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妖族。

    夜色如幕。

    淡淡月光揮灑而下。

    主峰上這條即便在常年處於嚴寒時節也永不凝固的溪流上，倒是翻動著瀲灩的波光。

    一如此時菲菲微微波動的心情。

    明明楚天離開後還沒多久，但對急於和丈夫團聚的她來說，卻是漫長的仿佛度過好幾個世紀一般。

    終於某一刻，她若有所感的向麵前虛空望去。

    隻見楚天離開時的那片虛空一番蠕動，便是出現兩道身影。

    一道年輕，一道略顯滄桑，於她都是無比的熟悉。

    自然便是歸來的楚雲楚天父子倆。

    楚天拉著楚雲降落到菲菲的前方。

    當看到看清楚楚雲的模樣，與初次遇到楚天時如出一轍，菲菲美目中便是有珠淚流淌而下。

    楚雲也是忍不住流出眼淚來。

    似是受這般氣氛感染，楚天盡管已經哭過，此時也是忍不住再度留下眼淚來。

    漫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在楚天很小狠小的時候，迫於外來的壓力，原本完好的家庭，被殘忍的拆開。

    菲菲，與楚雲楚天父子，分別在天的一邊，苦苦的思念彼此，卻不得相見。

    如今這麽多年過去，驟然重逢，即便是意料之中的重逢，他們的感觸也絕非任何局外人所能想象。

    就這樣，三個人麵對麵彼此哭了許久。

    最終，楚雲喟歎了一聲：“好了，一切都過去了。”

    聞言，楚天，菲菲兩人臉色都是好看起來。

    是的，過去的那些不愉快都過去了。

    暴風雨過後，他們終於迎來了美麗的彩虹。

    旋即，在菲菲閣樓上，那座露天陽台上，菲菲命那幾個好奇打量楚雲樣貌的侍女準備一場豐盛的宴席。

    一道道美味佳肴奉上。

    菲菲微笑著看著楚雲父子大快朵頤，嘴角勾勒起幸福的微笑。

    那是淺淺的，愉悅的弧度，滿含著幸福。

    注意到菲菲這般動作，楚天不由怔住了。

    這個笑容，他見過的。

    曾經在小靜身上見過的。

    很多次見過。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雖然不曾刻意關注，回想起來，自己也很多次見過這樣的笑容。

    他突然間就明白了，為何早在原先他下決心與靜雪決裂時，在撲朔迷離的事件之下，老爹就敢斷言對方絕對是有苦衷。

    當時他覺得不以為然。

    後來，明白了一切時，他深深懊悔之餘，也是為父親的驚人洞察力而感到震驚。

    他有時也曾想到，雖說兒時崇拜的父親，就實力而言，對現在的他已經不算什麽了，但從這件事看，或許在生活閱曆方麵，依然有他尚且不能企及的地方。

    因為那件事，他總覺得，老爹看似大大咧咧，卻無疑是個蠻有生活智慧的人。

    但現在見到這一幕，楚天卻推翻了先前的設想。

    那件事或許與生活智慧什麽的並無太大關係，因為小靜看他時的目光，和娘看老爹和他的目光都如出一轍，眼神裏滿滿都是幸福和滿足。

    所以，老爹就算不明白的細節，但這並不妨礙其洞察出小靜絕非他設想中的危險人物。

    可是，這樣的小靜，卻因為他的關係，至今與他生死兩隔，不得相見。

    “上窮碧落下黃泉，無論如何，我都要將小靜從死神手中奪回。”

    就因為是在全家團聚的幸福氛圍中，楚天才更強烈的產生對靜雪的渴求和思念。

    他隱隱察覺到，雖說已經找回了娘親，但於他而言，或許有了小靜，這個家才能更加幸福。

    楚雲吃了一會兒，察覺到菲菲什麽也沒吃，隻是看著他們父子倆，便是笑道：“別看了，你也吃啊。”

    菲菲哦了一聲，便也開始吃喝了起來。

    她雖然甚是俏美，但或許是出身妖族的關係，那吃相可是不怎麽斯文，猶如是競速一般，迅速往檀口塞東西，兩腮都高高鼓起。

    眼見這副熟悉的模樣，楚雲也是露出滿足的笑容。

    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雖然多年未見，雖然他已得知對方執掌靈妖族，而他如今也知道了靈妖族是個多麽強大神秘的族群，但見到這一幕，他就知道，菲菲還是當年他深深喜歡著的那個女孩。

    清純而嫵媚，直爽不造作。

    “有雪花釀嗎？”

    菲菲向楚雲問道。

    “幸好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我離開家鄉時儲藏了不少。”

    楚天並且取出一個瑩潤玉石製作的酒壇來，命侍女將其中美酒倒入酒杯中。

    此酒倒在杯中像是晶瑩琥珀，表麵薄薄的泛起一層小小的泡沫，宛如雪花覆於其上。

    菲菲輕輕的搖晃了下酒杯，看到裏麵熟悉的酒液，美目中泛起欣喜的光芒。

    雪花釀，久違了。

    楚天離開雲城也有很久，很久沒有品嚐雪花釀的滋味了。

    今天卻是可以過把癮。

    酒過三巡。

    菲菲突然美目泛紅。

    楚雲便是小心翼翼問道：“你想起嶽父大人了？”

    “嗯。”菲菲幽然歎息，感慨道：“要是爹爹還在，那該多好。”

    楚雲因見嬌妻傷心，便是半開玩笑道：“如若嶽父大人還在，此時必然是要攆我這混賬小子滾蛋了，焉能讓我大搖大擺的來靈妖族。”

    楚天一聽這話，差點沒忍住將口中的雪花釀噴出，心中卻想。

    老爹這話在理，那老家夥若在，必然會妨礙他們到底，他說不得還是與其做過一場。

    心裏比較了下雙方的實力，楚天在心裏暗自搖頭。

    他能看出，他來時，千愁就是不完好的狀態。

    可就算是這種狀態，他怕也未必是對方敵手。

    如若是完好狀態，他委實沒什麽勝算。

    是以，如果是那種情況，他們全家團聚之日勢必還得再拖延一段時日，直到楚天實力趕超千愁的那一天。

    菲菲一聽這話說的有趣，便是忍不住嘴角微彎，伸出纖纖玉手往楚雲手背上輕輕拍了一下，美目瞥了兒子一眼，卻是壓低聲音，小聲道：“去你的。”

    微微一頓，又是輕輕道：“這些年，真是苦了你們父子倆的。”

    楚雲笑著搖頭，但他能看出菲菲仍有心事，加上自己心中也有疑問，便是問道：“菲菲，自原來我就百思不得其解，當時連小天都有了，嶽父大人還是強行將你從楚家帶回，我想他也不是什麽不講理之人，這件事，應該是有原因的吧？”

    楚天聞言，眉頭微皺。

    老爹這話說的，倒是值得商榷。

    如果那個老家夥還算講道理，那天下就沒有不講道理的人了。

    菲菲歎了口氣，道：“雲哥，小天，雖然苦了你們，但你們也別太責怪爹爹，他之所以那麽做，其實是有原因的。”

    “說說嶽父大人的事吧。”楚雲說。

    菲菲便將那天從芸姨講過的又複述了一遍。

    講千愁若汐這對兄妹倍受打壓，講千愁以驚人之勢崛起，講整個靈妖族踩在腳底，講他在擁有一切後，對若汐的寵溺和付出，講在全族反對若汐跟隨那浪子時千愁的力排眾議和祝福，在講若汐殺死那負心人，自殺而亡，千愁自此深恨人類。

    即便楚天早就做好準備，無論聽到什麽都不動容。

    但聽到菲菲的訴說，他依然有一時的動容。

    隻是簡單的言語，他卻能夠感受到過去的日子裏的巨大磨難，以及度過磨難所需要的堅強毅力。

    他仿佛看到了，千愁與若汐相依為命，與整個世界為敵的情形。

    過往的童年，在這對兄妹的身邊，何嚐有絲毫的光明存在，可以說四周都包圍在濃鬱的黑暗中。

    可即便身處最極致的黑暗，千愁也沒有絕望，最終用自己強大起來的力量，打破黑暗，迎來黎明。

    他能想象的到，在那些黑暗的歲月裏，妹妹若汐可以說是其精神支柱般的存在，這等精神支柱最終在身為那個人類浪子手裏倒塌，難怪他會對人類如此痛恨了。