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章追風逐電過千山 龍爭虎鬥神宮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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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目張開,雷光如蛇。



    蘇歧路絕望地閉起一隻眼,另一隻眼睛卻耐不住求生的渴望,悄悄睜開,往那巡天禦使立足之處瞥了一眼。



    這一瞥之下,驚喜萬分。



    須臾穀中揚起一道五尺高的煙塵,獵獵如旗,斜刺裏衝向蘇歧路。



    蘇歧路隻覺渾身一緊,如被無形巨手攥住,整個人如同蘿卜一般被那巨手從地裏拔出,帶著風聲,呼嘯而去。



    那道煙塵飛來之時,巡天禦使連發兩道雷光,將煙塵截成三段,卻未能攔下那個禦風狂奔,激起煙塵的身影。



    蘇歧路隻覺眼前的景物迅速向後退卻,模糊成一片灰色的影子。



    勁風吹得他頭皮發麻,那身從骷髏身上剝下來的戰袍幾乎被風扯碎。



    不知過了多久,蘇歧路覺得身上一輕,那股攥住自己的巨力隨之消失,睜開眼時,柳暗花明,雖然仍在山中,但與須臾穀相比,已是另一個世界。



    蘇歧路上上下下摸了一遍,衣服還可以遮體,自己的腦袋四肢都在。



    “有……”



    蘇歧路身後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緣人……”



    辛巳六倒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形容枯槁,猶如一株蔥蘢茂盛的大樹頃刻間被抽幹了水分。



    他的胸口有一個核桃大小的破洞,傷口焦黑,沒有一絲血跡。



    “老前輩……”



    蘇歧路俯下身,握住辛巳六伸出的手,眼中泛淚:“是你救了我……”



    “不要謝我……不要謝我……”



    辛巳六掙紮著將另一手中的四王杖放在胸前:“你看,我還留著這根竹杖……想著元神轉世之後,化用竹杖裏的龍王真元,做個……做個天縱奇才……”



    “生死攸關,方見真心”



    蘇歧路道:“我險些誤會前輩……前輩可有什麽未了的心願……”



    “你不要插嘴……我就要死了,你讓我死前把話說完”



    辛巳六道:“巡天禦使的天目之中藏有天帝禦賜的雷劍,擊中肉身亦可傷及元神。



    元神一散,萬事皆休。



    縱然將來你再遇到一個生得與我一模一樣的,也叫做辛巳六的人,那也根本不再是我……



    你為我報仇,我也感不到一絲快意……



    天意難測,天意難測……



    這根竹杖你拿著吧……再翻過兩個山頭就是岱輿山,玉虛宮就在山上……若是有緣,我們還會再見。”



    “前輩身受重傷……”



    蘇歧路不忍去接四王杖:“晚輩決計不能丟下前輩在此等死,更加不能拿前輩的寶貝。”



    “蠢材!”



    辛巳六有氣無力道:“我中了天劫劍還用神行法,真元耗盡,與朽木沒有分別,山中的妖魔異獸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你是純陽之體,這根竹杖之上有四海龍王的真元,都是妖魔異獸覬覦之物。



    你什麽法術都不會,我又身受重傷……



    你們這兩個東西在我身邊,我才是自尋死路。”



    “哎……哎?”



    蘇歧路眨了眨眼,再流不出一滴淚水:“果然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前輩好坦白。



    你讓我拿著這根燙手的竹杖翻兩個山頭,原來是讓我引開山中的妖魔異獸。”



    “我剛才救你是拚了老命的……”



    辛巳六:“你為我拚一次命,我們兩不相欠。”



    蘇歧路沉吟片刻,接過四王杖,正色道:“晚輩這就上岱輿山修習駕馭真元之法。他日得道,若能有緣再見,一定助前輩脫離苦厄。”



    辛巳六不耐煩地揮揮手:“快走快走快走……太陽一落山,就有妖怪要出來了……”



    蘇歧路看了看天,暮色四合。



    四下的山穀裏隱約傳來幾聲令人心悸的吼聲,非龍非虎,但必是猛獸無異。



    蘇歧路提上四王杖,向辛巳六點了點頭,拔腿向岱輿山的方向跑去。



    蘇歧路故意加大腳步的聲音,想引那些暗中的妖物到自己身邊。



    此刻他已不再心驚膽戰,大力摧魔印中蘊藏的真元開始散步全身,不知不覺,步履生風,每跨一步都有近一丈的距離,小溝小坎,一躍而過。



    蘇歧路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第一個山頭的密林之中。



    數百裏外的須臾穀中,多出了數百株新栽的樹。



    這些樹都是一般高低,一樣顏色,兩丈多高,碗口粗細,樹冠如傘。



    樹冠上有各色光華徐徐升上天際。



    每一道光,都是一位被流放的天神修煉幾百、幾千年累積的真元。



    儲存真元的肉身已被木蛟丸撕碎,駕馭真元的元神已被雷霆擊碎。



    從天地之間攫取的真元,統統收歸天庭。



    每一株怪樹下,都有一個銀盔白甲的巡天禦使。



    這些巡天禦使和那些木蛟丸化成的樹木一樣,長得一模一樣。



    木蛟丸將真元吸盡,所化樹木瞬間幹枯,原本蔥蘢的青色變為沙土之色。



    一位巡天禦使徐徐升入半空,張開天眼,俯瞰須臾穀。



    百裏長穀,安安靜靜。



    穀中所有巡天禦使無聲升入半空,如一張一張畫紙,重疊在一起。



    最終,巡天禦使與來時一樣,隻有一個。



    巡天禦使轉身向天庭飛去,衣甲帶起的疾風將地麵上數百株蒼灰的死樹吹做一片沙塵。



    數百裏外。



    夕陽的餘輝照在辛巳六的身上。



    他緩緩地站起來,山風從那個被雷劍刺出的破洞吹過,呼呼作響。



    辛巳六抬頭,目光越過禦風飛行的巡天禦使,直達九重天上的彌羅天宮。



    天宮之中的絲竹之聲,仿佛就在耳畔。



    天宮之中的漫漫歌舞,仿佛就在眼前。



    辛巳六臉上浮出一抹笑容:“道友,這一局,我占先手。且看十年之後,誰是三界之主。”



    無數細沙從他胸口那個破洞流出,整個人迅速幹癟下去。



    片刻之後,辛巳六已化為一地塵土。



    ……



    巡天禦使麵無表情、殺神如麻,手上的木蛟丸詭異殘酷,令蘇歧路心有餘悸。



    他腳下不停,星夜兼程,用一個晝夜,翻過兩個山頭,來到玄門正宗玉虛宮所在的岱輿山下。



    岱輿山高逾千仞,群峰競秀,樓宇隱現,亭台建於峭壁之上,飛瀑之旁。



    整座山不似天造地設,而是人為堆砌出的一座神仙之城。



    晨曦乍露,日光溫暖。



    蘇歧路卻覺一陣頭昏眼花。



    他中了善法的洗髓拳,腹內空空如也,又在情急之下奔行一晝夜,此時終於將心放下,身體再也之撐不住饑餓的侵襲。



    玉虛宮的樓宇雖然隱約可見,要走上去,起碼也要半日的功夫。



    蘇歧路雙腿發軟,幸虧有四王杖在手中,才不至癱倒。



    手裏拄著竹杖,身上披著破爛衣裳。



    蘇歧路完全一副乞丐模樣。



    山腳有一條青石山路,蜿蜒而上。



    路麵落葉堆積,似乎有上百年沒人來過。



    蘇歧路蹣跚走在路上,腳下的枯葉吱呀作響。



    “不是說玉虛宮是玄門正宗,怎麽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



    蘇歧路心道:“辛老前輩,不會在騙我吧。”



    他自到須臾穀以來,幾次三番受騙,終於知道人心險惡,神心比人心還要險惡百倍,沒有誰的話可以全信。



    可若是全然不信,他又無處可去,隻得走一步看一步。



    約莫走了四五裏,林中隱約傳來一陣笛聲。



    一聽笛聲,蘇歧路又喜又怕。



    他喜的是,吹笛的,不是神仙,好歹也是隱居深山的高人,即便不能拜師學藝,起碼也能討口飯吃。



    他怕的是,笛聲讓他想起在歸元澗上遇到的那個小丫頭和那條大蟒蛇。



    若前方吹笛的人與那小丫頭一樣,身邊也盤踞著一條大蟒蛇,恐怕他非但討不到飯,反而會變成蟒蛇的腹中餐。



    笛聲來處,也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甜氣息,令蘇歧路口水直流,無法抗拒。



    蘇歧路握緊四王杖,咬牙快走幾步,眼前豁然開朗。



    眼前碧草茵茵,數丈之外有一株千年古鬆。



    這株古鬆四周數丈內隻有一株五六尺高的果樹,除此之外,再沒有一株高過三尺的樹木,顯得十分突兀。



    古鬆樹冠巨大,形如雲山。



    樹下一塊高約兩丈的白色巨石,巨石上坐著一個小巧的白色身影。



    笛聲,正是從巨石上傳來。



    香氣,則從那株果樹上飄出。



    蘇歧路跌跌晃晃走到巨石下,剛要動手去摘低垂道手邊的果子,吞了一口口水,按捺住饑渴之意,仰頭道:“小生蘇歧路,饑渴難耐,要借仙果一用,還望前……”



    須臾穀中都是幾千道行的神仙,他叫“前輩”十分順口,此時抬頭一看,巨石上吹笛的白衣人,竟是個六七歲的小童。



    這小童虎頭虎腦,頭戴逍遙巾,一襲白衣,正盤膝坐在巨石上,入神地吹著一支鐵笛。



    小童兩個腕子上都戴著烏沉沉的護腕,不知是何種金鐵。



    小小年紀,在深山老林裏氣定神閑地吹笛,蘇歧路心道:不是老神仙的化身,就是老神仙坐騎的化身,本事不知道比我大多少。



    “還望道兄恩準……”



    蘇歧路仰頭道:“道兄?”



    “唉……”



    小童放下鐵笛,站起身,迎著徐徐吹來的山風,衣袂飄飛,故作深沉道:“問人世間情為何物……”



    “咳咳……這個問題我在行”



    蘇歧路道:“不過我現在餓的頭昏眼花,再不吃東西,恐怕要一命嗚呼,道兄,這果子,我到底可不可以吃?”



    “你都快餓死了,橫豎是死,就算中毒,做個飽死鬼也好過做餓死鬼吧,還要問這問那”



    小童道:“我看你是有點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