安城當人質之禍,但話又說回來,楊諒現在敗局已定,那王頍的兒子在晉陽跟著他爹一起叛亂,要是被朝廷捉到隻怕也要陪他父親一起上路,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有意思了…。”
陳智深也跟著歎了口氣,說道:“其實陳某一直反對蕭將軍起事的,隻是我人微言輕,又比不過那王頍的巧舌如簧,最後也沒勸住蕭將軍,眼睜睜地看著他走上了這條絕路,都是我的錯啊…。”
陳智深說到這裏,雙眼中淚光閃閃,幾乎就要掉下淚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