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節 輪椅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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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辛聽後笑了笑,“夔王固然投鼠忌器,但不代表他沒有辦法對付我們。他大可以將我們重新囚禁起來,再用一百種不同的辦法折磨我們,逼迫我們就範。躲在暗處的老鼠,往往是活得最長久的生物。我能活到現在,就是因為知道他的可怕,所以處處避開他的鋒芒。”

    劉駑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他確實可以做得到。特別是當我們的所作所為逼近他的底線時,他定會劍走偏鋒。眼下我們已經進了他的老巢,恐怕已是逃無可逃。”

    他策馬沿著河岸疾奔,若是他沒有猜錯,不遠處柳蔭中若隱若現的宮殿就是夔王的寢宮。

    狄辛的坐騎遠沒有他座下的飛龍迅疾,很快已經被他拋在了身後,於是急喊道:“你要做甚麽?”

    劉駑並不回頭,聲音從他身後飄了過來,”狄公子,若是夔王真的在此,那你便真的安全了。全天下最不願意讓你落入袁龍城手中的人,他肯定要算其中一個。“

    待他說完最後一句話時,已經將狄辛遠遠地拋開。

    狄辛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竟是用這等鋌而走險的荒誕手段在保護自己安全,隻得哀歎一身,索性翻身下馬,靠著湖邊的一棵楊柳坐了下來,歎道:”罷了,生死由命!“

    他突然對自己多年來的牢獄生活感到厭倦,不由地打定主意,即便自己那個殘忍狡猾的皇叔這時追了過來,他也絕不再逃,一死百了。

    他正看著眼前微微起瀾的湖水發呆,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驚惶的呼喝聲,回頭一看,隻見那柳蔭中的大殿已經冒起濃煙,火光漸燒漸旺。

    他還未回過神來,一個手握火把的人騎著馬從濃煙中衝了出來,正朝他奔來。他定眼一看乃是劉駑,於是氣惱地問道:”火是你放的!?“

    這華清池中的各處宮殿畢竟是他祖輩留下的基業,如今讓人一把火燒了,怎能讓他不感到惱火。

    “此處秘密太多,一時半會兒恐怕找不到,所以隻能放把火看看行市了。”

    劉駑轉瞬間已經衝到了狄辛身邊,胯下飛龍長長嘶吼了一聲,顯得極為興奮。

    “大人,你這樣做又和那個殺人放火的黃巢有甚麽區別?”狄辛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怒火之中。

    “狄公子莫要生氣,我自有原因。”劉駑並未氣惱,反而耐心勸慰。

    “可惜了這幾百年的大殿!”狄辛幽幽地歎了口氣。

    啪!

    劉駑趁他不備,在他的馬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下。馬匹受驚之下,載著狄辛往東狂奔而去。

    狄辛慌忙喝止,可絲毫沒有作用,他隻覺道旁景物皆化為虛影,想要下馬,卻哪裏能做得到。

    劉駑哈哈大笑,騎著飛龍跟在狄辛的馬匹後麵,每見到一處房舍宮殿,便衝上去將屋中奴仆、宮女趕出,接著點上一把火。

    飛龍腳力甚疾,即便路上四處轉彎,仍然能趕得上前方的狄辛。每當前方狄辛的坐騎想要停下,劉駑便趕上去拍上一巴掌,坐騎驚懼之下再次狂奔。

    任憑狄辛坐在馬背上又喊又罵,他隻作沒有聽見,照舊一路放火。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後,華清池內火光四起,到處都是濃煙滾滾,數千太監、宮女爭先恐後地從各處房舍中逃出,哭爹喊娘地往出園的路狂奔而去,途中那條通過芍藥花海的小徑乃是必經之路。

    狄辛望著滿眼的火光,心中十分憤怒,他眼看身後的火焰逼來,隻得騎上馬往唯一沒有遭火的芍藥花海方向狂奔而去。

    一陣清風拂過,將華清池內四處燃燒的火焰催得更旺,宮殿房梁在劈劈啪啪地一陣燃燒後,開始轟然倒塌,火星四濺。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片芍藥花海依然寧靜,花浪在輕輕地起伏,成了此時此刻園中唯一的淨土。隻可惜那些太監宮女從花海中經過時,都是慌不擇路,將芍藥花踏倒了大片,簡直大煞風景。

    他催著馬緊跟在眾人身後逃命,倉惶間回頭四顧,隻見劉駑不知甚麽時候突然沒了蹤影。他低罵了幾聲,直後悔自己當初不該被豬油蒙了心,竟跟著如此不靠譜的一個人來到了此處。

    前方的道路越來越窄,可聚集的逃跑之人越來越多,大片的芍藥花被踩平,零落成泥。與這些人比起來,他雖然顯得有些急躁,但仍然算得上冷靜。

    他坐在馬背上騎行,視野較為廣闊,明顯地看到在不遠處仍然完整的一片花海中有一個人影。那個人坐在輪椅之中,白發飄飄,雖然頜下未生胡須,但整個人看上去相貌堂堂,頗有幾分不凡的氣度。

    眼看這些逃跑之人就要衝到那人的麵前,可那人坐在輪椅之中,絲毫動彈不得,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朝自己衝來,接下來便是撞倒自己的輪椅,將自己的身軀踩入泥土之中,與那些芍藥花瓣、花莖混在一處。

    狄辛見狀不由地驚歎了一聲,大抵是以為此人再難有救,很快就要被眾人踩死。

    正在此時,一道劍光突然從那坐輪椅的人周圍閃起,將衝過來的人刺倒了一大片。

    劍光一閃即滅,緊跟著一個人影從中出現,身形窈窕,飄飄若仙,正是那難覓蹤影的夔王。

    “再往前走近一步者,死!”夔王輕啟朱唇,潔白的牙齒間一字一頓地吐出音節。

    那些逃跑之人見衝在前麵的人盡皆慘死,望著滿地的血跡,他們慌亂的心因為恐懼而強行鎮靜了下來。

    盡管身後的火焰越燒越近,但人海依舊緩緩往後退去。畢竟眾人都明白,火海燒過來仍然需要時間,但觸了夔王的黴頭卻是立刻就沒了小命。

    夔王見此大感得意,他望著四處侵來的火光,撚起蘭花指悠悠地唱道:“將軍百戰烽煙起,周郎妙計安天下。赤壁雄兵稱百萬,一朝間盡盡喂了火鴉。”

    他唱罷回頭向身後那坐在輪椅中的人問道:“令孜,你說我唱得好聽麽?”

    “哼!”那人向他投來了鄙視的目光,“李滋,隻可惜這些快要被燒死的人並不是什麽雄兵,而是你的奴仆女侍,你倒不如快些放開條道路,讓他們逃出去吧。”

    夔王聽後眼中閃過一絲憂傷,“令孜,我救了你一命,可以你卻仍然不領我的情,這究竟是為甚麽?”

    那個被他稱為“令孜”的人不願再看他,朝旁扭過頭去,“我田令孜向來恩怨分明,你若是真想讓我領情,就別再讓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田令威再借著我的名字狐假虎威,更不該為他療傷治病。他做過那麽多冤孽事,讓他多受點活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