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是在跟死神賽跑。

    從李村出來之後，沿著練祁河的南岸小路，蕭淩虎和林驚寒快速地跑著，但是卻也不敢過於撒開腳板來，畢竟還要抬著一個擔架，兩個人必須配合得十分緊密，蕭淩虎邁開多大的步子，林驚寒就必須要邁開多大的步子，以保持著速度的均衡。

    小毛雖然是空著雙手，卻也跟得氣喘籲籲，另外兩個擔架員，原本就抬了一路，此時便有些體力虛脫，也隻能勉強地在後麵緊緊的跟著，也許他們都在奇怪，前麵的那兩個人，為什麽抬著一個擔架，還能夠跑得那麽快呢？

    也隻有一枝梅，他的速度是奇快的，用張順的那一句話來說，作賊的，要是跑得再不快，早就會被人追上後打死了。

    與所有的人比起來，一枝梅的確顯得十分得輕鬆，他一邊跑著，嘴上還能夠一邊說著話，卻是過多地埋怨和沒用的廢話。

    “我說連長，咱們就不能搞一輛車過來嗎？”一枝梅跑到了蕭淩虎的身邊，問道。

    蕭淩虎已然沒有力氣再來跟他多言，聽到他的話，有些生氣。

    實際上，在**部隊裏，能夠坐上軍車的人，也隻有師長以上的人了，如今在淞滬的戰場之上，有車坐的人除了戰區的司令員，和陳長官那些的高級指揮官，便是連十八軍的軍長羅卓英，也沒有車坐，上一次他從蘇州過來的時候，還是第三戰區為他借了一輛軍車。

    也許在一枝梅看來，蕭淩虎是很容易就能夠搞到軍用敞篷車開的，的確，在前敵指揮部裏有三輛那樣的軍車，而且都是當初蕭淩虎從蘇州第三戰區總指揮部裏開過來的，但是，那三輛軍車，卻並不是誰都能夠輕易坐得了的。

    如今，在十一師裏，便是師長彭欽，也沒有車可坐，不得不騎馬。

    “有本事，你去搞去！”蕭淩虎沒好氣地答了一句，腳下沒有一絲的停留。

    就算是真得有汽車可以坐，隻是在如今這種情況之下，也不是很安全的，畢竟天空中隨時的敵人的飛機在盤旋，一輛汽車在大地上奔跑，那正是一個很大的目標。

    又跑了一段路，一枝梅不由得再問著：“這能在半小時內跑到嗎？”

    蕭淩虎白了他一眼，沒有什麽好答的。如今對於他來說，也不過是盡人力，聽天命。

    驀然，蕭淩虎感覺得擔架一滯，險些從他的手裏脫落，他不由得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卻原來林驚寒一腳踩空，身子一歪，單膝跪倒在了地上，若不是他手裏抓著的擔架比較緊，而且擔架上還有一個背帶背在自己的肩膀上，否則，這個擔架一定會摔到地上來。

    “沒事！沒事！”林驚寒說著，還在喘著粗氣。他太過心慌了，以至於都沒有看到地上的路。

    小毛從後麵跑過來，連忙將他從地上扶起。

    “老嚴，你去替寒哥！”蕭淩虎命令著，他覺得一枝梅在自己的身邊跟著跑，真得特別得討厭。

    “啊？”一枝梅愣了一下，馬上明白過來，不由得叫道：“我說怎麽叫我跟著，原來是要我跟你們作替換呀！”

    “快點，抓緊時間！”蕭淩虎不願意多作解釋，大聲命令著。

    一枝梅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蕭淩虎這麽跟自己說話，顯然他是生氣了，當下也不敢多說什麽，跑到後麵去，從林驚寒的手裏麵接過了擔架來，同時也把擔架上的背帶背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當心一點！”林驚寒生怕一枝梅的動作過大，會影響到阿明的傷口。

    “放心吧！”一枝梅一付滿不在乎的樣子。

    蕭淩虎再一次小跑了起來，一枝梅在後麵跟著他的頻率，兩個人的速度並不比剛才差。對於蕭淩虎來說，沒有了一枝梅在自己的耳邊聒噪，便覺得輕鬆了很多。

    隻是，跑了一段路之後，蕭淩虎明顯得有些體力不支，速度放慢了下來，林驚寒看到眼裏，連忙過去相替。便這樣，三個人來回得替換著，卻也將小毛和後麵的兩個擔架手甩得遠遠的，隻是這樣跑到嘉定醫院的時候，還是超過了半個小時，有四十多分鍾了。

    擔架上的阿明並沒有醒過來，一行人風風火火地，根本就不覺得有多累，抬著擔架跑進了醫院裏，便是那些看護醫院的保安團的人，看到他們過來，也自覺得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通道來。

    蕭淩霜正從手術室裏走出來，這些日子以來，送過來的傷員成百上千，每當看到這些年青的人被截斷了腿，截斷了手，或者從重症監護室推到太平間去之時，她就有一種特別的內疚。作為一個醫生來說，救死扶傷絕對不是為了要給傷員們做那種斷肢的工作，那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她想，要是有一天她也需要截肢的話，那麽，她寧願選擇去死。

    “淩虎！”蕭淩霜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擾了她的沉思，她不由得順聲看去，馬上便認出了前麵那個抬著擔架，跑得頭盔都掉到了腦後去的人，正是她的丈夫。

    “淩霜！”看到蕭淩霜的時候，蕭淩虎不由得從心裏有一些小小地驚喜，卻又想到自己所抬的人，馬上問道：“阿明受傷了，快去把你們醫院最好的醫生找過來！”

    這分明是一種命令，若是在平日家裏麵，蕭淩霜定然會十分得不滿，可是如今，她卻並不覺得有什麽異樣，指著手術室的門，讓他們將人抬進去，然後馬上去找她的導師陸軍醫。

    在蕭淩虎和林驚寒抬著擔架放到了手術室的時候，蕭淩霜與陸醫生也趕了進來，陸醫生是剛剛做完了一個手術，身上的手術服還沒有換下來。

    “你們出去！”蕭淩霜就像是野戰醫院裏的那個護士一樣，毫不留情地趕著他們。

    蕭淩虎和林驚寒知道，對於他們這些身上帶著灰塵人來說，在這個比較正規的醫院裏，是絕對不讓進手術間的。

    一行人隻得走出了手術室，看著護士們忙忙碌碌地進進出出，也不知道阿明在裏麵到底怎麽樣了。

    隻是這個時候，大家這才覺出了體力的透支，便是連一枝梅這樣能跑的人，也不由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隻剩下了不停地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