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爭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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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毛是被一顆斜側飛來的子彈擊中左前胸,那裏正靠著心髒的位置,當蕭淩虎將他抱到懷裏的時候,他已然奄奄一息了。
“我操你娘!”孟繁偉不由得衝著岸上的國軍破口大罵。
那些剛才還躲在塹壕裏嚴陣以待的國軍士兵們,一個個地從壕溝中站起身來,詫異地看著船上的這群人,倒是何連長馬上明白了什麽,跳出塹壕,迎了上來。
蕭淩虎已然顧不得其他,抱起黃毛飛一樣得跳下了船,還踩著江水,帶著泥濘,他卻渾然不覺。
黃毛的手緊緊地抓著蕭淩虎胸口的衣服,嘴角冒著血,臉痛苦地擰成了一團,發出一聲輕咳,微弱的聲音在蕭淩虎的耳邊響起來:“連長……我……我不想死……我……我想我娘……”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淚水在不知不覺間,落下了蕭淩虎的眼眶,他的心如刀絞一般,為自己為什麽沒有提醒黃毛把日軍的軍服脫下來而自責,也為這個時時與自己頂嘴的屬下的傷情而擔憂。
“擔架!擔架!”何連長大聲向後麵的人呼喊著,也來到了蕭淩虎的身邊,急切地問著:“他怎麽樣?”
蕭淩虎低下頭,看到黃毛的眼睛正在慢慢的合攏。
“別睡!別睡!堅持一下!堅持一下!一會兒就好!一會兒就好!……”蕭淩虎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他一邊跑著,一邊大聲在告誡著。
但是,黃毛仿佛沒有聽到,他的眼睛還是合上了,緊抓著蕭淩虎的手也緩緩地鬆開來。
蕭淩虎以最快的速度奔上了江岸,早有兩個擔架兵把擔架準備好了,兩個國軍士兵從蕭淩虎的懷裏接過黃毛,放到了擔架之上,衛生員迅速地趕過來,準備為黃毛先包紮傷口,但是他扯開了黃毛胸口的衣服,卻又停在了那裏。隻見他的胸口一片的模糊,已然發不出來哪裏是肉,哪裏是血了!
“快呀!快包紮!”蕭淩虎看到衛生員在發愣,忍不住有些暴怒!
衛生員轉頭看了他一眼,卻是搖了搖頭,平靜地道:“不用了,他死了!”
驀然,就好像是被誰猛地揪了一下自己的心,蕭淩虎隻覺得心裏生痛,那種痛如同被針紮一樣,一點點,一絲絲,續而一片片地令人無法承受,他也捂起了自己的胸口,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來。
其實從一開始,蕭淩虎就知道,黃毛是救不活了,隻是他不願意相信,他還是覺得有一個希望!
“不!”孟繁偉從後麵衝了上來,眼淚不停地流著,卻是一腳將衛生員踢到一邊,罵道:“他沒有死!他沒有死!我要帶他去醫院!……”
說著,果真得就要俯身去把黃毛拉起來。
何連長一把推開了他,轉頭看著蹲在擔架邊流著淚默然無語的蕭淩虎:“對不起,我……我們以為是鬼子偷襲!”
蕭淩虎從地上站起來,猛地一拳打在了何連長的胸部,打得他一個踉蹌,向後退了一步,一腳踩空,仰麵摔倒。
這一下子,仿佛是捅了馬蜂窩一樣,五六個這個連的士兵馬上擁了上來,圍住了蕭淩虎和孟繁偉,就要跟他們動手。
“都給我住手!”何連長從地上爬起來,咳嗽了一聲,大聲喊道。
那五六個士兵明顯得還是害怕他們連長的,停下了腳步,但已然對兩個人充滿了警戒。
“我已經向你道歉了,你還要怎麽樣?”何連長又走到了蕭淩虎的身邊,喘了口氣,道:“你要是覺得打我可以出氣的話,那麽我任你打!”
蕭淩虎又舉起了拳頭,可是看著何連長一付隨便處置的樣子,也隻能高高的揚起胳膊,又無奈地放下了拳頭。
“難道這條船你不認識嗎?”蕭淩虎怒斥著。
何連長無言以對,蕭淩虎一行人是從他們這個陣地過去的,他也是知道,而且那條烏篷船也是他送的。其實當這條船出現在他們視野裏的時候,他就已經認出來了,但是他並沒有注意到坐在船頭上的兩個人,而隻看到了後麵搖櫓的黃毛。當時他的想的是最不好的結局,也許蕭淩虎他們全軍覆沒了,這條船被鬼子奪走了!
“誰?剛才是誰開的槍?”盡管一直哭個不停,孟繁偉還是大聲地詢問。他與黃毛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不停地打著嘴架,好像是誰也容不得誰的樣子,但是這些天來的相處,卻又是誰也離不開誰,用蕭淩虎的話來說,是又合不得,又脫不得!
眾人的眼睛一起轉向了塹壕裏靠坐著的一名矮個子少年士兵,這個士兵的年紀看著並不大,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因為滿臉的汙泥,也看不清他的相貌如何。他的手裏抱著一把中正式步槍,正驚恐地望著孟繁偉。
“是順子!”有人已經指著了那個少年。
孟繁偉走過去,一腳將順子踹倒在地,有人想去阻攔,但卻被身邊的人拉住了,畢竟是他們打死了人,有錯在先,如今也隻能讓他們把順子打一頓解解氣,否則大家過去拉架的話,這些家夥一定還要得寸進尺。
這些人肯定不是省油的燈,能夠在鬼子的層層防守之下,深入到他們的核心匯山碼頭,並且順利地炸掉了敵人的彈藥庫,這份能耐,不是誰都能夠辦得到的。
順子已經丟掉了槍,抱著自己的頭,蜷縮在壕溝裏,任憑孟繁偉拳打腳踢。
“娘了個疤子的,打鬼子一槍也打不中,打自己人卻打得這麽準,我叫你打!我叫你打!”孟繁偉一邊哭,一邊罵,又一邊踢著。
旁邊一個老兵實地看不過去,撲身護住到了順子的身上,衝著孟繁偉道:“順子槍法是全團最好的,他打死的鬼子不比你少,要怪隻能怪你們自己為什麽非要穿鬼子的衣服!”
孟繁偉一怔,明知道他們的話也沒有錯,但還是對著他們一頓亂打,連那個老兵也一起打了。
林驚寒背著燕飛爬上了江岸,此時兩個人都接受了黃毛的教訓,脫掉了鬼子的軍服,來到黃毛的麵前,默默的佇立著,他們也失去了自己的兄弟,完全可以理解此時蕭淩虎和孟繁偉的心境。更何況,雖然與黃毛也隻有一夜的相識,卻一起經曆了生死的戰鬥,便不是兄弟,也成了兄弟。
“放我下來!”燕飛請求著林驚寒。
林驚寒放下了燕飛。
燕飛爬到了黃毛的麵前,卻是跪下來,深深地磕下頭去。
林驚寒愣了一愣,也跟著跪下來,向著黃毛磕下頭去。
蕭淩虎不由一呆,鼻子又是一酸,淚水再一次流出,也跟著跪下來,磕著頭。
何連長想了想,隨著蕭淩虎的身後,跪下來,磕著頭。
陣地上,許多人也隨之之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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